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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断鳞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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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那番喊冤的戏码过去之后没几天,顾云卿就被关进了断鳞院。废太子一事也逐渐提上了日程。
大多数人自那件事之后都跟着转变了口风,只剩下少数几个一直跟在顾远城身边的开国老臣还在坚持太子不能废的观点。
而这几个人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皇帝的眼中钉,现在他还没死这几个人就敢跟自己明堂堂的对着干,若是自己真的废了顾云卿改立顾明远的话,那日后顾明远登基继位,那几个老家伙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所以不管出于哪个原因,藐视皇权也好,为顾明远铺路也好,顾远城都是无论如何也绝不会轻易放过那几个老古板的。
……
断鳞院,在皇宫最偏深处,专门关押犯错皇子的地方,说白了这就是一所皇家监狱。历代进来的皇子公主,从这里出去的时候都是非疯即痴,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啧,这断鳞院真是常年不开张,开张就收来个惹不起的。”守在门口的侍卫在目送来人把顾云卿押送狱中后对着自己一同当值的搭档说道。
“瞧你这话说的,能来这断鳞院的,哪个是你能惹的,不过那都是在他们没进来之前罢了。”相较于侍卫的小心翼翼,他的搭档倒是有些不屑一顾,“一旦进了这断鳞院,莫管他之前是公主也好皇子也罢,只要进来了那就跟外面的犯人无异,该问罪问罪,该受罚受罚,没什么好避讳的。”
对于搭档的话,那侍卫没有再接茬,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对方说的没错,这断鳞院可不就是监牢一座,被关进来的人总不可能是让他们来享福的吧。
“什么人?!”侍卫拦下了一位想要进去的老者。
老者身着宫服,两鬓斑白,看样子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公公。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应该是给今天刚来的犯人送饭来的。
“老奴是御用监掌印太监李济海,来这儿是想给今天刚被关进来的那位送点儿吃食的。”李济海说着抬了抬自己提着食盒的手,向两人证实自己的目的。
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我带你进去吧。”说着便为李济海打开了门,准备给他带路。
李济海听了连连道谢,跟着那名年轻的侍卫朝断鳞院深处走去。
进了地牢,年轻侍卫指着走廊最深处说道:“就在最里面的牢房,你去吧,我在地牢门口等着。”
“多谢。”李济海微弯了腰冲着侍卫道了声谢。
侍卫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到了地牢门口等着。
李济海提着食盒一步步地往地牢深处走去。空荡荡的地牢四周回荡着他的脚步声,这里也没个狱卒看守,也不知道那些人都哪里来的胆子敢擅离职守,不过这倒也好,少了狱卒的阻拦,有些话有些事儿也就好说好做了。
“殿下,殿下。”李济海走到尽头的牢房前,微弱的灯光不足以照亮黑漆漆的牢房,李济海站在牢门前隐约只能看见黑暗中蜷缩着一个人影。
“殿下,殿下您没事儿吧?!”李济海蹲下身,努力地想要看清牢房里的情况,当他看到顾云卿紧贴着墙角蹲在那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顾云卿的惧黑症又犯了!
顾云卿六岁那年,顾远城身边的一个妃子曾经找到他,对他说,若是他能一个人在冷宫旁的那间偏屋里住上几日,她就会带着顾云卿去看他的母亲。
当时已经时隔一年没有见到自己亲生母亲的顾云卿信了那妃子的话,自己一个人跑到了那间屋子。结果顾云卿前脚刚一进去,那妃子派去的宫人后脚就把那屋子从外面给锁上了。任凭小顾云卿在里面怎么喊都没有人来救他。
到了傍晚,外面的天开始阴了起来,浓重的乌云把整个天空遮挡的密不透风。六岁的顾云卿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屋子开始有些害怕,他在房间里到处翻找,希望可以找到什么能够给自己提供一丝亮光的东西。然而一直到天彻底暗下来,他也没有找到。
屋外电闪雷鸣,屋里小顾云卿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双臂抱着腿,头埋在里面,耳边尽是轰隆隆的雷声还有雨水打在屋檐上的声音,雷声停留的空档,顾云卿总觉得耳边还有什么别的声音,但是他不敢抬头看,生怕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会在自己抬头的一瞬间把自己给杀死。
就这样,年仅六岁的顾云卿在这间屋子里度过了整整三个雷雨交加的日夜,这期间他颗粒未食,只是靠着下雨时,从年久失修的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水维持着自己的性命。白天还好,一到晚上,顾云卿就蜷缩在角落里,整个人都在不住的发抖,指甲掐进自己的皮肤,一遍遍地告诫着自己不能死,娘亲还在等着他。
三天后,一位宫人路经这里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被缩在屋子里的顾云卿,他连忙找来其他人,合力把门口的锁砸烂了,这才把顾云卿给救出来。
然而自己的儿子莫名其妙被人锁进了冷宫旁的屋子里这件事,顾远城似乎并不上心,在顾云卿被救出来之后,他只是匆匆忙忙地去看了一眼,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连句关心的话也不曾说过,那态度可谓是冷漠至极。
也是因为那次事情,顾云卿从此落下了病根,有了惧黑症,晚上睡觉时要在床边点一盏灯才能入睡。
而现在在这地牢里,这里本就密不透风,没什么光亮,独有的几盏油灯也快要燃尽灯油,根本撑不起这一座牢房的光亮,顾云卿的惧黑症怎么可能不犯!
