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奶奶营业中》欧阳墨心

5、05

　　范岚斜挎着小皮包，仰头看着这栋六十层的写字楼。
　　天蓝色的玻璃墙体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尖顶几乎钻入云端。
　　这是春城最高的写字楼虹光经贸大厦，去年年底刚刚建成，国外知名设计师鼎力操刀，号称投资几十亿，华丽宏伟。

　　范岚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
　　信封是红色的，封皮洒了金粉，写着“推荐信”三个字。里面有一张古香古色的信笺，上面的字却是标准的仿宋印刷体，还是简体字。

　　【兹有人仙范岚符合成神标准，特推荐参加三界聘神大典。推荐神：容沐】
　　【三界聘神大典入口地址：虹光经贸大厦正门】
　　【时间：202*年2月26日早9:00】
　　【备注：请随身携带本推荐信】

　　这封信是“那天”后的第三天清晨，凭空出现在范岚书桌上的。

　　收到信后，范岚上网查了关于“土地神”的资料。
　　【土地神又称“土地公公”、“土地公”、“土地爷”，民间信仰最为普遍的众神之一，属于民间信仰中的地方保护神。现代多属于祈福、保平安、保收成之意。是地方行政基层神，地位较低。】

　　打个比方的话，类似于人类社会的“居委会”。

　　范岚想起那位名为“容沐”的土地神——那般的容姿俊貌，竟然只是个居委会主任。
　　“看来神仙的竞争也很激烈啊。”范岚想。

　　虹光经贸大厦正门是巨大的电动旋转玻璃门，一拨一拨的人排队进入，范岚在队伍里听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对话风格。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
　　“是不是有打折活动？”
　　“不知道啊。”

　　“好多人类。”
　　“为什么入口要选在这儿？”
　　“挤死了。”

　　说打折的那一部分，应该是普通人类，他们头顶上都飘荡着“气”。而另一拨虽然表面看起来和人类一模一样，但显然不是人类，他们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荧光，有红色、绿色、蓝色、棕色、金色。

　　范岚确定她没走错地方。

　　电动玻璃门推着大家向前走，范岚感觉脑门撞到了什么东西，仿佛是一层透明的保鲜膜，“噗”一下在眼前裂开了，下一秒，整个旋转门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门扇转动，她进来了。

　　这不是她印象里的虹光经贸，门里本应该是商场大厅，两侧全是高端的奢侈品牌服装店，可现在，范岚却站在一处辽阔深远的大殿里，这里异常明亮，甚至有些刺眼，仿佛乘飞机抵达平流层后见到的那种无污染的光。

　　赤红色的柱子直冲云霄，每一根都有四人环抱粗，上面盘着栩栩如生的金龙，这样的柱子有一百根，或者两百根，范岚看不清——沿着两侧延绵不绝排列开去，直至消失在尽头。

　　红柱之下，是数不清的琉璃飞檐，碧绿色，悬浮在半空，下面都坐着长袍广袖的神仙，他们面前摆着古香古色的办公桌，桌上放着银白色的现代电脑，屋檐下悬浮着象牙色的名牌，离得太远，范岚看不清上面的字。

　　范岚：“……”
　　范岚有些凌乱。

　　大殿里人声鼎沸，数不清的“人”快速移动着，仿佛脚下踩着高速平衡车。
　　大殿正中央悬着一面金色的屏幕，显示：【天庭政务大厅排号系统：请第14689号考生到火系甲等三席89座报道】

　　“所有考生都过来排队！”有人大喊。

　　范岚看到了两个流光溢彩的大红色飞檐，一个在右边，一个在左边，下面分别挂着“入相”、“出相”牌匾。
　　“出相”外几乎没人，“入相”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他们手里都攥着一个象牙牌，很像古代朝廷命官的朝板——只有范岚一个人手里是信封。

　　范岚排在了队伍末尾，队伍很慢。离得近了，范岚才发现队伍最前方设有一扇巨大的安检门，门框颜色是鲜艳的朱红色，四周漂浮着点点火光。

　　前方两个考生交头接耳。
　　“那就是传说中的火麒麟安检门，据说是以一千零八片火麒麟鳞片炼化而成，如果你带了违禁品，就会受天火焚烧，痛不欲生。”
　　“火麒麟安检门启动一次要多少法力？”
　　“5000斛。”
　　“卧槽！”

　　“所有违禁品都不可携带入内！”一个黑甲仙人大喊，“请自觉交出违禁品，考试结束后，可以领回。”
　　安检门旁边是一面巨大的水镜，镜面波光粼粼，里面飘荡着奇怪的影子。

