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苇花萧瑟系列之——冬寒》传世青轩

1、冬寒

　　【鼠猫】苇花萧瑟之——冬寒

　　（传说中《梅酒》的前篇，就是“前年初冬之时，老鼠冻成冰坨时还不忘的‘风雅’”的那个典故）

　　这年冬天拂面的风夹了异常的寒意，出了门去，就觉到扑面而来，刀子般刮得生疼。做生意的都恨不能将自己裹了成球，一件一件的衣衫尽数套上身，成衣铺里的棉服更是不止一次卖到断货。

　　东京地处偏南，按说少有这般冰寒的。但今年偏就入了邪般，原先还好好的余温，忽然连着两夜雨夹雪铺天盖地下过，整个天地都给冰冻了也似。街上叫卖的声音陡然间低了许多，还带了些冻过的无精打采。间或有谁扯了嗓子高喊几声，没多久就缩了脖子“嘶嘶”着恨不能再裹一层棉被，心中将这鬼天气骂了个遍，出门总要抖上两下，顺便在心底打个突。

　　去过北地儿的倒是知晓这寒照北面还差些火候，然而毕竟向来温热惯了的人，陡然间寒成这样照谁都受不住。就算是开封府上下那些个身怀功夫的衙役捕头们也都翻箱底儿找出棉的来捂上，再将刀剑抱在怀里来回巡逻，有时哥几个打了照面，就说笑寒暄几声，约了下午或晚上烫壶酒一起暖暖。这样的天，换了谁都不愿意随便出门的。

　　相比较那些人，展昭穿的着实不算厚了。他本身内功强健，照其他人多出不是一点两点，仗着一身功夫只在官服或长袍内套了件夹袄，早晚照样送包拯上下朝。府中其他兄弟见了都欣羡不已，只不过技不如人，瞧着也就罢了。再说大老爷们儿的，也不像姑娘们怕穿多了臃肿难看。

　　只是这寒来的仓促，京中不少人都被忽然袭来的寒气冻出病来。公孙策忙下闲暇偶尔也会出个门给附近熟悉的人瞧瞧身体，雪后回来又嘱咐杂役记得煮了姜汤备用。

　　许是因为天气冷的关系，这两日少了许多官司。展昭也因之清闲下来，偶尔出去走走，倒也惬意。

　　这天上午展昭刚随大人早朝回来，进东苑时正遇上开门而出的公孙策，才招呼声，已被叫住：“展护卫，无事了么？”

　　展昭停下脚步道：“午时前无事。先生有什么要展昭去做的？”

　　开门不免进些寒风，公孙策裹了下身上棉衣，微微皱眉道：“午时之后有事？”

　　“大人要展某午后去趟城南汴河酒坊，那边的案子似是有新线索。”展昭答道。昨日汴河酒坊的伙计来报案，说是前日新进的酒无故丢失。这事儿公孙策自然知晓，也就不必多言。

　　公孙策闻言却是面露喜色：“既然是汴河酒坊，如是倒也方便。展护卫，酒坊旁有家车前药铺，你回来时替学生带些药草来可好？”

　　展昭自然应允，道：“是些甚么药？”

　　“无非是些车前子天南星什么的，展护卫，外面天寒，进屋稍等，待学生写个单子交与你。”

　　“好。”

　　……

　　午膳过后，窗外又絮絮簌簌的飘起雪。包拯与公孙策去书房研究卷宗，王朝马汉则带了几人去城西。展昭回房解了身上官服，又连同穿了几日沾了雪水汗水的夹袄脱下卷到一旁，换了件干净的，又套上一件墨蓝色长袍，夹起那团衣物一手拿了巨阙绕到后院送洗，才从侧门向汴河方向一路而去。

　　汴河酒坊那件案子本身并不是什么大案，只是酒丢的蹊跷。今天一早掌柜派人来说前日当值的伙计生了病，才让展昭跑这一趟去问个清楚。展昭去了后找来其他伙计问了些情况，才在掌柜的带领下去瞧了那伙计，又问了些事情，心中大致有了谱。