“殿下!殿下别怕,老奴这就给您拿灯过来!”李济海说着连忙起身,奈何一下子起猛了整个人趔趄了一下差点儿栽倒在地。缓过来之后,李济海也不做他想,站稳之后转身朝自己身后的桌子走去,因为只有那里有一盏还在散发着微光的油灯。
李济海从桌上拿过灯,小心翼翼的护着那微弱的火光,生怕一个不小心连这点儿光都没了。
“殿下,灯来了,没事了。”李济海带着油灯走到牢门前,将油灯从牢门的空隔里送了进去。
顾云卿蜷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头埋在膝盖里,整个人都贴在墙边,恨不得把自己给嵌进去,全然没有了之前做局布计时的。
“殿下!殿下!您看看,您抬头看看!有光了,已经没事了。”李济海蹲在牢门外,用尽了力气喊着顾云卿,手也在尽全力的把油灯往里面送着,试图让对方感受到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光亮。
李济海见自己无论怎么喊,嗓子都快喊哑了,可里面的顾云卿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急得李济海满脑袋都是汗,恨不得自己这就钻进去把顾云卿从那个角落里拉出来,告诉他不用害怕。
就在李济海慌着起身,想着去找狱卒拿牢门钥匙的时候,一直缩在角落里的顾云卿有了动静。他慢慢地把头从双膝之间抬了起来,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公公……我,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顾云卿的呼吸就开始加重变得愈发得急促起来。
“殿下,殿下,老奴这就去跟狱卒拿钥匙,您再撑一会儿,等我回来!”李济海话音刚落便立刻转身朝牢门外走去。
“别!别去!”顾云卿拼尽全力的一声喊,生生地止住了李济海往外走的脚步。
“我……我没事,不能……不能让……让别人知道。”顾云卿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呼吸,然后撑着墙壁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往那盏油灯的方向走去。几步的距离,对于顾云卿来说却是遥远的可怕。没走几步,他双腿一软便跌倒在地,之后又努力地撑着自己,直到自己完全地站起来,然后继续向前走着,一步又一步,艰难却又坚定。
“殿下……”李济海站在牢门外,看着顾云卿这个样子险些掉下眼泪来。他是看着顾云卿长大的,顾云卿怎么会有惧黑症,他不是不知道,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知道他从小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李济海才可以理解顾云卿对皇位的执着究竟来自于什么,明白他为什么会不择手段,利用身边所有可以利用的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没事……”顾云卿一步步地走到了那盏油灯前,然后脱力一般坐到了地上。
也是这个时候,李济海才看清顾云卿现在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白色长衫,上面甚至还有斑斑血迹。
“殿下,他们……他们对您动刑了吗?”李济海看到顾云卿身上的血迹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来的时候分明没有看到狱卒,怎么这么快就有人对顾云卿用刑了。
“不是的……不是用刑,是我自己。”顾云卿的双手攥成拳头,点点血迹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刚刚因为惧黑症发作后过于恐惧,他一直都攥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能怕,原本白皙的手掌此时已经被他的指甲弄得血肉模糊,衣服上的血迹也是那个时候沾上的。
“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李济海叹了口气,差点儿又要掉下泪来。
用衣袖抹了抹眼睛,李济海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碟碟的菜送到了牢里。
“公公,我现在吃不下。”顾云卿坐在那里,看着一碟碟摆盘精密的菜品无动于衷。
“多少吃一点吧,在这里的日子且苦着呢,老奴怕殿下您这身子骨受不住。”
“……受不住也得扛着,我还没打算就这么死在这里。”顾云卿淡淡地说着,他想了想还是颤抖着手接过了李济海递过来的筷子,被掐破的掌心此刻不再往外滴血了,凝起来的血痂一块一块的粘在手掌中,样子骇人得很。
李济海见顾云卿抖着手夹菜,好几次菜还没吃到嘴里,就因为筷子夹得太松掉了下来,顾云卿就只能是重新再夹一次。李济海只是默默地看着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就算想要帮顾云卿也会被对方拒绝,所以还是在一旁陪着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