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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告状 ...

  •   自现身起,杨晋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小虞大人,您的事既已忙完了,那就请吧。”

      他嘴角一牵,也说不上是笑还是冷哼:“圣上、太师大人,还有满朝的文武百官这会儿都只候着您一位,您要是再耽搁下去,这后果…咱家区区一个传话的可承担不起啊。”

      说罢他右手拂尘一甩,算摆出了个请的姿势。

      虞棠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却道了句:“不急。”

      说着他脸上笑意加深:“也请公公放心,就凭你我二人的交情,到时候圣上若真追究下来,我一定为你多多说几句好话,绝不叫你为难。”

      他这话说得妥帖之极,杨晋却是微微一愣。他俩什么交情?说得直白些,怕是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就这,虞棠会为他说好话?

      到这儿杨晋面色陡然一变,只因他忽然想起了一件旧事。

      同样也是春日的一场宴会,皇帝一连发出四道旨令,虞棠才踩着宫门下钥的时间姗姗而来。可他到了后,非但两三句话之内就将盛怒的皇帝哄得龙颜大悦,并且还把当时奉命前去传召的宦官给告了一状。

      告的什么已不重要。巧的是,那名宦官也是蔡相大人的干儿子。而如今却早已成了乱葬岗上的一抔黄土了!

      杨晋一张锐利苍白的脸竟微微颤抖了起来。

      而虞棠看也没看他,早已回过头去细细叮嘱他家小厮,说这花带回去后该摆在哪个位置,该什么时候浇水、怎么浇,什么时候又该抱出去让它晒晒太阳……

      又同傅承安及留下来的几位公子哥相约,说叫他们今日早些回去歇息,改日空暇时再一起上金明池垂钓,春华楼上吃过全鱼宴后若仍有余兴,便去宝津楼看看新戏……

      他说得越是尽兴,杨晋心里就越是不上不下,根本止不住地猜测虞棠一会儿面了圣又会怎么说……他咬咬牙,终于捏紧手里的拂尘,几步走到虞棠跟前。

      他的脸仍在微微颤抖着,腰却已深深地折了下去,语气忽然之间也变得说不出的真挚与恳切:“小虞大人,圣上已不知惦念了您多少回了!太子殿下思及夜里寒凉,为此特意赐下了车驾,此时也一并在门外候着。”

      他垂眸看着地下,腰一折再折:“您若真心不愿奴婢为难,那么还请移驾赶紧随奴婢往琼林苑去吧!”

      虞棠目光一顿,他又拜了三拜。虞棠终于颔首,杨晋再不敢耽搁,一路弯腰小心翼翼地为虞棠引路。

      后头看着他们二人身影离去,傅承安便飞着眉毛同一众人笑:“看看,我就说了吧!操谁的心也不必操他虞三的心!这天下间岂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

      当虞棠终于到了琼林苑时,天际只余残阳一线。

      绕过几处亭榭,踏上虹桥,花团锦绣中央便是一处高冈,高冈之上雄立起一座横向观望的两层楼阁。

      楼前灯火辉煌,照如白昼,虞棠一走入大殿,百官的视线似有若无,几乎全落在他身上。

      左首太子殿下,右首蔡京老贼,皇帝原本百无聊赖、昏昏欲睡,一见了他,脸上也立即换了种神色。但绝非愠怒。

      这么想着,虞棠却先叹了一口气;等行完礼,他又叹一口气。

      他向来是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明艳潇洒,皇帝常常通过他就回想起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所以一见他这么唉声叹气的,便很有点不高兴:“朕还没说要问你的罪,你怎么反倒先叹起气来了?”

      虞棠得寸进尺再叹一口:“我发现我这一来,皇上、太子殿下、太师大人,还有诸位同僚眼里一下子就只有我了,我是大大出了风头,可却把状元郎给得罪狠了。”

      他这么说,百官便免不了要去瞧瞧按说该是今日宴会上真正风光第一的人物,状元郎陈风白。

      陈风白原正好端端地坐着,暗自等着看虞棠的笑话,此时却不知他话锋怎么忽然拐自己身上来了,尤其御座之上,皇帝的目光也沉沉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了句:“朕以前怎么没发觉,细看之下,你们两个长得倒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听了手一乱,竟将杯中的酒给洒了,吓得立即扑通一声磕倒在地,口中直呼:“学生该死!”

      皇帝一下子皱起眉来。

      虞棠徐徐转着手里的扇子,笑道:“怎么,长得像我就该死么?你可往我身上扣了好大一项罪名啊!不过,你这分明还活得好好的,有饭吃、有酒喝,马上还要有官做,相反,我可差点就让你给害死了!”

      “哦?”皇帝目光一下子转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一边太子殿下也关切地问了一句:“小虞卿家没什么大碍吧?”

      虞棠拱手一揖:“谢过皇上、太子殿下的关心。只是昨天我好好地走在街上,巷口忽然窜出个人来,一见了我就冲我喊打喊杀的,一棍一个'陈风白你还我女儿命来',好在当时有位路过的侠士仗义出手相救,要不然我就这么不清不白地让人乱棍给打死啦!”

      皇帝听得心惊肉跳的,想不到如此太平盛世,竟还有刁民敢当街伤人?伤的还是虞棠?!

      他先急急地问虞棠:“可有伤着?御医怎么说的?”

      接着脸一肃,又问:“五城兵马司的人呢?那刁民最后怎么处置的?”

