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死反派以后》高地

8、第8章

　　临近秋水镇的荒废窑洞，祝灵儿歇了一晚。

　　她不打算进秋水镇，直接取道东路，说不定还能在邾城附近碰见奚暮。

　　给祝老久打过电话，关机，发过微信，不回。

　　典型的不听不看不理，三不老人。

　　她挺想打听一下辰门的事情，看起来是个蛮高大上的门派，虽然祝灵儿还年轻，但也有职场危机，像她这种四处斩妖的自由职业者，真的很没安全感。

　　辰门那种地方，一听就是高福利的地方，她还是挺向往的。

　　“咦，僵小跳呢？”

　　江野不见了。

　　祝灵儿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我的尸！

　　被鱼妖激发潜能的江野，正耸着肩，僵硬地走在晨光里。

　　他对秋水镇有印象，那场突如其来的围杀，就发生在秋水镇一条废街上。

　　江野原本在邾城一带活动，接触业务很广，心狠手辣但讲点原则，年龄不大道上却有几分面子，来秋水镇是为了底下兄弟的一笔债务。

　　结果对方是个硬骨头，占着秋水镇土霸王的身份，不想给江野面子。

　　谈了三次都谈崩，江野不想浪费时间，直接约架。

　　曙光擦亮秋水镇屋尖时，江野伸出僵硬的双手。

　　我，江爷来了！

　　唰，一道狂风，江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倒回去。

　　坐在坡尖上的祝灵儿猛地坐起来，冲着疾驰而来的影子招手，“僵小跳，我在这里。”

　　直到江野停到她的面前，那双大眼睛顿时弯得像月牙，“奚暮的法术真厉害，果然不能对你掉以轻心，枉死的人有怨气，总想完成死前的愿望。”

　　祝灵儿绕着江野转了一圈，检查尸身没有什么损坏，微微松了一口，又气鼓鼓地走到江野面前，江野半睁着眼，从祝灵儿的角度望去，好像在鄙视她。

　　祝灵儿更生气了，指着江野的鼻子，“你年纪轻轻，不去好好工作自食其力，学着去砍人，人是那么好砍的，把自己从青都砍到西北旮旯里，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还跟着师父吃香喝辣的……”

　　江野的灵魂呆滞了一瞬，瞬间暴怒，你说我，你有脸说我，要不是你，我会挨那一刀，后来又是谁把我的魂魄砍得七零八落，现在看东西还拧巴。

　　甘妮娘，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小嘴，江野真想找个东西给塞进去。

　　祝灵儿叨逼完很是大气地扬扬手，“算了，不跟你一般计较。”

　　江野脑袋一嗡。

　　因为他是具尸体，所以不跟他计较？

　　祝灵儿转身就走，江野心中掀起滔天怒火，甘妮娘，劳资要杀了你。

　　江野凭借顽强的意志，抬起手，想要掐上祝灵儿的脖子。

　　白天不赶尸，是怕生人惊了死尸。

　　但江野的情况不太一样，奚暮认为他有尸变的征兆和潜力。

　　尸变会出现僵尸或者凶尸，这两种情况都不是祝灵儿目前的水平能应付。

　　奚暮让她尽量压制这具死尸，如果实在压制不住，就砍散魂魄。

　　祝灵儿胆子大，又想着秋水镇是个西北小镇，人少狗多，就想趁白天拉补点时间。

　　两人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麻烦，直到遇见一对母女，女儿笑嘻嘻地说，“妈妈，快看那个哥哥，好好玩。”

　　母亲眼睛一瞥，惊叫出声，赶紧捂住女儿的嘴跑远，“是个疯子。”

　　祝灵儿一转身，江野凸着一双眼，两臂微抬，一副想搭上她肩膀的模样。

　　“你干什么？”祝灵儿一把按下他的双臂，又在额头结了个符印，符印落入眉心，江野的丧尸脸恢复正常，除了眼睛有些无神，倒没太大问题。

　　两个结伴买菜的大妈刚好路过，一人笑呵呵，“现在年轻人身体真好，穿内衣裤就上街。”

　　另一人撇撇嘴，“不要脸……”

　　祝灵儿赶紧拉住江野的胳膊，泫然欲泣，“哥哥，我们回去吧，妈妈该担心了。”

