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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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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野死了。
他是被一刀砍死的。
不对,他是被一只动物害死的。
也不对,他是看小姑娘把自己给看死的。
还是不对。
确切的说,那一刀下来时,江野能避开大部分伤害,但是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只像松鼠又像兔子的玩意儿,直接崩到他的刀面上,将刀弹开。
一刀下来,从左肩划拉到右腰子。
按他的实力,这刀就算挨上也能卸力七成,坏就坏在,电闪雷鸣之际,一个小姑娘从远处奔过来。
江野的瞳孔紧缩。
那小姑娘瞬间跃至跟前,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横劈长空,飞剑浮影,极为耀目。
然后,江野就忘记躲了。
当然,江野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死了。
*
祥运馄饨记,时间尚早,店内没什么人,就连老板都躲到厨房打瞌睡。
一个衣裳不甚整洁的老头正大口吃着碗里的馄饨,皮薄馅儿厚,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
小姑娘端端正正地跪在老头面前,眼巴巴望着碗里的馄饨,随着香味的四溢,时不时咽着口水。
老头才不理会她,吃得风生水起,额前两缕花白头发随着热气飘荡。
小姑娘抿了抿嘴角,“师父,我错了!”
老头正在喝汤,闻言冷笑了一下,结果将馄饨汤呛进鼻孔里。
跟芥末似的,一下冲得后脑勺发疼。
咳咳咳咳!
小姑娘连忙站起来,又是拍背,又是抚胸。
终于平静下来,老头将碗重重地一放,“跪着。”
小姑娘立马跪下,背脊挺得笔直,身上的灰蓝长袍像戳在竹竿上晃晃悠悠。
老头用桌上劣质的餐纸擦了擦两缕长发上的汤汁,恨铁不成钢地望向祝灵儿,伸出又脏又粗的手指戳着对方的脑门。
“师门不幸,惹祸精,劣徒!”
祝灵儿瞪着大眼睛,一脸委屈,她也不想的,当时一心斩杀妖魔,哪里注意有人火拼。
恰逢那只妖魔逃到人堆里,眼看就要消失,她一剑挥出,解燃眉之急,况且她的剑根本不伤人。
那么巧,其中一人刚好被砍死,冒出来的魂魄被她的剑气伤得七零八落,作孽的很!
斩妖门,只斩妖,不斩人!
“我会补救的!”祝灵儿委委屈屈地说。
“怎么补救?三魂七魄都被你砍出二十一瓣,你以为是拼拼图呀,还是捏面团,加点水抓把抓把就能恢复原形……”
祝灵儿面露犹豫,偷偷看了祝老久一眼,“师父,我给粘上了。”
什么?
骂得正带劲的祝老久口水都来不及擦,指着祝灵儿的脑门,“你哄我,魂魄哪是说粘就能粘上?”
祝灵儿见祝老久是真的生气,不敢隐瞒,将她捡起一坨一坨,温热,金黄,软塌塌的魂魄,到如何雨夜寻找勤奋的文具店老板购买502胶水,再到如何将二十一瓣魂魄全部揉面似的粘到一起,交代个干干净净,包括公款购买糖果的违法行为。
祝老久神色凝重,斩男是喂过血的妖刀,普通人的魂魄早化成齑粉,哪里能分成瓣。
也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偶然,还是跟灵儿有关!
他沉默不语,时间一分分流逝,祝灵儿似乎意识到自己惹了个大麻烦,跪得更加笔直。
祝老久心疼她的膝盖,不想让她久跪。
这时,祝灵儿斜跨的小布包传来轻微的动静,祝老久瞥过绣着蒲公英的白色小包,沉声道,“人死为大,入土为安,你将他送回去,了却这段孽缘!”
“嗯。”
*
江野对外界的感觉很迟钝,也很分裂。
他记得他看见了一个小姑娘,原本是个贼好看的小姑娘,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张漂亮脸蛋分成无数片。
有时候眼睛在左下角,有时候嘴巴在右上角,不仅五官,身体也分成好多块,东一坨,西一块。
她好像在对自己说话,但江野听不清楚,只看见一张嘴上下左右不停张合,最后露出森森白牙。
是在笑吧!