　　范岚眯着眼看了看，似乎有书、药瓶、宝剑、长矛、草药、运动鞋、口红、帽子、手机、鹿角、花盆、口香糖、微波炉、护手霜，还有一头牛飞了过去。

　　“啊！”
　　安检门突然腾起赤红色火焰，门里的考生惨叫一声，滚到了地上，四周的黑甲仙人一拥而上，扯出灭火器对着他一顿狂喷。

　　“你带了什么？！”一名魁梧的黑甲仙人走上前，居高临下问道，看造型应该是个队长。
　　“没、没没有啊！”
　　黑甲队长凌空一抓，一道黑影从考生包里飞出，被他攥在了手里，居然是只毛茸茸的黄鸭子。

　　“妖兽不可入内！”鸭子嘎一声被吸入了水镜，扑腾了两下，落在了牛头上。
　　两个黑甲士兵压着考生再次进入安检门，这次，没有异常。

　　黑甲队长扫了众考生一眼，所有人同时打了个冷战。
　　黑甲队长：“继续！”

　　“那、那是谁啊？好吓人！”
　　“看制服，应该是天兵部的黑甲特警。”
　　“这次聘仙大典这么严格啊？”
　　“听说是玉帝特批的，是一百年来规格最高的一次聘仙大典，九州七脉的妖仙都来了！”
　　“哇，咱们也算是见证历史了。”

　　妈耶，居然还有天兵部，还真的有玉帝！
　　范岚暗暗咋舌，极力维持正常表情。

　　有了前车之鉴，安检速度果然快了许多，大多数考生都主动交出了“违禁品”——类似什么转笔刀、钢笔、钥匙，甚至还有蛋糕——范岚觉得，那些应该不是她熟悉的人类物品，因为每一样都覆盖着奇特的灵光。

　　终于，轮到范岚了。
　　范岚吸了口气，攥紧皮包带，迈步走进了安检门。

　　一秒、两秒、三秒——安全通过。

　　范岚松了口气，递出推荐信。
　　黑甲仙人用红色如意点了一下信封，如意发出扫码结账的“叮叮”声。
　　“范岚，通过。”
　　范岚：“谢谢。”
　　可就在此时，安检门上的火焰突然熄灭了，整个门框变成了黑色。
　　众人轰然后退。

　　“怎么回事？”黑甲队长快步走过来大喊。
　　“报——火麒麟安检门停机了！”黑甲士兵回答。
　　“重启。”

　　八个黑甲士兵分列八个方向围住安检门，高高竖起手里的长矛，齐声大喝：“玄火咒——启！”
　　安检门亮起红光两秒，又灭了，这次，门框也裂了。

　　众人：“……”
　　黑甲队长：“……”
　　“队长，这座门2566年了，”黑甲兵说，“估计报废了。”
　　“……”黑甲队长，“考生换队，继续。”
　　“是。”

　　原来仙器也会报废啊。
　　范岚咋舌，看了眼手里的信封，信封上多了一行字。
　　【考生编号：18888】

　　“这位考生，请登云。” 前方走来一名仙娥，面如桃花，眼如清波，她穿着轻纱长裙，粉红色的丝带在她周身浮空飘舞。

　　范岚：“啊？”
　　就见一团脸盆大小的云朵从高处落下，滴溜溜打了个转，停在了范岚的脚边。
　　【祥云538007号竭诚为您服务】
　　居然还是萌萌哒的童声。

　　仙娥微笑：“请。”
　　范岚：“踩、踩上去吗？”
　　仙娥：“请。”

　　范岚探出脚尖，试探着踩了一下，触感很柔软，和棉花差不多，踩到最底，还很有弹性，应该挺结实的。
　　范岚放心了，两只脚都踩了上去，上下晃了晃，保持住平衡。

　　【请考生插/入准考证或者推荐信。】

　　云朵最前端下陷，形成了一个细细的凹槽，范岚插/入推荐信，发出“卟叽”一声。

　　【请保持正确的乘云姿势，祥云即将出发】
　　云朵慢慢浮起，距离地面大约半米高，云身震动，后侧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范岚回头，看见祥云尾部喷出一坨一坨碗口大小的云朵。
　　范岚：“……”
　　感情这祥云还有“尾气”。

