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列车》夜听春雨

4、妈妈

　　周冰璇起身打开门，让招娣进来。

　　招娣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脸青唇白。她看着周冰璇问道：“大姐姐，你今天会离开吗？”

　　离开，我能到哪里去呢？周冰璇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招娣，你有没有你妈妈的照片？”

　　招娣说：“只有一张，是妈妈从前一直随身带着的……”她走到桌子前面，拉开抽屉，从里面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张照片来。

　　周冰璇接过照片，仔细看了起来。

　　小小的一张彩色照片，看起来，从前是放在钱包里面的。

　　照片上的女子穿着一条精致的红色长裙，笑靥如花，看不到一丝阴霾。看那姣好的五官，正是昨夜出现的那个女鬼。

　　照片的背景，是大城市才会有的高楼大厦，并不是这个幽闭的山村。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一个出身于大城市的姑娘，怎么会嫁到这里来？

　　周冰璇将照片还给招娣，看她小心的再次将照片放进抽屉里，忍不住问道：“招娣，你的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招娣的背影僵住了，没有立即回答。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老太婆阴森森的声音：“都挤在屋里干什么？招娣，你还不去打猪草？猪都饿得哇哇叫了，要是饿瘦了它们，看我打不死你这个贱丫头！”

　　招娣瑟缩了一下，不敢停留，忙忙的走了出去。

　　周冰璇转过身，看到老太婆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小男孩，冷冷的看了过来。

　　周冰璇问道：“招娣不用上学吗？”

　　老太婆轻蔑的撇撇嘴：“赔钱货上什么学？将来养到十几岁，嫁出去就是了。”

　　周冰璇隐忍着怒气：“还是应该上学的，大字不识，将来怎么生存？”

　　老太婆回答道：“喂猪种地需要识什么字？有一身好劳力就行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周冰璇好几眼，道：“你结婚了没有？”

　　周冰璇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

　　老太婆的眼神极为轻蔑：“你看你们这些城里的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有男人要？女人只要找个好男人就行了，读什么书？伺候丈夫，照顾孩子，才是女人的本分……”

　　周冰璇一肚子都是怒气：“你难道不是女人？”

　　老太婆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十六岁就嫁到了这里，生了三个赔钱货之后，终于生了个儿子。给我们家延续了香火，也不枉费这一辈子了。”

　　周冰璇的怒气化成了怜悯，这样将自己的价值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女人，跟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转移了话题，她问道：“有早饭吃吗？”知道老太婆的德行，她递过去一张十元面值的钞票。

　　老太婆收起了钱，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端给周冰璇一碗汤面。

　　面是素面，但是味道不错。里头有碧绿的葱花和鲜红的剁辣椒，吃起来很是开胃。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下肚，整个人都觉得暖和起来了。

　　走出大门，站在门槛之前，她朝着前方看去。葱郁的山岭笼罩着淡淡的白雾，风景很好。

　　朝阳露出半边金色的脸庞，洒下浅金色的光芒。

　　草叶上还带着昨晚未干的露珠，在阳光底下闪烁着淡淡的光。

　　她看着山村的风景，心里，却想起昨晚的遭遇来。

　　招娣的妈妈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说了那样的话，莫非，是放心不下招娣么？

　　也是，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奶奶，哪里能对招娣好？也难怪当妈的不放心，不肯去投胎。

　　莫非解决了这件事，自己，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自己该怎么做呢……呼吸着山里的清新空气，她沉吟起来。

　　在外面徘徊了许久，直到太阳高高升起来了，她才看到招娣远远归来的身影。小小的身子背后背着一大筐猪草，几乎比她的人还高了。

　　看着这场景，周冰璇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城里的小姑娘在招娣这个年纪正是最幸福的时候，可以上学，可以跟小伙伴一起玩耍。甚至，有的小姑娘已经开始追星了。可是招娣呢？看着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还要整天干活，连一个上学的机会都没有……

　　午后，周冰璇正准备小睡一会儿，忽然，外面响起了打骂的声音。老太婆刻薄的骂道：“你个贱丫头，赔钱货，把猪草剁得那么粗，猪要怎么吃？它比你可值钱多了，你知不知道……”

　　招娣的声音，带着哭声说道：“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那剁猪草的刀太重了，我拿不起来……”

