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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何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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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书回到家去,把靖之的原话老老实实跟父亲和月乔转达了。月乔只听的满心冰凉,她独身嫁过去,为了个原靖之,把自己的什么也都弃了。听他的话,做他的妻,连娘家也依他的意思疏远了,换回这么一个结果,就连想死的心都暗暗衍生了出来。
      从非仿佛一夜间又苍老了几岁,长叹道:“这些个畜生……”声音里颇有些沧海桑田的意味,玉书听了不快,喝断道:“爸爸,现在不是责怪原家人的时候,得赶紧想个办法,把姊姊肚里的孩子堕掉。”
      从非恍然地道:“对对对,我这就去联系苏医生。”他跑到客厅去打电话,玉书站在桌边,冷眼看月乔,这女人自从刚才那番话来就好像死了,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由他们讨论,连瞳仁都失了焦距,看得玉书心里头一阵烦躁。

      月乔终归去了苏医生那里,打完孩子,人也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不愿意再回娘家,怕给父亲弟弟丢脸。倒是从非记挂了她很一阵子,时不时就想起女儿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不起眼得像个影子,这让从非想起自己逝去的妻,也是这么副白生生的模样,光看着就让人心底发颤。

      有了月乔的前车之鉴,从非说什么也不相信学校来的“自由恋爱”了。玉书才二十一岁,年纪瞅着刚刚好,甚至还有点轻。他便张罗着给儿子说媒说婚事,由他自己来把关,决不让年轻人钻什么自由的空子。

      玉书说:“爸爸,我不要结婚,我还没毕业,还想要留洋。”从非对着一大堆女子的黑白照片不耐烦地道:“朋友先处着也是好的,你都多大的人了。”
      玉书又道:“朋友,我学校里倒有的是。”从非就动了真气:“学校里那些女孩子,你少给我接触!”玉书也就不答话了,冲到楼上书房去,把自己闷在屋里看书,不看到大黑天不开门下来。

      结婚在外人眼里,无非是拜天、洞房、红蜡烛,西式一点的话,那便是纱裙、旗袍、小教堂,可是玉书自己真的结了婚,却很知道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娶的是个长相还算清秀的姑娘,长安街林家的四女儿林宝嫣,家底中不溜儿,说名气也小有点名气,可断不像原家那么响亮。针线女红无一不精通,凑合上玉书,倒也算门当户对。

      玉书始终是提不起兴趣的,他总觉得和宝嫣没什么共同语言,倒是从非很喜爱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新房里的吃穿用住,本应由女方家人花钱,他一声不吭,把该添置的都添置了,至于儿媳的嫁妆问题,他只是呵呵一笑,告诉她“买点年轻人喜欢的东西就好”。
      婚礼之前玉书问宝嫣,是想要中式的还是西式的。玉书个人倾向西式的,简洁干净,不用那么多繁琐规矩,结果宝嫣怯怯想了半晌,对玉书说:“我……我还是想要喜庆一点的。西式的那个什么婚纱,我……怕是穿不惯身上。”
      玉书当时懒懒倚在床头,闻言不由自主地冷笑了一声,心想这姑娘也真是不怎么时髦通融,不过结婚向来女人看得重些,一来二去,也就随她了。

      本就没放什么真感情进去,玉书还是小孩子脾性,自己还要人照顾,哪里有心力多照顾一个宝嫣。
      他对她没有爱情,再没有人比宝嫣本人更知道。女人对这些总是敏感,她和月乔一样,是传统得令人敬畏的女性。再怎么秀丽纤美,终究吸引力也就那么回事了——平板,无聊,逆来顺受。
      玉书开始时还跟她聊聊戏剧,她没什么兴趣,只低头缝补鞋面,时间久了,两个人之间便连话也不说,房事也渐渐变得很久方才有一次。

      玉书再一次碰到婉柔,是结婚一年之后的事了。那时候他留洋的梦已经没有了,朝九晚五为了几个工资在大上海奔波。坐公车回家的那时候——其实他在打盹,头在座椅边上一点一点的,秀美的脸容从侧边看,更显得曲线迷人。
      他听到有个女人的惊呼:“嗳,怎么是你!”也没多想她会在说自己,换了个姿势要继续浅浅睡去,忽然肩头被人手指一戳,一抬眼,婉柔笑嘻嘻的俏脸撞进视线里来。

