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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朝食继续送着。
惩戒过王卫和钱泽后,陆雨对此并没有继续追究,无关紧要的事他一向管得不严。
赵春花盯着面前未动的碗筷,轻轻叹口气。
白粥已经变温,肉包的面皮也发凉变硬,都不太好吃了。她端去给用完朝食的同僚们,看看谁还没吃饱,食物是不能浪费的。王卫拿走一个肉包,咬一口满嘴留香,“头儿又没吃啊?”
有人过来要走了剩下的肉包和白粥。
赵春花等着收拾碗筷,她坐在桌边发愁,“王大哥,陆班头为什么讨厌女人?”
王卫顾左右而言他,“哈……这个嘛……唉,头儿这几日是有些过分了!”
那一段往事牵扯到前任知府和知府夫人娘家几位未出嫁的姑娘,具体细节并没有外传。外人只道陆雨是被说亲的缠烦了,又或是旁的事情,总之,突然某一天这位玉面郎君就变得讨厌女人,变得更加阴晴不定。
阴晴不定具体表现在——
比如这些天,赵春花送的朝食陆雨从没吃过。理由还很多,什么太烫了吃不下,放凉了又说太冷了不好吃,温过再送来那就是不新鲜的伤胃。抑或是今日白粥配肉包可他想吃小馄饨,明日是小馄饨可他又想吃酥油煎饼了。反反复复,诚心与赵春花过不去。
便是知道当年真相的李武、王卫等人,也颇是愤愤不平。
相处下来,小姑娘乖巧、勤恳,做什么事都麻溜得很,也不娇气。很快收割了一波好感。
李武看不下去,“我说说他去!”
赵春花忙拦住他,“李班头,等一等!我没事的。”
“他这样你都不恼?”
“不恼。”赵春花摇头,“我想凭本事让陆班头承认我,而不是你一言他一语。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幺弟打小吃饭就要人在屁股后头追着喂,我都习惯了,还挺想念的。”
“噗……”有人笑出声。
拿陆雨和要喂饭的娃娃比,这不就是说陆雨幼稚么。
李武也憋笑,他原担心小姑娘被陆雨冷言冷语欺负,如今看来,人家也不是容易吃亏的,谁磨谁还说不定呢。这般想着,他看向院门的某人,眼神中多了些揶揄。
折而复返且听力很好的陆雨:……
“还没吃好?有案子了!”陆雨黑着脸走进来,众人鸟兽散。
赵春花有点慌张,她倒没想到自己的话被别人听出他意,只是单纯见到陆雨发怵。这个人走路无声,来去跟阵风似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不知是不是故意,陆雨走到她身边站定,便不动了。
她垂着头,青年别在腰间的佩刀紧挨着她。微凉嗓音自头顶响起,“纵你们几日,倒都越发懒散了。嗯?”空气振动,声音近的好似贴在她耳边。
陆无常冷冷一笑,“我数五下,谁没收拾好,自去领罚。”
叠加的数字好似垂在人头顶的刀。
兵荒马乱中,赵春花被李武推下肩膀,跟着列队在末尾。
李武问:“什么案子?”
陆雨环臂,右手在左臂轻点,“有人在城南的护城河里发现浮尸。”
“尸体搬来没有?”
“没有。是今晨过河的摇船发现的,浮尸在河中间他们不敢捞,赶紧跑来府衙报案。”
李武面色凝重,“能浮上来,少说也泡了两日以上……”
陆雨倒显平静,“我叫人去找赖老了。”
简单交流完案情,陆雨从列队整齐的捕快里挑人,“新来的五个跟我来。”
没想到会被点名的五人愣住,这几日他们干的都是简单的杂活,连公廉堂都没去过,这算是他们接触的第一个案子。
马邻山兴奋道,“哇!第一个案子就是凶杀案!”
华正雄问他:“你怎么知道是凶杀?”
“简单呀!”马邻山给他分析,“如果是白日意外溺水,肯定有人看见来报官。如果是深夜醉酒不慎跌入河中,一夜未归家人肯定会找。最近的寻人登记是十日前,十日,尸体早就浮起来了,哪会是现在。”
陆雨回头看他一眼,难得称赞,“你懂得还挺多。”
马邻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一笑。
果然是关一道门,开一扇窗。上天给马邻山一颗读不懂气氛挑事不嫌大的脑子,反手又塞给他判案的才能。
府衙门外,一位半头华发的中年男人正等待着。
赖昭看乌泱泱出来一群人,跟要去打群架似的,吃惊道:“去这么多人?”
陆雨:“嗯,带娃儿们去见见世面。”
赖昭:……(咳嗽)
李武:……(习以为常)
三个捕快:……(憋笑)
五个新人:……(一时不察就被占便宜……)
路上陆雨给五人敲警钟:“一会儿要吐,跑没人的角落去吐。”
马邻山自信满满拍胸脯,“放心陆班头!我绝对不给你丢人!”
