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鞋》汪婳儿

24、森林的奇境妙景

　　“这个季节，森林水源最足，但是这个很重要！”菲德丽凯递给艾林一块指南针，又把老爵爷留下的一套腐旧得不能用的弓箭交给托曼。

　　“一直朝东北方走，有马的话，出森林只要一天。然后再向北，大概三五天就能到王宫了。”

　　几乎将菲德丽凯当成了素未谋面的曾祖母，艾林与她拥别，心里竟像与久处的亲人离别一样难过。

　　菲德丽凯抚摸着她白色头巾下的金发，慈爱地说：“亲爱的安妮小姐，在王宫不顺心，就回来，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嗯，亲爱的菲德丽凯，谢谢您！”

　　两个年青人骑马进入格威森林时，天边已有了些许晨光。

　　三月的森林没有厚密的叶子，但仍入眼皆绿。高大的古树间夹着细小的新树；短矮的灌木伸出衰颓的枯枝；一支支黄绿新鲜的叶芽像孩童胖乎乎的手指，好奇似地指向天空，点衬出终年常青植物的苍翠。反复穿梭于肺管的静寂清冷的空气，融透着自然的呼吸，将千年积蓄的沃壤与苔藓的气息灌输入每一个生存在这里的生命中，无比的新鲜就在不断地循环腐朽中生成。

　　两人渐入渐深，晨光也越来越亮，斜射过重重叠叠的枝间叶隙，细密如丝，笔直似剑，拉扯出森林特有的奇境。

　　艾林手中的指南针始终忠诚地指示着方向，他们坚定地向指南针和晨光的夹角——东北方前行。马儿在森林茂密的草木中只能小步快走，托曼不时下马开道。

　　艾林难掩激动，也索性下马，双脚落在由千百年落叶和枯草铺积而成的地面，一股滚热的生命活力立即冲涌上来！她跳着跑着，衣裙飞扬，如一只浅棕色的、世间最平凡常见的小蝴蝶，在森林中翩翩起舞。尽管舞得物我两忘，自在优美，却始终朝着她的东北方向，毫不偏离。

　　托曼也下马步行，牵着马儿跟随着艾林公主。望着前方那只朴素的小蝴蝶，他疯长了多年的爱情终于可以于此刻全然洋溢出来，在脸上呈显出一个深沉迷醉的微笑。

　　一条小溪出现在面前，水流清澈得仿佛闪着灵光的透明水晶。溪底散衬着绿、橙、红、黄多种色彩的落叶，让人瞧着便生出口渴。两人痛快地喝了个饱，再把水袋装得满满的。小溪是如此美丽，以致让他们忘却了三月的微寒，竟牵着马从深至胸口的溪水中蹚了过去。

　　隐隐约约地，艾林觉得这情境像在哪儿的一幅画中见过：一对男女牵着马从森林及胸深的溪水中蹚过，莫非是在梦境？迷惑中，只有一种可以称为幸福的情绪弥漫了她的心。

　　从溪水里出来，三月的风让人顿生寒意。两人只好开始牵马小跑，好一会儿才又有了点热气，再骑马徐行。

　　不用任何语言或举动的表达，艾林都能感觉出托曼的爱情。风儿吹扬起她的长发，发稍轻扫过面颊；叶片从身边飘抚过，枝条偶而碰上她的肩……这些似乎都是由托曼的爱情引动的。

　　还有一个月，她就十八岁了，虽说这两年也经历过不少男子向她求婚，但这种被爱的感受从未有过。只是托曼就在身边，并且似乎会永远不离不弃，所以她只觉出了这浓情的新奇，却没体会出其中的宝贵。真诚的爱情带给她欣喜和自信，整个身心也涣然全新！

　　啜汲着这甘美的滋养，艾林不禁感叹：为什么我竟明白得如此之晚？骑在马上，她用心灵呼唤着母亲：“亲爱的母亲，您看见我们了吗？当您的芳魂在这片奇美的森林中游走时，看见我和我身边的这个年青人了吗？我们就行走在您的目光中！母亲，我终于知道了被人真挚地爱恋是怎么回事，它含蓄、羞涩却强烈而清晰！您再也无须担心，从今以后，我能明白地分辨出何谓真情……我终于可以理解您那份属于这里的自由和快乐，您的金丝鞋……”

　　想到金丝鞋，艾林突然停住了，母亲真的得到过父亲的爱情吗？父亲完全认不出金丝鞋的往事仍像一颗隐藏在蛋糕里的沙粒，时不时意外地硌了她的牙齿，倒了她的胃口。

　　天完全黑了，托曼点起了两支火把，两人骑在马上人手一只。不再有悦耳鸟鸣的森林开始让人害怕，幸亏有火可以驱散黑暗、寒冷，带走恐惧和懦弱。火中的指南针成了希望的源泉。但小小的火把不能让仍带着湿气，贴在身上的衣服变干，三月的夜风更增加了衣服的寒重。艾林浑身寒冷、关节酸痛、极度困倦，上下齿打着哆嗦。

　　“再吃点面包吧，殿下。”托曼也在咬着牙小声说话，声音克制不住地颤抖。

　　“再吃一点吧，万一明天还走不出去。”艾林用更小的声音说，生怕吵醒黑暗中的什么东西。

　　“好……给您！”

　　分了一块面包，两人珍惜地吃完，信心重新回来了一点。

　　“殿下别担心，我们有弓箭，明天我会射些雉鸡、兔子什么的。我们还有火石，不会挨饿的！再说，按菲德丽凯婆婆的说法，我们今天可能走得慢了点，但明天，明天一定能出去！”

　　他刚说完这句话，艾林惊叫一声，手里的小火把差点戳上他的脸：“啊！快看！”

　　慌乱中避开公主的火把，托曼忙向四周看：什么也没有！

　　“是什么？”

　　“看，最前面！我们就快走出去了！”

　　一片黑暗的遥远处有一星微弱的火光，但看得出，那绝不是火把移动的光！对，是篝火，一定是篝火！

　　两人向着这星希望之火尽快前行，大约又跋涉了近半个小时，树木渐渐稀疏起来，他们终于看清楚了：那火光正是燃烧在平原上的一堆篝火！

　　几个农夫和他们的家人们围着这堆篝火庆贺一个孩子的降生。他们热情地请格威森林那边远道而来的小两口喝他们自酿的酸果酒，品尝硬邦邦的黑面包。艾林和托曼烤着温暖的篝火，将这世间最丰美的食物吃饱喝足，很快就在火堆边睡着了。

　　“嘘，别吵醒他们。看他俩多恩爱！”一位农妇羡慕地注视着他俩，温柔地说。

　　就在这一夜，阿尔里的古瓦尼大将军开始执行王后妹妹的“第二套方案”，二十几支训练有素的军事间谍分批潜入西俄边境的小镇村庄，暗设据点。

　　“……给她逃过并无大碍。‘死’，本再便利不过，但只要她一进西俄王宫，叛国弑父的罪名就坐实了。我更愿意看到她活着体会神人共弃，生不如死的滋味。所以我一直真正在意的是我们的‘第二套方案’，而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决不能让她再回来！”

　　古瓦尼大将军读完妹妹的信，五指用力，将犊皮信纸握紧成团。

　　“决不能让她再回来！”大将军再次默念，非常清楚这一点是决定妹妹成败的关键，也是决定他们整个古瓦尼家族前途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