　　如此一过又是两个时辰，展昭带上两个刚赶来的衙役按着线索寻到附近的惯偷儿王石头家，却扑了个空。问起附近邻居，得知这王石头前两天不知从哪里得了些银子，得意之下便呼朋唤友，晚上总要出去胡天胡地一番才好的。听说他昨日才说今儿要请几个朋友去天下一品楼吃个新鲜，这会儿多半在那里无疑了。

　　展昭道过谢，转而去往天下一品楼。此时天色已暮，不停的小雪将地上覆了厚厚一层，脚踩上去咯吱有声。才到门前，就听见里面喧哗之声传来，间或还有高声谈笑，作怪连连。一旁的小二脸上虽然还算和气，眉头中的不满却清晰可辨。心中暗笑，抬眼向喧哗声望去，就见到三个男子坐在桌边呼喝来去，显然吃兴甚浓。他瞧得清楚，其中一个正是要找的那个。

　　正要抬步过去，忽闻楼上风声响起，一物“叮当”一声猛地落在那三人之间的桌上，振起杯盘一阵嗡嗡，同时楼上也响起一人不耐的声音：

　　“吵甚么！坏了爷赏雪的兴致！”

　　展昭微微扬眉，听这声音熟稔，不用看也猜到是哪一个。心中转瞬想起：“他不是说回陷空岛有事要忙到初春么？怎么才月余就……”

　　想着已抬头看过去，就见二楼雅座上坐着一位，一身白色大氅，衬得发色乌黑，面如冠玉。手边放了同色的包裹和长剑，正斜了眼睨向这边，瞧见他时顿了下，微微眯起而笑：

　　“猫大人怎么会在这儿？莫不是也耐不住性子了来过过酒瘾？”

　　——正是月前离了东京而去的锦毛鼠白玉堂。在这东京城里这般装扮与这般说话的，怕也就是这么一位了。

　　展昭也微微勾唇，向楼上拱拱手道了句：“白兄说笑了，展某来此，是为公务。”说着低头看向那桌，王石头已经脸色苍白，不知道是被方才楼上那人丢下来的酒杯吓得，还是见了展昭心虚。

　　白玉堂闻言瞟了眼那桌人的情态，挑眉微笑，也不接腔，只看着展昭接下来的处理。

　　展昭也不与他啰嗦，只道：“王石头，汴河酒坊的事儿你都知道罢！随我去趟开封府！”

　　王石头一抖，手捏紧了桌面就是不肯站起来：“什么……什么汴河酒坊啊！他们丢了酒关我什么事儿？”才说完，忽然腿上一疼，却是被同桌之人踢了一脚，猛地醒悟，顿时心中咯楞一下。

　　展昭似笑非笑：“我何时与你说是他们丢了酒的事儿了？走罢！看样子有些事情真要叫你交代一下了！”说着上前两步，就要去拉王石头。

　　王石头顿时一吓，想也不想的忽然伸手掀了桌子要跑，展昭哪能容他就这样跑走？手上长剑一挑，将桌子借巧劲稳住，脚步交错间已来到王石头面前，几下将他反扭了。

　　手臂上的力道不重，但是稳如钢箝。挣了几下挣不动，王石头大骇，忙对着旁边打算趁乱离去的两人喊道：“两位哥哥救命！俺不要去开封府！！”

　　那两人给他一喊，却更加快了脚步。眼见就要冲到门外，腿弯忽然一抖，几乎同时扑倒在门前，似乎被什么绊倒一般。同时展昭已捆了王石头交给随自己而来的衙役，转头见此情景，又瞄到旁边地上圆溜溜两粒石子，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动了手。

　　见那两人倒下，两个衙役立刻上前想要捆住他们，谁知左边那个葛衣的忽然一跃而起，一把推开来绑自己的衙役沿墙而逃。

　　展昭微愕，没料到那人竟然还有能力逃走。身后同时听见风声，白玉堂从二楼跳下来，手上已拿了长剑：“那厮内功不弱啊！竟然留了一手！”显然自己那颗石头没能制住他，让白玉堂也小小惊了下。

　　展昭随口道：“想是早有准备了！白兄告辞！”说着已冲出去追向那人一面对那两个衙役喊道：“带他们回府！”