然后江野就没意识了。
“嘿嘿嘿嘿,完美!”原本黏合的魂魄又散了,祝灵儿不敢告诉祝老久,琢磨了会儿加了些面粉进去,果然效果好了许多,刚将剩下的502强力胶水全部倒在魂魄团上,如同加个膜,说不定更坚实耐用,看着成品,祝灵儿满意地笑。
魂魄需从头顶引入体内,祝灵儿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无法确定是学艺不精,还是这坨魂太大。
祝灵儿举着手掌大的魂魄掂了掂,真沉,人生三魂七魄,书有记载,魂散不裂,若裂,是为十份。
为什么她就劈出个二十一份?
如果说那只逃逸的妖也被砍了,一人一妖加起来是二十份,那多出来的一份又是谁的?
想不通。
祝灵儿粗鲁地撑开伤口,这处伤口在胸膛上,最厉害也最致命,此时倒方便了祝灵儿,祝灵儿手一丢,那坨巨型灵魂就喂进男尸的体内。
男尸长得十分俊美,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衣,身材也特别棒,四肢修长,腰身细窄。
黑衣贴了雨水,加上纵横交错的刀伤,十分狼狈。
祝灵儿三下五除二地褪去男尸的衣服,一手端碗,一手执笔,搅合起碗里的朱砂。
“人在江湖走,哪有不湿鞋,湿鞋不湿衣,失身不失心!”
话音一落,祝灵儿原本湿漉漉的一双大眼睛顿时凌厉起来,笔在朱砂里一搅,提满墨汁,游龙飞凤般在男尸胸膛上书写起来。
“喔呃……”毛笔一下卡在伤口里,符断了,鲜艳的朱砂顺着伤口四处流淌,像放闸的汛水,热烈汇集。
祝灵儿左右看了看,放下笔碗,从角落里端来一盆水,哗啦泼下。
不行,这阡陌纵横的躯体十分影响发挥。
江野再次醒来时,感觉好了很多。
至少看到的画面不分裂,就是,就是有点拧巴。
看着眼前鼻子嘴巴挤成一坨的人影,他很一阵缓不过来,自己这是伤着脑子呢?还是伤着眼睛呢?
人影好像拿什么东西,往旁边探出身,江野眼睛一亮,是那个贼漂亮的小姑娘。
大眼睛,丸子头,骨架子上戳着件灰蓝色长布袍。
不对,江野眯了眯眼睛,怎么看着像道姑?
祝灵儿又缩回去,变成一坨挤压状,但她左右手串来引去,十分灵活。
江野怀疑的心又放下去,是啦,他在医院,护士现在应该在缝合他的伤口,他那身伤,有的缝,按往日经验,起码二十四小时往上,真是难为这么漂亮的小护士。
江野又沉沉睡去。
半个小时后,祝灵儿看着自己的杰作,姑且归类为及格。
没办法,时间有限,不及时起符,尸身会败,一败就装不了魂魄,也无法将他送回老家。
祝灵儿不再耽搁,一串鲜红的符咒从江野的胸口一直落到下腹。
她还想再写点,但是师父说过,不可戏弄亡者,只得作罢。
做完这一切,祝灵儿点燃一盏引魂灯放在江野的头顶处,不一会儿,这间幽暗逼仄的空间落下一层薄薄雾气。
雾尽,江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光泽起来,如果没有那些可怖的伤口,就像沉睡的人。
移灯到地面,一缕雾气从江野头顶分离出来,灵蛇状跟着。
祝灵儿微微松了口气,能引魂,说明魂魄已经归位。
她掏出朱砂,洒下一层。
雾气落地成珠,原地晃了晃,游蛇般向着右边滑去,在朱砂上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滑到没有朱砂的地方,徘徊不前。
祝灵儿犹豫了一下,洒下一把朱砂,道路通途,游蛇继续前钻,祝灵儿跟着它的前行路径,在心中估摸距离,有点远,但还能接受。
但,游蛇再次徘徊,祝灵儿吸了口气又洒下一层,再徘徊,再洒……
直至墙角跟,它盘成一团,恢复成珠状。
祝灵儿来不及将这缕魂魄送回江野体内,已急得跳起来,“你怎么能这样?从最东面跑到最西面来挨砍,千里送人头?”