　　周冰璇匆匆走出去，看到老太婆正扭着招娣的胳膊，拿着一根柴火棒抽打着她瘦弱的背脊，嘴里还喝骂不绝：“你跟你那个贱货娘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招娣分辨道：“我妈妈不是贱货！”

　　“你还敢顶嘴？”老太婆怒了，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招娣干瘦的小脸上，顿时出现五道青紫色的痕迹。可见，老太婆有多么用力。

　　“你住手！”周冰璇忙跑过去拉住老太婆，怒道：“你怎么能打孩子呢？”

　　老太婆用一双刻薄的吊梢眼瞥向她，嗤笑道：“我打我自家的女娃，关你什么事？”

　　周冰璇气得满脸通红：“她还是个孩子啊，不能上学就算了，每天还要做那么多家事。今天半天，我就没有看到她停下来过。打猪草，剁猪草，喂猪喂鸡，刷锅洗碗，还要洗衣服。大冷天的一双手泡在冷水里，冻得没有了人色。你就算不能对她好一点，起码不要打她，这样都不行吗？好歹，她总是你的亲孙女啊！你的儿子和儿媳地下有知，你就不怕他们恨你吗？”

　　不知道是周冰璇的哪一句话触动了她，她往地下啐了一口之后，好歹，总算是停了手。抱起坐在一旁木头学步车里面的小男孩，走进了屋子里。

　　周冰璇恨恨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转头问招娣：“怎么样？要不要紧？”

　　招娣满脸麻木，说道：“不要紧，我每天都要挨打的，已经习惯了。”

　　闻言，周冰璇鼻子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快得，就好像这一天什么事都还没有做，就已经过完了。

　　吃完了晚饭，周冰璇坐在窗下的木桌之前，愣愣的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这个动作，使得她想起昨晚坐在同一个位置上的红衣女鬼，慢慢的梳着头发的样子。

　　招娣的妈妈，你知道自己的女儿过的是地狱一样的日子，所以才放心不下吗？那么，你为什么又要嫁进这个愚昧的家庭，让自己的孩子诞生在这样的地方呢？

　　正发着呆，忽然，老太婆的声音，在她背后阴阴的响了起来：“从前，我的儿媳妇也喜欢坐在这里。”

　　周冰璇吓了一跳，转头看到老太婆正站在自己身后，眯着眼睛看过来。

　　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进来了？”

　　老太婆撇嘴：“我进我自己的家，要打什么招呼？”

　　周冰璇懒得跟这种无知的人计较，只问道：“你有事吗？”

　　老太婆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神神秘秘的表情，压低了喉咙，说道：“你很可怜招娣？”

　　周冰璇点点头：“当然，任何稍有良心的人，都会可怜她的。”稍稍刺了她一下。

　　老太婆道：“你不用可怜她，我告诉你，她呀，根本就不是人……”

　　周冰璇闻言，惊得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婆看了一眼门口，才转过头来，用低低的声音说道：“两个月之前，我打她的时候，一不小心手重了点，把她打得没气了。于是，我就把她给埋在猪圈旁边了。当天晚上倒是没事，可是，第二天起来，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招娣，正在院子里剁猪草呢……”

　　周冰璇听着老太婆的话，只觉得自己沉入到了一潭冰冷的井水之中，漫无止境的沉了下去：“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这里，有个传说。说是有的人死了之后，不知道自己死了，自己从泥土里爬出来，像是没事人似的，继续回家去过自己的日子。要等到别人提醒他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于是大叫一声，当时就变成一具枯骨了……”

　　周冰璇抖着嗓子问道：“你怎么不提醒她？”

　　老太婆桀桀的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提醒她？当时我打死她之后，也是很后悔的，以后，就没人帮着做家事了。现在可好了，她又回来了。打猪草，喂猪喂鸡，洗衣服做饭，这样多好？我干嘛要提醒她？”

　　“可是，可是这样，是不是对招娣不好？鬼就应该去鬼该去的地方，否则，就不能投胎转世了……”

　　老太婆说道：“我管她那么多？这是她们娘儿俩欠我们家的，就应该永世给我们家做牛做马！”

　　“她们欠你们家什么了？”周冰璇的心里，满是愤懑不平。

　　老太婆的神情变得凶狠起来：“要不是娶了她妈那个丧门星，我们家当家的会死吗？我儿子会死吗？都是被那两个赔钱货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