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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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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逛了一日,温柳吃饱喝足,第一回感受到金陵的美。
不是从旁人口中得知,而是自己体会到的人情风貌,和别人说的完全不一样。
黄色的银杏叶不知从哪飘来,落在腿上,温柳伸手拿起叶子,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做的傻事。
她那会儿还拿着几片叶子算天数,谁知道,顾怀安在第三十天的时候,回来了。
歪过头去看顾怀安,温柳拿着叶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去拉顾怀安手掌。
顾怀安惊讶看她,有些不解温柳要做什么。
“送给你的。”
“谢谢。”
一片落叶而已,两人却仿佛在互送信物一般认真。
连温柳自己都很诧异,她以为顾怀安会嫌自己幼稚,原来,顾怀安懂她的。
笑弯了眼,盯着顾怀安小声问,“夫君不觉得我幼稚吗?一片叶子也拿来送人,像是在糊弄小孩。”
闻言顾怀安忍不住笑,握住温柳的手,白皙纤细的手被他全包住,看上去,大手衬着小手,脸上神情柔和了许多。
“送什么不重要,是你送得便好。”
一句话,抚平了温柳这两日因为顾怀安变得焦虑又不安的心。
她一直在担心顾怀安是不是被过去的事情绑住,走不出来,甚至可能留在了过去,可是现在,她知道,顾怀安不是这种人。
他不会被这些事情绊住自己。
“在鄞州的时候,阿娘会带着我去河边玩闹,我那会儿贪玩,在河边捡了不少石头,还有贝壳,回到家里给阿爹,阿爹笑着说,那是他收过最好的礼物之一。”
温柳笑弯了眼睛,抬头望着顾怀安。
“原来,除了阿爹和阿娘外,还有人觉得是我送的东西就是……重要的。”
清甜的声线落在顾怀安心上,仿佛一湾清泉,让顾怀安觉得,此刻温柳想要天上的太阳,他也会去摘。
从未想过,他也会遇上这么一个人,径直闯进他心里。
“夫君,你看天上的月。”
“想家了?”
“有一点,鄞州真的很好,只可惜,那里也没有我的家了。”温柳眼里闪过失落,不过很快振作,“但我有一个……新的家了。”
扭头去看顾怀安,见顾怀安眼中全是自己,笑得更开心。
她觉得,顾怀安和自己,一定可以和爹娘那样。
望着天上的月亮,顾怀安伸手把温柳搂到怀里。
感觉到温柳乖巧的靠在他肩上,手搂得更紧。
“大哥的病根,是因我而起,只是那时……太小了,没有意识到后果,也没有想到,大哥竟然会这样。”
真的,真的是因为顾怀安?
温柳有瞬间说不出话,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顾怀安。
在这种事情面前,好像一切安慰都会变得苍白。
顾怀安低声继续说:“那件事情……”
“夫君,其实可以不说的,我知道,你绝不是有心让大哥变成这样,如果你是有心,那大哥和大嫂根本不会理你。”
顾怀瑾或许会,他的性格不会和顾怀安计较。
但李玉茹那样性格刚烈的人,若顾怀安真是故意害了顾怀瑾,她第一个不放过顾怀安,更别说,如今还能坐在一起闲聊。
她想,也许顾怀瑾他们赶在重阳回来,也是为了顾怀安。
真正的心结,是在镇北王身上。
只要镇北王一日不释怀,顾怀安就会一直……被这只手扼住。
盯着眼前的人,顾怀安笑了一下,轻摇了一下头。
这是他以前常来散心的地方,把温柳带来这里,就是想把压在心里多年的事情说出来,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当年,的确是有他的问题。
“夫君想说吗?”