泱泱大国,一东一西,只怕有上万里。
祝灵儿要一路将其送回故土,这要走到猴年马月?
对,用走。
可再不情愿,也只能去办,谁叫祸是她闯的?
祝灵儿找来一张地图,粗浅地勾出行进路线,出去准备东西。
江野不知何时醒的,未觉得疼痛,猜测麻药尚未过劲,光线很暗,似乎从地面发出,映得四周黑压压。
他还是觉得视线很拧巴,推测自己到底受了何处重创,反倒对病房的环境不怎么上心。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很老旧的那种。
江野瞥眼去看,是那个贼漂亮的小姑娘,顿时想露出笑容感谢一声。
“噫!”祝灵儿唬得往后一跳,尸体怎么睁眼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祝灵儿伸手闭合上江野的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其额头贴上一张符咒。
【谢……你妹!】江野心中的感激瞬间化为暴躁。
尚未出门就出了状况,祝灵儿的心里有几分沉重,这人横死街头,身体都被砍得卷了边,一定死不瞑目吧!
祝灵儿从塑料袋里拿出物品,赤豆、铁屑、枣核、糯米、墨斗线、黄符纸、招魂铃和一本易经,算得上一应俱全,她手脚麻利地打着包袱。
没办法,此去一路上万里,万一尸变,有备无患。
心里正冒火的江野,突然就听见铃铛撞击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悠远,仿佛透过这间房子,荡向远方,江野瞬间感到强所未有的宁静,还有那奇奇怪怪的叨逼声,像来自母亲的呓语。
江野突然好想哭,虽然他连他妈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念完抚尸咒,祝灵儿一跃而起,麻溜地脱光江野,拿起换来的衣服在他身上比划。
如今是冬季,从他们所在的青木镇出发,到下一个地点哈黑镇,大约五十公里,这是祝灵儿的极限。
前面三分之二的路途其实还算安全,最后三分之一,地势平坦,且进入全国最繁华热闹的区域,哪怕他们半夜出行,也不一定顺利。
祝灵儿为了早去早回,决定前面走快一点。
尸体不怕冷,祝灵儿自然没考虑给人家整个里外三件套。
直接将一套羊毛棉袄裤套到身上,大咧咧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
祝灵儿找了截草绳,拦腰捆住。
头发太整洁,不接地气,祝灵儿合了点草木灰造成乱鸡窝,又将江野的脸抹黑,一声“起!”,再次处于暴躁边缘的江野就这么立了起来,落地的一瞬,江野终于挣脱那层桎梏,‘看清’周遭的一切。
!!!
!!!!!!
卧槽,根本不是医院,这里是什么地方?小丫头想干什么?
想起刚才被其上下其手的场面,江野整个人更不好了!
那些混在火拼队伍里,实则来杀他的人,究竟想干什么?非法贩卖尸体,还是想盗用他的器官?
自己的身体怎么回事?为什么动不了?
小丫头是什么来历?
巫婆还是那些人一伙的?
无数个问题乱七八糟的冲上江野的脑门。
祝灵儿推开门,是一望无际的旷野,黑幕低垂,漫天星斗。
祝灵儿对着东方起了一卦,大吉!
顿时一扫先前的沉闷,轻轻摇晃长竹,顶端的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铃音,她背着包袱斜跨小布包插着长刀,率先迈出屋子朝空中一抛,“走!”
纷纷扬扬的冥币,犹如塞外的雪。
江野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抬起手,往前轻轻一蹦。
蹦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