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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据晋书记载,令狐老人梦见自己走在冰湖之上,忽闻冰裂之声,竟见冰下有人,赫然惊醒。有解梦人解说“冰上为阳、冰下为阴”,男女配婚之事为“阴阳”;解梦人更预言令孤策将为他人作媒说亲,而冰破之时,便是成功之日,自此担当媒妁之人,是为“冰人”也。
      历朝君主为求繁衍人口,将“冰人”纳入官别之内,统筹全国婚配,故此“冰人”一业除有私媒外,更有官媒的出现。及至唐代,此制更趋成熟,更在唐高宗永徽三年,撰写了《唐律疏议》,成为最早的封建婚姻法典。
      令狐策自得一奇梦后,自此世代为“官媒”,其后人令狐珣有妻慧娘,可惜产下三名都是女儿,恐无子嗣继承,遂立下人云娘为妾,惜事与愿违,慧娘为安慰病榻中的令狐珣,讹称云娘生下的是儿子,令狐珣为子取名喜,不久便含笑而终。
      其实,令狐珣不知道的是,云娘生下的是双胞胎。在他离开人世后,云娘生下了令狐家第五个女儿,慧娘为其取名晖。从此,令狐喜便被慧娘以八字相合带在身边当儿子抚养,长大后承任为官媒,连云娘亦被蒙在鼓里。
      后出生的令狐晖虽是被带在云娘身边,但其实她有一件慧娘也不知道的事。令狐喜从小不得与姐姐们亲近,除了在房内,其余时间必须以男身示人,她不怨任何人,但她也会有想当女孩的时候。作为胞妹,令狐晖怎会感受不到令狐喜的无奈。
      作为一个穿,令狐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来到她小学时看的电视剧里。剧情早已记不清了,但印象特别深刻,特别喜欢的就是一直隐忍女扮男装的令狐喜。虽然她能够厚着脸皮各种缠着令狐喜,和她一起学诗舞剑,努力背唐律,暗中模仿喜的字迹,甚至一言一行都仔细观察,务求做到一模一样。
      但有一样她做不到,不管怎样她都学不到令狐喜的做媒方式。她偷偷学做媒,但从没做成过,她连冰人都当不上。不过,她还是希望能让令狐喜有休息的机会,这是她唯一能为喜做的事了。

      十三岁那年生日,令狐晖让自己的婢女去找令狐喜到她房间。一身米黄色对襟宽袖短褂,剑眉星目,红唇皓齿的少年推开亲妹的房门。令狐喜看到一位同样是米黄色对襟宽袖短褂,眉眼鼻唇和她一模一样的少年,仿若照镜子般,惊得令狐喜不知言语为何了。
      “小妹……你……”令狐喜很害怕,她不知道为什么晖突然扮成了男装,大娘说过她的女儿身不能暴露,欺君之罪非死刑不得了。“今天,我是令狐喜。”下定决心的晖上前拆了令狐喜的发髻,把她拉到梳妆台前为她梳发。令狐喜的双眼是红的,看着铜镜里的少年软化成少女,男装换裙装,她不敢眨眼,她怕这是个梦,她想要把这个梦做下去。
      “晖……”“小妹,我可是你喜哥哥。”令狐晖打断令狐喜的话,看着她面前的“令狐晖”,她忍不住笑了。令狐喜却哭了,晖也不安慰她,只是伸手抱住了她,一下一下地顺着喜的背。这是令狐喜懂事以来第一次哭得毫无顾忌,她不能对外人哭,不能对大娘哭,再苦再累也只能抱着被子沉默地流泪。
      “你怎么知道的?”令狐喜自认为并没有破绽,令狐晖并不和她同吃同住,虽然缠得她紧。“我和你是双生子啊。”令狐晖轻拍她的背,才不会跟你说她上辈子就知道了咧。
      等令狐喜哭够了,令狐晖拉着她,光明正大的在家人面前转,带她上街玩。令狐晖做足了准备,没有人怀疑她不是令狐喜,而喜却因为毫无准备,害怕被揭穿而被慧娘云娘担心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好在晖早就想到会有这些情形,应对自如。直到晚饭后两人回房,都没有人发现她们互换了身份。
      “对不起,我天资愚钝,学不会做冰人,不能够完全代替你。”晖重新为喜穿上男装,喜摇了摇头。“足够了,你为我做的够多了。令狐家的家业和责任,我令狐喜一人承担就够了。”令狐喜拉过小妹的手,“今天是我十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晖,真的很谢谢你。”
      令狐晖紧紧回握喜的手,“累的时候就来我这里,没办法帮你更多,但给你一个休息的地方,我还是能做到了。”原本令狐喜之于她,不过是一个喜欢的剧中人物,但这十几年的相处,让她真心心疼这个孩子。无奈之事千千万万,她也不是大善之人,但让她遇上了怎还能一直无动于衷。
      “好。小妹你也早点休息吧,为兄,先回房了。”令狐喜走出令狐晖的房间,又回到了那个翩翩少年,将来要世袭官媒的令狐家男丁。