“小柳儿,大哥他……一辈子都不能再拿起刀枪,上阵杀敌,他以前是军中最强的人,年少出名,战无不胜,那会儿,我年纪还小。”
原来,和她猜想的差不多。
顾怀瑾一个天之骄子,却成了一个不能再上阵杀敌的人,镇北王府的小王爷,竟然不能继承父业。
这对镇北王来说,肯定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
那年,顾怀瑾二十二,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天分高,在军中无往不利,杀敌凶猛,战绩傲人,一时间,不知掀起金陵城多少人羡慕。
每次从京中回来,京中贵女们纷纷到外围观,连青楼柳巷那些姑娘都在楼上,朝顾怀瑾抛花。
顾怀瑾却不怎么在意,一心只想上阵杀敌,再立下功劳。
镇北王府一时风光无限,连带着顾怀安也对战场好奇。
跟在顾怀瑾后面到处转,对比自己大了六岁的大哥,崇拜得不行,一直到那件事情发生。
金陵城里纨绔子弟不少,有一些仗着家世在京城里横行霸道,还喜欢欺负一些百姓。
顾怀安那日本是要去军中的,路上见到安亭侯府的小公子居然在街上闹事,拉着一个姑娘想要轻薄。
他自然看不过去,上前把人拦住,年少气盛,把那人揍了一顿。
原以为安亭侯府至少会顾虑镇北王府的势力,加上自己理亏,不敢闹事,顾怀安便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顾怀瑾出事,是在那件事发生了一个月后。
顾怀安赴约,早出晚归,和几个朋友刚从茶坊出来,刚要回镇北王府,就被陆成的人拦在巷子里。
他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同行的一个人跑到镇北王府搬救兵。
陆成阴狠狡诈,用了一个阴招,顾怀瑾到时,见顾怀安被打得脸上没一块好肉,顾不了其他,上前就动手。
陆成见顾怀瑾来了,心知要是被人知道,御前讨不了好,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下命令,直接要顾怀瑾的命。
谁不知道,顾怀瑾是镇北王的心头肉,要是打死了,他把责任一推,自然落不到他头上,还能反咬一口顾怀安。
都是顾怀安招惹的麻烦,才害了顾怀瑾。
对方都是些不怕死的下三滥,趁乱给了顾怀瑾一刀,刺在后腰,差点要了顾怀瑾的命。
“夫君,大哥真的很好。”
握紧顾怀安的手,温柳心口一阵一阵抽疼,一想到当年顾怀安才十六岁,却深陷在内疚中。
所以才会性情大变,才会不顾一切奔赴战场,都是为了——
赎罪吗?
“大哥一直都是最疼爱我的人。”
压在心里多年的事情向人说出口,顾怀安心里轻松了不少,回头看着身边满眼心疼的温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别为我担心,这件事,我知道真正该死的人是谁。”
“陛下……不曾替大哥主持公道吗?”
温柳对金陵城这些人并不怎么了解,更别说这些王公贵族。
那个安亭侯什么来历,竟然把人打伤还没有受到惩罚。
顾怀安眼里闪过狠戾,又沉默了一下,“安亭侯的姐姐是当今皇后,所以安亭侯才有恃无恐,当初连登门赔罪都不肯。”
“那大哥的病情……”
“是大哥自己的意思,他说,即使不能上阵杀敌,那也可以继续报效朝廷,为百姓做些事。”
至此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人知道顾怀瑾当年其实是受了重伤,只当他转了性,留在京城朝廷内。
只有镇北王府知道,顾怀瑾一辈子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驰骋疆场。
抬眼望着顾怀安,温柳眼眶泛着泪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才低声道,“夫君,以后我和你一样,会保护好大哥和大嫂的。”
“傻瓜,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在温家险些不能保护自己的人,竟然为了他,要保护别人。
顾怀安觉得李玉茹有一句话说对了,温柳的确是他捡到宝了,竟然会遇上这么好的人,无条件的相信他。
捏了捏温柳的鼻子,顾怀安忍不住笑了笑,“不怕我是骗你的吗?这件事情可能是我胡说八道的,就是我害了大哥,实际上大哥不知情。”
“我不相信夫君会是这样的人,这种人一眼看着就很坏,再好的伪装,也会有破绽。”
只要是在骗人,总会有破绽。
温柳自知不聪明,但她一直相信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眼前的顾怀安,比她这会儿还要难过,却还要开玩笑来安慰她。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柳不自觉靠近顾怀安。
秋夜的风有些凉,可是温柳觉得,有顾怀安在就好了。
“有些凉,回家吧。”
顾怀安从墙头跳下,伸手去扶温柳,几乎是半抱着把人抱下来,“过几日有皇后娘娘办的荷花宴,朝廷命官的女眷都得去,到时候你跟着大嫂和娘,旁人说什么你都不要搭理。”
“我知道,那些人,多半也是瞧不上我从鄞州来的,不会找我攀谈。”
伸手牵着温柳往城楼下走,顾怀安听到这句话,不禁失笑。
京城里那些人,谁会看你从哪里来的,只会关心你现在嫁了谁,多半是拿你的身世取笑你不自量力。
攀比成风,连做衣服的料子都要比一下,更别提当日出席时穿戴的首饰。
“大嫂去的话,的确是无人敢跟你攀谈,大嫂从前在军中待过,性格又刚烈,那些人可都不是她的对手。”
“大嫂说,能打过夫君你。”
顾怀安:……算了,不和李玉茹计较。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李玉茹竟然还拿出来哄骗温柳。
他那时才十六,李玉茹都十八了,而且他那时才进军中,李玉茹早已闻名军中,天赋异禀的女将军。
“夫君?”