      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和百官一起看热闹呢。他们算是看明白了,这哪里是虞三之前说的担心得罪了状元郎,分明是人状元郎不知怎么把他给得罪了!不仅当堂告御状,还特地选了今天这么一个大好的日子。够狠,也够绝。

      而且照以往看过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再看那新科状元陈风白冷汗津津、满脸煞白,显然一副内心有鬼的模样,这御状十成十地能给他告下来。

      正看得起劲,就乍被皇帝点了名。五城兵马司的人冷不丁慌了一下,下意识地就看向虞棠,生怕这场官司一不小心就殃及到他们头上。

      虞棠眨眨眼,他当然是个讲究人。

      他已抢先一步地答道:“又劳皇上您操心了。太医们都说没什么大碍,我自己也觉着没什么,刚刚还骑马呢!至于那老妇人——”

      他悠悠地叹口气,接着道:“说起来她才是个可怜人!幼年失怙,中年丧夫,就剩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女儿,不久前还让陈风白给害死了!”

      他再一遍提及,皇帝这才想起之前虞棠的确还说过一句“陈风白还我女儿命来”。他双眼瞬间眯了一眯:“竟还有这回事?”

      分明不是向的陈风白,可陈风白整个人却簌簌地抖个不停,惊惧之下,竟似连跪都跪不稳了。

      虞棠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只是一句句回答了皇帝的问话:“我也是听那老妇人一边哭一边说的,后来又去问了街坊四邻,说的确有这么回事。”

      “说那老妇人的丈夫从前是个举人,陈风白打小就在那儿念书,因可怜他家境贫寒又天资不俗,故学费、书费一概不收,同时生活上也诸多照应,全拿他当半个儿子养着。”

      “就这样,陈风白同那老妇人的女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之后顺理成章地定了亲。说陈风白还曾跪在她那举人丈夫的病榻前发过誓,他日若高中,必风风光光地迎娶她女儿过门!”

      “结果嘛,”虞棠摇了摇头叹息道,“才中了个贡士还没到殿试呢,他就巴巴地赶去退亲了,逼得人家好好一个姑娘一根白绫悬梁自尽,临走前还抢了人祖上传下来的一幅画。”

      顿了顿,他又道:“听说这幅画现在正在太师府上藏着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寂。

      自两年前瓦剌部落吞并鞑靼重立蒙古,去岁起开始频频犯边,朝中以宋国公为首的主战派与蔡京一系的主和派便摩擦不断,势如水火。

      只是今日虞棠要想以这么一幅蔡京本人完全可以推说是毫不知情的画来打压他,似乎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果然,就见上首蔡京诧异地问:“什么画?”

      虞棠原也没指望什么,只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罢了,同时也试试帮人把画要回来。

      他都已经开口准备答了,另一旁陈风白却忽然挣扎起来,好像久溺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几乎竭尽全力地大声嘶吼道:“是前朝徐敬山的《山居图》,是《山居图》啊太师大人!”

      真是蠢得要死。他不叫还好,蔡京没准破天荒地会出言保他,但这么一叫,蔡京怕是生剐了他的心都有了。

      虞棠顺势便附和道:“没错,陈风白逼死未婚妻子后抢来的,同时也是他为了巴结讨好献给蔡京蔡太师的,正是前朝徐敬山老先生的遗作《山居图》!”

      《山居图》的大名,连皇帝听了都大吃一惊:“太师,真是徐敬山的《山居图》?”

      蔡京老神在在,丝毫不露声色,只迟疑地摇摇头:“陛下,恕臣不知。臣整日忙于政事,府上一应杂事全交给了管家打理,那陈风白是否来过我府上、又是否送了幅画,甚至那是幅什么画,这些都要待臣回去一一问过才知道。”

      “再说,”他拱了拱手,忽然一笑,露出了点君臣二人之间特有的亲昵,“臣若当真收到了《山居图》,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拿来献给陛下么?”

      皇帝听了顿觉满意。

      陈风白听了却要疯了:“太师!那日我分明将画……”

      蔡京立即一声喝止:“闭嘴!御前岂容你无礼!”

      接着已不必他多说,立即有两名太监从怀里掏出粗布来堵了陈风白的嘴,一左一右牢牢地将他给架了出去。

      而蔡京犹自在那儿感叹道:“真想不到这新科状元竟是个如此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

      说着他忽而一笑:“这其中还要多亏了小虞大人明察秋毫、仗义执言,否则他日在朝为官,此人指不定还会犯下多少恶事!”

      虞棠也笑笑:“哪里哪里,一切都比不上太师大人大义灭亲。”

      明知他是暗讽自己与那陈风白私下里不清不楚,但蔡京还是笑得一脸谦容,旋即话锋一转,却关切地道:“小虞大人今晚奔波了一路,又站这儿说了好一会儿话,想必还不曾用过晚膳吧?”

      紧跟着他却又有点不确定:“或许是已经在哪儿用过了?”

      他抚掌笑笑:“但这毕竟是一年也难得遇上一回的琼林宴,不妨坐下来随大家再多用一些吧!”

      他都这么反反复复明示又暗示了,皇帝果然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事,他目光转过来看着虞棠:“对,朕还没问你,你之前上哪儿去了?怎么连朕的宴会都敢忘了?”

      风吹起他袍袖飘飘,虞棠一身潇洒磊落、坦坦荡荡,就这么答道:“我上绮情阁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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