      “你不是……?”他隐隐有那么点印象,却也不完全记得了,说了这么三个字,就此打住不说,反正对方也会接下去的。
      婉柔笑了笑,她还是那风情万种的样子,年纪大了并不能抹煞她的美丽,反而更增添了撩人的缠绵味道:“我就是,我就是婉柔,好久不见你啦,小弟弟。”
      玉书礼貌地点点头:“好久不见。”事隔这么久,他仍不敢直视她,于是调离了目光去看窗外。

      一棵泡桐匆匆地被甩到身后去了,他听见婉柔娇媚的声音:“你叫玉书,我听靖之说过呢,那时候只见了你一面,却怎么也忘不掉了——我在想,天底下还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哈哈,今天再见了你,一来有些惊讶,二来兴奋多些,怎么样?你最近过的可好?”
      她乱七八糟讲了这么一堆,无非在阐述自己对他的兴趣盎然。玉书偏过头去,她身上的花香飘过来,浓郁的,清淡的,带一点令人心跳的暧昧,他不想和她太过于亲近,于是生疏地点了点头:“我很好,已是结婚了。”

      “嗳,结婚了?”婉柔那表情——说不上是惊讶,仿佛还有些别的东西:“恭喜你啦,太太一定花容月貌,是不是?”
      花容月貌。玉书情不自禁在心底嗤笑了一声,这一瞬的表情却没逃开婉柔的眼睛,她哈地笑了笑,把脸托在手掌心里,意外地纯真可人:“你那是什么样的表情,你自己的太太,提到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玉书微笑道:“花容月貌是不错,可惜没一点生动的情绪在,不像个活人。”
      他这种话,对父亲不说,对张妈不说,对外人更不可能说,但对着婉柔,竟轻而易举说了出来。

      婉柔摇了摇头,无奈笑道:“你这个人,简直是——”话说到这里,玉书到了站,起身站到过道里,冲她挥了挥手:“我到站了,改天再聊。”
      婉柔道:“改天?那等什么时候?你等着,我跟你一起。”她从皮包里翻出年票来,匆匆跟着玉书也下了车。

      路上尽是些赶着回家的下班的人,玉书走在他们之中,突然间也不那么想回家了,回了家,就要看到宝嫣那张平淡无波的脸——他不禁侧头瞧瞧婉柔,鲜活的俏丽的女人脸容,她知道他在看她,转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
      “玉书,你对你太太——”婉柔刚讲了个开头,玉书就出言隔断:“我们不要再讲她。”婉柔笑道:“好。好。不讲她,不过,你让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玉书道:“你说吧。”
      婉柔仔细斟酌了一下,方才看紧了他,问:“你对你太太,是真心相爱的吗?”
      玉书心底重重地沉下去,脸上却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怎么!竟是这么个无聊的问题……真心相爱么……我自然是爱她的,她既嫁了我,她的身体、贞洁、名声便无一不是我的,若我不爱她,她怎会心甘情愿跟了我这么久?”
      婉柔低头抿了唇,很久都沉默着不语。

      玉书道:“怎么,突然问我这么哲理的东西?”婉柔道:“我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很是喜欢,但你……你还是个小孩子,断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我原本就不该问你,结果还是忍不住问了。”
      玉书活到这么个年岁,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留洋虽然没有过,学校里的人总算社会上比较开明的一群。女生中间也不是没有开放的,只是像婉柔这么突然又热烈大胆的告白,他是第一次听到。他本就对她有点说不上的感觉,说到底是对她身体的感觉,他对宝嫣是没有这样的感觉的,所以房事行的少之又少。一个男人,对女人要有爱情,前提是他对她有相应的情/欲,只这一点,宝嫣便输了,输了个彻彻底底。

      玉书也不知回她什么好,看着她在霓虹灯底下缤纷的脸,心尖是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荡漾,理智提醒他——他已是结婚的人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导了姊姊的覆辙。婉柔站在那里,笑着的唇就是一种邀请,他走过去吻住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大概已有两个月不曾和宝嫣做过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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