      假扮令狐喜之于令狐晖来说,是她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后定下的目标,现在这个目标也算成功了,她便不那么缠着令狐喜了。不过为了天衣无缝,令狐晖要求每晚令狐喜都要向她报告一日见闻。和小妹一起不比与大娘在一起,令狐喜可以畅所欲言自己的想法,不能在大娘面前显露的情绪都可以让小妹看到。令狐喜真的很感谢上天给了她一个胞妹,让她不至于被逼得喘不过气。
      但令狐喜毕竟是被当做男儿养,那种保护家眷万事他来担的隐忍性格,让她不会把令狐晖拖下水。她从不主动找令狐晖调换身份,都是令狐晖各种借口硬扒她衣服,喜才会恢复女儿身过几个时辰。自令狐喜十五岁接任官媒之首,令狐晖及笄后,更是只有生日那天令狐喜才同意这么做,因为这是令狐晖的生日愿望。平日里令狐晖无法替任官媒令狐喜,生日这天令狐晖会任性地拖着令狐喜出城庆祝,所以没人能找到她们,就不会出现令狐晖替代不力的现象。
      今日便是两人的十八岁生日,令狐晖拉她换了身份,跑到城南外踏青。“小妹,你已经十八岁了,该找户好人家了。为兄……”令狐喜住了口,因为她小妹木着脸直勾勾地用她的脸看着她。令狐晖看起来很懒,爱吃又嘴刁,但令狐喜知道她小妹其实真的很好,而且她绝对是能吃苦的人,只是令狐晖故意弄坏了自己的名声。
      官媒是个小官,但也有人为此打着令狐家五小姐的主意,令狐晖为了能扮演好令狐喜,一直都跟着她学这学那,只要不让令狐晖说媒,绝对不会有破绽。令狐喜年少有为,令狐晖又怎么可能会差,但令狐喜不知她小妹想什么,居然从一开始就打好了算盘。令狐喜是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令狐晖则文不行武不行,琴棋书画样样差,气得老师们直摇头,还把自己营造成任性高傲的大小姐。
      令狐喜知晖是为了自己才有这糟糕的形象,她已经没有了穿上凤冠霞帔的机会,所以她更希望小妹能够嫁给好人家,她要亲自为晖儿说门好亲事。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除非我主动,否则不会逼我的。”“我记得,可是你这又是何苦呢?令狐家有我就够了,大娘,娘亲和我都希望你可以觅得如意郎君,两位娘亲,我可拦不住。”想想家里老是催她为小妹找人家,令狐喜只想叹气,她又何尝不急。令狐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知道令狐喜想她早日嫁出去,这样万一有一天事发了也不至于牵连她。
      “小妹,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不要逼我自梳。”令狐晖摇着手中折扇,微眯着眼,“两位娘亲那边,我自有办法。”令狐喜直摇头,她这个小妹虽聪明得体,但她的小心思也很多,她可猜不透晖都在打什么算盘。
      令狐晖所谓的办法就是离家出走,令狐喜被家仆叫回家,看到那封留书的时候觉得头都疼了。但不能否认这个办法很有用,慧娘云娘都不再提为她找人家的事了,只是盼着她能早日平安回来。

      令狐晖自到了这里,就没出过长安城,她本就是宅女,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当米虫,她乐得不出门。可是放假放久了就想上学,所以趁此机会她就离家了。令狐晖十分清楚她在家里很受宠,因为她是幺女,所以她这么一闹,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家人都会顺着她的意思不操办她的婚事了。
      令狐晖不是没良心的人,她离家久了家人肯定很担心,虽然她娘亲目光短浅,不比大娘有气度,但也是她亲娘。令狐喜被大娘抱养,所以她对自己看的就更紧了,这段时间最吃不下的应该就是她娘了。但为了达到效果,令狐晖十天后才寄出了家书。她一路南下,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家里报平安,不知不觉就一个人走到了岭南。
      知道自己一路上平平安安,是她运气好,令狐晖扮作回乡的丫鬟,没遇到劫财劫色她是谢天谢地啊。她不能扮男装,因为这张脸很可能会给远在长安的令狐喜带来麻烦。
      令狐晖这趟出来,是想回她的那个家乡看看,踏入岭南地界的时候,她像是感觉到了何谓时空。水泥大道,楼房广告牌什么都没有,看着古建筑古衣裳,令狐晖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她还会回去吗?