陆雨睨他,凉凉道:“一般这么说的,都是头一个丢人的。”
马邻山:……
他们抵达护城河,河边已经围了一层人。远眺过去,河面上一叶扁舟,还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水浪中若隐若现。
摇船的船夫都不敢用自己的船去捞尸体,横死之人,太晦气。陆雨寻了一圈,最后从守城的兵房那借来一支巡水用的官船。
水波微荡,水面上的船也跟着起起伏伏。
赵春花缩了缩脚,说服再说服,抬起的脚也没敢踩上甲板。
陆雨讥诮道:“怕水?”
已经上船的李武从船篷里探出头,催促道:“也要留人在岸上接应。你别磨蹭,不然尸体要被水流冲走。”
陆雨撇撇嘴,转身上船,顺手把拴绳解了。
官船摇摇晃晃往河心驶去。
打捞的过程比较辛苦,因为官船不似摇船,船身造的比较高,想在船上用工具把尸体捞起来,是颇费力气的。几乎所有人上船,便是想要船身吃水深些。
岸上赵春花的身影越缩越小。
陆雨心道:算了,小矮子看着就没几斤重,加她重量约等于没加。
等见到水中泡胀的尸体,赖昭叹口气,“得下水。”
尸体高度腐败,不能看了。
用工具打捞或多或少会破坏尸体的表层,损伤最小的方法便是人带着裹尸布下水,小心翼翼包裹住尸体,再抬上船。
陆雨转向上船的四个人,“你们谁会水?”
华正雄站出来,“我水性不错。”
陆雨点点头,忽地一歪脑袋,便看见马邻山蹲着,双手紧紧抓住船板,嘴唇有些发白。
他乐了,上前两步把人提起来,“刚才不是很神气,现在孬了?”
马邻山视线拔高,半个身子探出船去,船下尸体被水浪拨了一下,悠悠转半圈,一张腐烂至极的脸正对上他的。他终于忍不住,“哇——”地吐出来。
赖昭一惊,赶忙把马邻山推到一边,“不要污浊尸体。”
马邻山捂住嘴,心里好苦。
陆雨嫌弃的连人都不想看,他脱去外衣,从赖昭手上抽出裹尸布,“还是我来吧。华正雄,你跟我下水。”
即便在炙热的盛暑,河水依旧凉爽。
靠近尸体,更觉尸气熏人,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将脱不脱的腐败肉块上有栖息的浮游生物在蠕动。华正雄在陆雨的指导下辅助完成捞尸的工作,等回到船上,他终于忍不住,和马邻山难兄难弟吐成一片。
反看陆雨,跟没事人一样,好像刚刚捞的是把水草。
赖昭给陆雨和华正雄一人一粒姜丸补暖。
陆雨把姜丸塞在舌头下压住,皱眉道:“不好查。”
李武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先确定是哪家人吧……”
脸都泡烂了,身上又没民牌,线索太少。要挨家挨户查失踪人口,费时费力还未必有结果。
“也不一定。”
官船掉头向岸边划去,岸上一群人推搡在一块儿,赵春花小小的背影也陷在里头。陆雨眯眼远眺一会儿,细碎人声被风卷到河面,他眸中光点亮起,朝李武道:“打不打赌?”
……
赵春花一个人留在岸上,除了紧盯着那艘官船,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护城河水面颇宽。
等船驶到河心,岸上的人已经看不清楚船上的情况。
有好事之人无所事事,看见赵春花一个嫩生生的小姑娘身穿缩小版的官服,腰上还有模有样别把佩刀。不由得眼前一亮,“姑娘可是咱江南府第一位女捕快,赵姑娘?”
赵春花看他一脸探究,警惕道:“是的。”
又有几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是不是力气真的很大,是不是很得知府看重,不然怎么刚当差就来查命案。赵春花只觉耳边嗡嗡嗡嗡,好似有无数蚊子在飞,又好像无数鸭子在嘎。
她一恼,拔刀出来,银芒照亮她竖起的柳眉。
“无可奉告!”
几人顿时僵住。
“还不退下!”
几人慌忙四散。
安静没一会儿,身后又传来骚动声,赵春花以为又是谁不知好歹想来套话,忙忙换上凶巴巴的表情。声音近了,却听是女子的哭声:“夫君!夫君!”
她转头看去,见一梳妇人髻的年轻娘子跌跌撞撞挤过人群,那娘子身边还有一位婶子跟着,伸手虚扶住她,不停劝道:“高娘子莫要激动,慢些,慢些啊……你肚子还怀着宝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