“回到家里,到时候再和你说这件事,不过——”
“什么?”
“下回大嫂再说什么,你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尤其是些不正经的事。”顾怀安无奈,想到日后他隔几日要回京城外的扎营地去处理事情,温柳不在他眼皮下,还不知道李玉茹会说些什么。
闻言温柳低笑,想到李玉茹的性子,她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有李玉茹在,日后在王府的日子肯定不会太无聊。
两人回到王府,已经是快夜半,回到映雪园,坐在廊下打哈欠的连枝见到两人,立即拍拍脸站起身。
见两人握着的手,连枝心里一喜,说不定再过些日子,王府又要添一个小小少爷了。
“热水已经备好,少爷你和少夫人先去梳洗,要拿一些热的吃食来吗?”
看着连枝困得不行的眼睛,温柳一阵不好意思。
从前在鄞州,尽管也是衣食无忧,可家中除了一位老厨娘和两个打杂的丫鬟外,家里就再没什么人。
夜里回来晚了,也不用一直等着,只管在厨房里备一锅热水。
“下回你要是再不见我们回来,自管去睡,不用一直等我们。”温柳说完,又想起什么,扭头看了一眼顾怀安。
她是不是有点擅作主张了?这件事情,还是顾怀安来决定会比较好。
伸手摸摸她的头,顾怀安看向连枝,点了一下头。
这段时间看下来,连枝的确很喜欢温柳,看起来不像是过来监视他们的,只要对温柳好,他倒是不计较。
连枝触及到顾怀安的眼神,有些发憷,知道顾怀安对温柳重视,却不知道会为了温柳这么做。
看来,她从王妃那里来的事,让顾怀安一直都很警惕。
“少夫人不必担心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可是你困了,一直等着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你——也是白等。”
温柳笑着看连枝,“不过以后应该不会这么晚回来,好啦,你这会儿去休息,我自己收拾就好。”
“这——”
“以前在鄞州,我也是自己照顾自己,不必担心。”
拉着顾怀安往房里走,温柳朝连枝眨了一下眼睛,俏皮从脸上飞快闪过。
其实,她是知道顾怀安对连枝有戒备,但是她觉得,连枝很好,而且,王妃也很好,只不过——
要是能解开心结就好了。
父子间的心结,牵绊这么深,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解开。
“你很喜欢连枝?”
才进房门,顾怀安就问了一句,“我只是担心她平时不上心,会把一些不该说的事告诉娘。”
“放心,我也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连枝有分寸,何况,她对我很好,你看得出来。”
夫妻俩的默契仿佛从见面后便一下建立起来,没有磨合,也没有刻意,仿佛是天生的一般,就能轻易知道对方心思。
像是天生就具备的能力一样,温柳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取下头上的发饰,放下头发转身看着那边已经在洗脸的顾怀安,温柳笑道:“夫君别把我当成小孩来看待。”
“没有的事。”
“可是我总觉得在夫君眼里,我仿佛是个小孩一样,总是需要照顾,其实,我也会照顾人的。”
起身走到顾怀安身边,望着眼前的人,温柳眨了眨眼,“以后,夫君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虽然我不一定可以解决,但我想,有一个人分担的话,会轻松很多吧。”
擦了一下脸,顾怀安看着温柳,忍不住笑了,伸手拿了帕子给她擦脸。
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养出这么乖巧的女儿?