      一路上令狐晖都没敢太亏待自己,她在外一切自我照顾,若是添了伤,晒黑了白不回来,她还怎么扮令狐喜。这就导致了她回家的路费不那么够了,所以她借宿了佛寺。
      佛寺很小,香火不算旺,整间庙加上她和另一个借宿者,一共就二十人。这间佛寺后院还算幽静,只是她总觉得这佛寺里的人似乎看她的眼光不那么友善,也许只是因为她是寺里唯一一个女的,也许是因为真的有什么不对。令狐晖隔壁屋住的是个世家子,看那上好的云织蜀绣就知道不便宜,绝对是有钱又有钱人。
      透过窗户,令狐晖偷偷观察着那个一壶茶一盘棋自娱自乐的公子爷,没办法,她无聊又不敢出去,减少和寺里人的接触以策安全。只能这样偷看了,反正被看两眼,那公子爷也没损失。
      被这么直白的看着,李沐翰怎么会感觉不到,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就好像他是这里的一桌一凳,而不是异性。有多少女子爱慕地看着他,巴不得一直看着他,偏偏这个看着他还会犯困。李沐翰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不知是哪家的丫鬟,既大胆无礼又自知不抱幻想。
      因着防备,睡得不算熟的令狐晖迷糊中似乎闻到了迷香的味道,睁了眼几秒,她就又睡过去了。当有人进她屋里的时候,令狐晖不由得哀叹,她的好运用光了吗?多多少少,她都能猜到这间是拐人佛寺了,令狐晖不爱和陌生人说话,因为她其实很内向不太懂和人搭话,所以路上她都是竖着两只耳朵,听着附近所有消息。
      前不久,有姑娘在礼佛回来的路上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但这间寺庙在这十几年了,近几年才出现的姑娘失踪,而且那姑娘是附近人士,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间寺庙,所以令狐晖才赌这寺庙没问题。现在,她赌输了。
      黑衣人扛着令狐晖一出门,就被拿着火把的捕快团团围住,令狐晖被光亮刺激得皱眉,她睡前喝了解药,所以她根本没晕,现在她不知道要不要醒过来呢。
      “江西燕,快把人放下束手就擒吧。”捕头喊得大声又有底气,“你的人已全被我们制服了,寺庙已被我们包围,你逃不了的了。”令狐晖只感觉到身下人的肌肉在听到“江西燕”这名字时,有一瞬间的放松,这说明他不是江西燕。捕快大哥你靠得住吗?
      黑衣人不说话,也不放下她,而是抽出大刀,拿她当挡箭牌想要突围。捕快们因为忌惮会伤到人质,两三下就被黑衣人跑出了西厢。令狐晖身上忍着颠簸之苦,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令狐喜,从小到大令狐喜什么苦都自己受,在能和她交换身份前都一个人忍着,何尝不苦。
      黑衣人又停下来了,这回拦路的不是捕快,是官兵。因为想到令狐喜而心情不好的令狐晖已经睁开眼了,她看到原本住在她隔壁的公子爷,摇着一把黑丝扇,领着一群官兵,原来是个官主。
      “你真以为你能逃出去吗?黑山虎张虎。”公子爷的声音不错,低沉得来又有催命符的味道。重要的是,他叫对了名字。“你是谁?”令狐晖觉得这个张虎这次是真的紧张了,张虎把令狐晖一甩,刀架在她脖子上挡在自己身前。“你……”张虎看到令狐晖一双清明的眼,稍微被吓到了,难道这女人和官兵是一伙的?
      李沐翰也被惊到了,他原本只是打算来看看这寺庙有没漏洞,结果遇到了一个活生生的诱饵,而诱饵小姐现在居然一脸忧伤,不哭也不闹。“在下安云王李沐翰,途径此地,听闻贵寺附近近几年出了几宗妇女失踪案,所以来看看,没想到这就抓了个现行。”
      哎哟喂,这不是世子爷,是王爷咧,按辈分来说是当今皇上的小叔啊。李沐翰收到了人质一枚名为惊讶的眼神,随后这眼神消失了,换成看好戏的样子,李沐翰很想说,人质小姐,咱能走点心吗?
      “哈哈,我黑山虎居然劳动了小王爷,真是有面子啊。”张虎笑的时候,令狐晖皱了眉,和一个男人贴得这样近,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真是让她不舒服。但很快他就不笑了,李沐翰一个弹指打落张虎蒙面的黑巾的同时,不知送了什么进张虎大张的口。
      “你,你……”还没来得及问对方给他吃了什么,张虎就无力的跪在地上,若不是有大刀撑着他大概会贴地。得到自由的令狐晖淡定地走向西厢,完全无视了接下来官兵是怎么对付张虎的。
      “姑娘,请留步。”李沐翰追上了令狐晖,“利用了姑娘,让姑娘受惊了,是李某的错,请姑娘见谅。”令狐晖看着地板,低眉顺眼地行礼:“王爷言重了,能够出一份力是民女的福分,倒是民女多有得罪之处,望王爷海涵。”看着令狐晖的头顶,李沐翰心里有些失望,又是一个忌讳他身份的人。
      “姑娘早些休息吧,我会派人在门外把守,不会再出什么事的了。李某告辞。”“多谢王爷,恭送王爷。”令狐晖等他转身一走,立马回房关门,名利场什么的,越远离越好。她一个离家出走的官媒家小姐,达官贵人一个都不要接触到才好。
      第二天一早,令狐晖收到了五十两纹银,是李沐翰的赔罪。令狐晖盯着那银子几秒,收进包袱里,在下一个正规大佛寺里添了五十两香油钱。李沐翰听到手下回报此事的时候,淡淡一笑,若不是对方介意身份有别,他也是愿意交个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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