　　两人同情地看了祝灵儿一眼，话音飘远，“好像精神有点不正常，真可怜……”

　　“妹妹长得俊，挺孝顺的。”

　　果然这身打扮不妥。

　　祝灵儿肉疼地翻起小布包，顺手将狈妖拿出来丢在肩上，“贝贝，你可真享福，整日睡在钱堆上。”

　　江野正好将这只狈妖看个正着，长得像只松鼠，皮毛银白，它闭着眼睛没什么动静，似乎身体不太好，难怪整日在小布包里昏睡，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江野想起来了，当时就是这家伙弹到他的刀面，被对方抢占先机，顿时恨得牙痒痒。

　　江野艰难地张开嘴，想一口咬死这玩意儿。

　　一根玉米塞进来，祝灵儿无奈地摇头，“真是一刻不消停，含着吧，免得被人怀疑。”

　　祝灵儿去超市买了套衣裤，想了想又买了顶绒皮帽，最后将江野那不安分的手拢进袖子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不用照镜子，江野也知道自己是副什么德行，要是手里再举个碗，随便往哪个墙角一蹲，就可以开始扒饭了。

　　符印起了作用，这会儿江野是什么脾气都没有，有些放任地跟着祝灵儿走，只眼睛还有些不死心地到处乱瞄。

　　突然看见一个人，江野对他有印象，参与围杀的人好像就有他。

　　祝灵儿走了几步一扭头，果然……僵小跳又跑到另一边去了。

　　这次，她牢牢拽着江野的衣服，再也不给这具有想法的尸体一点点自由。

　　大约他们的行为太怪异，侯止战丢开烟蒂时无意瞟了一眼，顿时一愣。

　　网吧门前，另一个人奇怪地问，“猴子你看什么？”

　　那两个影子早被街角的房子挡住，猴子回过头冷漠地说，“看岔了。”一个死了的人怎么可能会走路。

　　玫瑰客栈，祝灵儿标注。

　　赶尸客栈没有名字，祝灵儿为区分不同，按特色取名，哈黑的那间客栈叫仇三客栈。

　　祝灵儿和江野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上，玫瑰藤蔓图案的桌布泛着点熏香。

　　窄口玻璃瓶里插着支玫瑰绢花，目光所及之处，能看见不少玫瑰的影子。

　　老板娘是个浪漫的人。

　　死尸有尸僵，住店时一般站着，偶尔也会躺，像江野这样能坐下的，倒是少见。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看过来好几次，却没有多嘴。

　　祝灵儿托着下巴看对面的青年，“凶手杀人后一般不会待在现场，你这么执拗地要回秋水镇，我能不能理解为……情怀？”

　　江野自然不会答她，往日无光的双眼在烛光的映衬下，似有流光转动，让祝灵儿想起月下浅溪的光景。

　　“即便找到凶手，怎么报警？如果警方介入，第一件事不是寻找凶手，而是寻找尸体，但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无尸悬案没人会浪费警力吧！”似乎觉得这个设想十分有趣，祝灵儿笑得皱起鼻子。

　　“退一万步，他们找到你，法医解剖完就会焚烧，你确定要被烧掉？确定不回魂起之故，确定要流落街头做个孤魂野鬼？”

　　江野微凝，自意识到成为尸体后，充满脑子的都是报仇这两个字眼。

　　至于之后的事情，他未想那么多，也不知道。

　　两人沉默着，注视着彼此，似有微妙的情绪暗流涌动。

　　美丽的老板娘抿紧嘴唇，手指伸向抽屉里的狗血袋，要是诈尸，好做防备。

　　祝灵儿突然一拍巴掌，“我有办法啦！”

　　正值半夜，祝灵儿拴着江野指着面前一处毫不起眼的地方，“我就是在这里将你的魂魄砍成二十一瓣，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我目前正在负责。”

　　大约意识到不是件什么值得称赞的事，祝灵儿咳嗽一声接着说，“之后我去追斩妖魔，一路向东三里，回来时，你已经死透，魂魄碎了一地，知道自己闯……因赶着回去修补你的魂魄，我很快带着你离开。”