如果真是在温家,顾怀安想,那样的温柳不一定会有现在这样跟他合适,更别说,其余的了。
“有时间的话,我陪你回去鄞州,也拜祭一下岳父岳母。”
“嗳?”
“当然,生你的父母也该去拜祭。”
温柳闻言,忽地鼻尖一酸,突然想哭。
她从鄞州来了有半年,顾怀安是第二个问她会不会想要回鄞州的人。
第一个是温明浣。
温明浣像昙花一般清幽,旁人所见不过昙花一现,可温明浣的魅力却不止于此,所以才会名满金陵。
可惜——
鄞州虽不如金陵繁华,可她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从未想过,如今很难再回去。
“夫君,会想和我回去吗?”
“想,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养出你这般性子。”
“噫,那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从前的老管家,还有老厨娘,他们都很好,我病了的那阵子,都是他们在照顾我。”温柳笑弯了眼睛,恨不得把从前的事情一股脑抖豆子似的往外说。
顾怀安在旁边看着,觉得温柳太好哄。
吹了灯,两人躺在床上,温柳依偎在顾怀安怀里,笑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
温柳盯着顾怀安,忽然想到什么,在脸侧亲了一下。
“夫君,晚安。”
如同第一晚一样,温柳闭着眼,尽管害羞,却不觉得什么。
已经是夫妻了,她这样做,不会太奇怪吧?
顾怀安浑身一僵,被温柳突然的亲近吓了一跳。
他以为温柳还会排斥自己的一些亲近,之前他就察觉到了,温柳其实不太喜欢和人亲近,不过因为两人成亲,所以才会控制。
现在这样……
是不是说明,温柳对他早敞开心扉了,连最后一道防线都撤下。
“小柳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夫君别问了,我困了,我已经睡着了。”
闻言顾怀安失笑,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那你快些睡。”
两人关系被王府上下看在眼里,众人都很好奇,温柳到底是怎么让顾怀安转了性。
竟然……
真不到外面去瞎转,更不会约着朋友隔三差五就去喝酒。
老老实实待在王府里,除了去大营,就是陪着温柳。
“小柳儿,你快来,马车备好了,还放了好些吃的。”
温柳正和连枝说着话,听到李玉茹的声音,面上一喜,抬头看向马车上的李玉茹,连忙跟连枝交代了几句,提着裙摆走下台阶。
“大嫂。”
“母亲身子不适,所以只有我们俩了。”
闻言温柳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连枝已经在旁边跟着,便上了马车,坐在李玉茹身边。
老王妃昨日忽然身子不适,原以为只是风寒,今天能转好,谁知道今天反而重了些,连嗓子都哑了。
大夫看了过后,说是要小半个月才能好彻底。
偏偏荷花宴是皇后办的,还不能不去,只好让李玉茹带着温柳前去,反正两人都已成亲,只是去撑个场面。
荷花宴,可是那些年轻未婚男女的相亲宴。
李玉茹打量着温柳,拿了一颗梅子放到嘴里,“小柳儿,顾怀安那小子平时欺负你了吗?”
“……夫君不曾欺负我。”
眨了眨眼,温柳看着李玉茹,“大嫂怎么问这个?”
“唉,顾怀安这小子居然不欺负你,那王府要怎么添一个小娃娃,我说小柳儿,你不会不知道我说的什么吧?”李玉茹托着脸,叹了一声看着温柳。
知道温柳单纯,性子温和又有礼,李玉茹却没想到,这两人……
竟然还未同房。
温柳不知道便罢了,毕竟爹娘离开得早,到了温家若真受宠也不至于被送给顾怀安。
那顾怀安是什么人?
打小就进过烟花柳巷的人,还能不知道夫妻同房吗?
听出李玉茹话里的意思,温柳一下面红耳赤,耳根透着显眼的绯色。
“大、大嫂,这种事,要顺其自然。”
李玉茹见温柳低着头,脸快埋进衣领,忍不住道,“傻柳儿,你和怀安还不叫两情相悦吗?够顺其自然了。”
刚说完,忽地想起什么,惊讶看着温柳,“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什么?”
“……二姐姐告诉我的。”
“温家那个才女温明浣?我不喜欢她,性格不合,不过倒是个厉害的人。”李玉茹说完,见温柳表情,忙道:“今天她也会去。”
温明浣会去?
那她是不是有机会和温明浣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