　　白玉堂扬眉，道：“猫儿！别溜！”说着也追了出去。心中对自己大意一事拉不下脸面，这脚自然就向着那边方向，只想先抓了那跑走的小贼出气再说其他。

　　……

　　那葛衣的虽然貌不惊人，脚力却是不错。然而展白二人轻功都是顶尖，哪容得他说跑就跑？虽然起步晚，不久已将追上。

　　三人前后奔至汴河旁，那葛衣人听到耳边潺潺水声，以及身后白玉堂的冷哼，心中大骇，瞧瞧河水，又回头仓皇看了眼，想也不想的一个纵身跃入水中！

　　这下轮到昭白二人面面相觑了。这天冰寒，此处因为水急，仅是薄薄一层冰碴子，这种天跳入水中，呆上一段时间，常人不死也要去层皮。

　　最重要的是，他二人都不怎么会水。

　　展昭瞧着面前，河水滚滚翻涌，那葛衣人在其中尽力游向对岸。此处不是良好的停船口，再加上天寒，附近根本没有船只。他又瞧瞧四周，身边忽然穿来一根竹篙，耳边则是华美少年的声音：

　　“不知道谁丢在这儿的——你去还是白爷爷我去？”

　　展昭扬眉接过，心想这老鼠递过来加上这么一问，摆明了就是不想沾水么！况且自己职责在身——当即用了力，身子跃起的同时，竹篙已抛向水面那葛衣人的方向。掐的准，落下之时，稳稳踩在竹篙上，正堵了那人往前的路。

　　那葛衣人正尽力向前游着，忽然天降神兵一般，面前落下一人。心中鼓擂也似，未曾反应，只觉对面这人向己一捞，迅速制了几处穴道，跟着就向岸拖去。

　　白玉堂见展昭身形飘飘，轻松点在水面，神不慌体不摇伸手便擒了那人，当即不吝啬的喝了声彩，心中明白，展昭的轻功较己而言确实是高了半筹，又见他蓝衣在夜空中染入些墨色，水中凌风而立，动作迅捷却又不失优雅美感，颇有几分羽化登仙的味道。

　　腾地心中某处就是一动，忽然想起自己这次离开开封回家之前的某些感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鼻子笑的怪异。

　　见展昭擒了那人就要纵身上岸，目光划过，忽然就是一凝，道声“小心！”身形已先意识一步纵身过去，一把飞蝗石打出，直指展昭手中之人！

　　展昭惊了下，忽觉身上一沉，有大力将自己向水中扯去。心中道声“不好！”，已然身不由主坠落——半空中不好使力，这一下去便直接掉入了水中！

　　脑中电光火石的想到，那厮——对了！先前白玉堂也没打中他，莫非竟懂得移穴不成？！

　　正想着，耳边风声响起，电光火石之间已有人将自己向岸的方向生生拉了一把，接着落上地面，第一时间将手中擒的那人敲昏，才发现他手中竟握着匕首，方才只要一个不小心，自己怕是就——

　　向水中一看，登时晕了晕。

　　“白兄！”

　　方才竟是白玉堂危急之下扯了他一把，却让这华美少年自己掉入了河中！

　　……

　　费尽千辛万苦才将白玉堂拖上岸，天幸白玉堂落水的地方距离岸不远，自己那点猫刨儿勉强能应付。展昭上了岸才发现，白玉堂这会儿已经晕了过去，面颊苍白，双眼紧闭，心中担忧，连连唤了几声白兄都不见应答。

　　又拍了拍脸颊，依旧没有反应。展昭这下紧皱了眉，看看四周，根本无人，脑中忽然就有些乱。这荒郊野岭的，白玉堂一身湿，呆在外面绝对会冻坏。他又不可能同时带两个昏迷的人回去，只能先想办法救醒白玉堂了！而且以白玉堂内功，仅仅是溺水，腹中水吐出来就会好些了罢！

　　他想着自己当初听说的一些溺水之人救助的方法，将白玉堂扶好躺平，便凑过去为他渡气。

　　因被冷水浸了半天之故，双唇触上时冰冷十分。展昭掰开白玉堂口唇，凑上去渡了口气，松开之时就见有水从口中流出来。又一次，白玉堂猛地呛咳几声，咳出更多水。

　　展昭大喜，他是第一次用此法救人，眼见有了成效，忙上前扶住他叫：“白兄！白兄！”