　　祝灵儿回忆当时的情况，她一个小姑娘是弄不走江野这么大具男尸，近一米八的个子，什么方法都弄不走。

　　幸好附近有辆叉车，好像是农户用来叉粪的，她借用后又连夜归还，还压了油钱。

　　这种小事没必要说，祝灵儿又指着另一处，“现场的打斗痕迹很凌乱，雨后几乎没留下线索，但是这里有几枚脚印特别深，凶手应该是从这里斜冲过来，用上重器，将你劈死，我对他没什么印象，隐约身高跟你差不多，但比你壮。”

　　祝灵儿突然皱起眉头，似在回忆， “他是个左撇子。”

　　“那天还下着雨，气温零度，有西北风三级，从生到死，一个多小时，比骡子生崽还要快，其实就那么回事，还有什么要看的？如果没有，我们先回客栈。”

　　江野怎么回的客栈不太记得，浑浑噩噩，不知是接受自己成为死尸的事实，还是了却一桩心愿。

　　他躺在床上，眼眸微睁，脑袋一遍遍回忆当时的情景，其实他是有些忘却的，砍杀他的人离的那么近，出手凶狠，没道理不记得。

　　事实上，江野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影子，甚至，连那晚围杀他的其他人都只剩下模糊的剪影。

　　影影倬倬，魑魅魍魉。

　　祝灵儿坐在床边，掏出《狂兽》，这本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得出一个结论，《狂兽》里的主角，就是一个靠X征服天下的男人，一开始祝灵儿并不知道这是一本小黄书，而且小说开头挺热血，她还以为是本除妖书呢！

　　讲的一个江湖浪子遭遇围杀，身受重伤，在一名女子的帮助下躲过危机，当他对这名女子夺心夺身之后，踏上查找凶手的征途，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有个了不得的身份，他一边利用这个身份建立自己的势力，一边遇神X神，遇佛X佛，无论公母，只要好看，都难逃一劫。

　　当然这本书也不是全无妖怪信息，至少主角建立的那个什么妖绶冠组织，各种虐杀虐待虐卖妖怪，手段血腥残忍，几乎将主角塑造成一个毫无人性，拔X无情的超级烂人。

　　被他欺骗的男人女人如过江之鲫，因他而死的妖兽更是堆积如山。

　　这么一个反社会的人物究竟有什么好写的呢！

　　幸好祝灵儿坚持看了下去，原来，主角最终还是顺应了天道轮回的正能量大结局，他被最开始救助他，却又被他欺骗抛弃的女子给杀死。

　　那女子叫灵儿，跟祝灵儿的名字高度重合，也正是这个爽点，让祝灵儿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地看。

　　当然，她不会告诉别人，随着反复观摩，有时候，偶尔，也会看到那些情节，慢慢就不那么羞涩了，反正她又不是故意的。

　　此时，祝灵儿翻到的这页正好讲到主角跟凶手的相遇，两人一言不合就吻到一起，还被书中的灵儿给看个正着。

　　祝灵儿摇摇头，表示不懂，她其实挺喜欢这个凶手，在文的后半部分，凶手成了主角的人形大杀器，同时也是主角的禁脔。

　　两人狼狈为奸，做尽恶事。

　　但是没道理呀，凶手明明比主角强壮，就不能反X吗？为什么要一直助纣为虐！

　　江野的思绪渐渐落回原处，目光不由自主飘向祝灵儿，也许他这辈子都报了不仇，魂归故里大约是最好的结果。

　　不对，他这辈子已经结束。

　　现在是鬼魂状态。

　　阿门！

　　卧槽，心里这么不服气是怎么一回事？

　　他江野这辈子就没怂过，没道理死后开始怂，目光突然一顿，聚焦到一排细小的文字上。

　　【江野看着身下的男人恸哭失态，艳丽的眉眼染上飘渺的冷酷，他伸出湿滑的小鱼，将男人脸上的泪痕缠绵地舔去，凑到他的耳畔，疲惫的嗓音漫不经心地低喃，“下次你若再砍我，我便狠狠地……”

　　男人眯起美丽的狼目，发出一声低鸣，像受伤的小兽。】

　　江野哗啦坐起来，形成标准的90度夹角。

　　喂，小丫头，你在看什么？

　　祝灵儿看得很快，一目十行，给人一种瞎看的错觉，不过，嘴角慢慢抿起来。

　　江野这位主角养的最厉害的妖物其实是条小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