　　【请保持正确的乘云姿势】童音又提示了一遍。

　　什么是正确的乘云姿势？
　　范岚有些懵逼，先摆了个超人的姿势，似乎不对，又摆了个蹲马步的姿势，还是不对，又又摆了个大鹏展翅的姿势，然后，被嘲笑了。

　　仙娥咯咯咯乐个不停，不远处的几个考生也在憋笑。
　　范岚站直，四下瞄了瞄。
　　其他考生都是同样的姿势，双手交合放在小腹前，挺胸抬头，目视前方，一副目空无人的造型。

　　原来如此。
　　范岚照做，果然，提示音变了。
　　【祥云即将出发，请注意安全，三、二、一】

　　范岚“嗖——”一下飞了出去，她的颈椎、腰椎被强大的惯性闪得咔吧一声，差点没断了。
　　赤红色的通天柱，碧绿色的琉璃檐飞速后移，形成了红绿相间的残影。

　　范岚：“妈耶！这时速起码有60公里——”
　　“卟叽”
　　一坨白花花湿乎乎的东西糊在了脸上，范岚手忙脚乱扯掉，居然是前方祥云的“云尾气”。

　　范岚：“……”

　　周围大约有二十来朵祥云在飞驰，大坨大坨的云尾气混在一起，劈头盖脸朝着大家的脸上砸，只有几个考生能娴熟驾云躲避，但更多的，和范岚一样都是菜鸟，被云尾气糊得满头满脸，甚是狼狈。

　　很快，周围的祥云都渐渐拐弯散开，只留下范岚一个人乘着祥云一直朝里飞，过了十几分钟，祥云慢慢停下，噗一声吐出推荐信。
　　【已抵达目的地，谢谢您的乘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

　　范岚已经无力吐槽这个所谓的祥云提示音了，她忙着把衣服上湿哒哒的云尾气拍掉，打量了一下四周。

　　她停在不知道是第几千根通天柱下，左边是琉璃飞檐办公区，右边有一排红木椅，坐了三个考生，两个男性，一个女性，看样子应该是排号等候区。

　　“仙友，这边！”其中一个男性招呼。
　　范岚走过去，点头问好，坐在了最边上。
　　“仙友也是土系的？”刚刚招呼范岚的男性大约十五六岁，穿着黑色的晚礼服，扎着一个小领结，两只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颇为可爱。

　　土系？
　　范岚瞄了眼对面的办公区，琉璃飞檐下挂着一张牌匾，写着“土系乙等四席26座”。

　　哦，范岚了然，应该是根据五行来划分的。

　　“对，”范岚说，“你们也是？”
　　“奇怪，我在家里测的时候明明是土系甲等，怎么变成乙等了。”说话的女性考生两只眼睛长得像葡萄，穿着纯白色的蓬蓬裙，脖颈和手腕上还戴着毛茸茸的项链手链，让范岚瞬间就联想到了兔子。

　　“土系本来就稀少，乙等也算佼佼者了。”最后一位男性三十岁出头，皮夹克，牛仔裤，烂皮鞋，四方四正的大脸，有种社会人老大哥的气势。

　　范岚：想不到我还是个稀有品种。

　　“我叫苗夏山，妖仙，修炼588年了，来自不周山脉。”黑礼服男生拱手作揖，“希望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我、我是哈秋，妖仙，修炼340年，来自太行山脉。”白蓬裙小姑娘说。
　　“我是鄂义远，妖仙，修炼660年，泰山脉。”社会人大哥说。

　　三人说完，都齐刷刷看着范岚。
　　范岚：“……”
　　卧槽！这几只都是几百年的老妖怪啊！
　　我特么一只二十多岁的人类够不够他们塞牙缝啊？
　　话说这些什么山脉是什么鬼？那个坑爹的土地神怎么也不给我送一本“神仙基础知识入门指南”啊！

　　“咳，我是范岚，修了二、二百五十年，来自——”范岚突然想起那个土地神说的一个词，“昆仑脉。”

　　“昆仑脉！”苗夏山探过脑袋，“那你见过他吗？”
　　范岚：“谁？”
　　三只异口同声：“容沐上神啊！”

　　范岚：“……”
　　难道那个土地神还是个名人——啊不，名神？

　　“几位仙友，我修行时间短，见识少，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位容沐上神是什么来历啊？”范岚问。

　　“你连容沐上神都不知道？”苗夏山：“他可是神格最老的土地神！”
　　鄂义远：“容沐上神是现在三界唯一的纯脉神族。”
　　哈秋：“容沐上神神龄八万岁，神光与日月同辉！”
　　三只：“能见他老人家一面，是我等小仙毕生之幸！”

　　范岚：“……”
　　说了半天，不就是个八万年都得不到升迁的老头子嘛！

　　*

　　容沐：阿嚏！我才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