　　无奈白玉堂强呛咳几声，却依旧没醒来的迹象。展昭只道渡气不够，又凑上去一口气渡出，离开时忽地不着痕迹怔了下……唇上有什么摩擦过几下，有点麻痒……

　　他细细瞧了两眼白玉堂，依旧是半张着唇，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显然还是未醒。刚才那几下摩擦多半是无意识之下。展昭想通了也就不在意，依旧深吸了口气俯下身，耳边心跳一声，两声，三声——

　　猛地抬起头！

　　这回不仅仅是摩擦了，白玉堂还——吮了几下！

　　“白兄！”意识到白玉堂定然是醒了，展昭伸手摇晃他，果见扶着的人睁眼又是一阵咳声，道：

　　“咳咳！好水！可呛死五爷了！”

　　说着，注意到展昭扶着自己，顺便挥开他碍事的手臂将自己的一手搭上他肩另一手抓握住身边画影，借力站起身，仍止不住咳了一阵，待胸口窒闷的感觉轻了些才看看展昭：

　　“你这笨猫！抓个人也不知小心些！”闭眼运气蒸了些衣上的水。这法子虽耗内力，此时此刻却不能不为之，否则非大病一场不可。

　　展昭见白玉堂才醒来，语气之中中气尚好，知晓他无事了。如释重负笑道：“是展某疏忽，连累白兄了！”

　　“行！别和我酸！”白玉堂不知怎的瞧了瞧展昭就忽然别开脸，对那边还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葛衣抬抬下巴，“那厮还真有几手——走吧！一身衣裳都湿透了，这天回去……”

　　“白兄说得有理。我们早些回去罢！”展昭点头接下他话，过去提了那人就要向大道上走，才走两步就被白玉堂一把扯住。他不解望过去，白玉堂用剑指指另一侧。

　　“走这边！那边大路，这一身回去小心坏了旁人游街的性子！”

　　展昭瞥他一眼，见他眼角含霜的抖着身上被水浸的一团糟的衣袖，知道他是不愿这般形象叫人瞧去笑话，好脾气的点头：“那就依白兄。”

　　“这么好说话？”白玉堂习惯性堵他一句，抬眼看见展昭正经又无奈的神情，心中又是一动，想起刚才偷来的几下摩擦温软，心中一荡，再没了调笑的性子。又见那人转身向小路行去，唇角微勾，小声道：

　　“都依我么？你若知道白爷爷想要的是什么……”

　　“白兄？”展昭走几步，听见白玉堂说了什么，却没听清，下意识回头来问。

　　白玉堂微笑跟上：“我是说，这良辰美景，雪落汴河，若是找个地方临窗赏雪，该是多么风雅的事儿……”

　　展昭好笑瞥他一眼：“这都成了冰人儿了，还风雅，白兄当真好性子。”

　　“自然！也不看白爷爷是谁！”回答的声音依旧肆意骄傲，但接下来一个克制不住的喷嚏却坏了这语气氛围。

　　“……”

　　“……展小猫！你不要笑！”

　　“哈哈哈哈……”

　　……

　　第二日，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因为受凉发烧，被迫喝药休了一天，床上还挤了个同样发烧了的白耗子……

　　（完）

　　后记：

　　当初写《梅酒》的时候就想写这篇来着，所以才在文中埋了那么个“风雅”的所谓“典故”。但是没想到居然拖到现在才动笔。要不是菲斯忽然画了《梅酒》的漫画，小生怕是都忘记了这回事了。

　　《冬寒》的时间是在《梅酒》前两年，那时候白少动了心而猫大人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当然因为五爷也是刚刚想清，两只都可以说是才开始——这些文中都有简单提到过，就不多说了。

　　苇花萧瑟系列本身都是没有顺序也没有什么联系的“断章”，算起来这两篇的联系并不多，大概也就记了个所谓“典故”而已。至于汴京那边冬天的温度具体如何，小生毕竟没去过，不好断言，但是某一年冬天寒潮来袭异常寒冷应该还是很有可能的。若是这上面有什么说不通，还请各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时祝大家节日快乐！~

　　作揖拜谢！~

　　——传世青轩 字

　　己丑年丁卯月壬子日巳时
　　（公历2009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