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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雨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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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娴坐在小板凳上做手工。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也曾认真思考过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穿越,能靠什么养活自己。
特长,她没有。舞蹈乐器,她不会。
甚至连可以谋生的一门手艺也没有。
但人的学习能力无穷无尽,对于生的渴望也深刻于骨髓,最终,谢娴还是好好的活下来了。
却说这雕木头的手段,还是她在进京的路上跟一位同程的手艺人学会的,只是说不上精通,最开始时常被刀片划了手,现在熟能生巧,雕出来的东西倒是有了几分模样。
谢娴今天依然在雕剑。
相比起其他的一些东西,剑好弄的多,谢娴没什么美术功底,雕出来的东西也多半很囫囵,因此她的产品的定位也很明确,这就是些儿童玩具。
靠这种方式谋生并不是长久之计,辛苦一晚也就赚上十几二十个铜板,这还是路过的人看在她年纪轻轻就出来抛头露面的份上,愿意多照顾照顾她。
虽说最近有位富家少爷似乎爱上了自己的这些小玩意儿,可后院里能拿来雕东西的木头也不多了,她力气小,伐不动树,更没钱买,因此这玩具生意也做不长久了。
她倒是动过念头去做一做豆腐西施,不过苦想半天也记不起豆腐的做法,只大概有个印象,似乎是要用黄豆磨浆,然后卤水还是草木灰水点?
也不知其他豆腐铺子需不需要帮工,她迫切想学一手。但学到了方子转身就自己做,是不是不太道德?
而且,她也没多少钱买黄豆啊。
谢娴站在自己城郊的这间小破草屋里,忧愁的叹了一口气。
生计,是她如今最大的问题。
思来想去,还是给人帮工最为稳定。如今已经入秋了,京城的天儿眼瞅着就要凉下来,如果冬天之前她攒不下什么钱的话,不是被冻死就是要去讨饭了。
所以说,她穿越是来干嘛的?
以前经常笑话那些穿越女,随便背一首初中必备古诗词就被叫做才女,随便来一首伪古风的现代歌曲就艳惊四座,舞蹈专业的更别说了,放醉仙居里想必妥妥的当花魁。
唯有谢娴,是穿来受苦的。
谢娴望着自己家徒四壁满地尘土的土坯房,连个桌子也没有,只有个圆木墩当凳子,床还是拿稻草垫的,上面盖了层破布,也没给枕头。
漏洞的门被她拿多余的稻草塞住了,但即使如此,风依然顺着狭小的缝隙在往里灌。谢娴穿的单薄,不禁吸了两下鼻子,将到跟前的眼泪憋了回去。
虽然难,但好歹还活着。
只要活着,总有办法的。
希望今天那公子还会来买她的手工玩具。
这是谢娴背着大包袱去摆地摊前唯一的想法。
只不过她并没能得到眷顾,那位已经荣升她心里第一大客户的公子今日并没来。而谢娴的坏运气也不仅于此,就在她刚刚赚了五个铜板的时候,原本只是有些阴的天突然便滴起了雨。
古代没有天气预报,虽然看着只是小雨,但谁也说不准一会儿会不会下大,因此附近街道的小贩们纷纷收摊,就连路上的行人也加快了脚步。
一时之间,这热闹无比的京都大街仿佛冷清了许多。
谢娴没办法,只好随大众一起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用布一卷,就背在了肩上。
她家在城南郊外,沿着流晶河一路向上而去,雨也下的越来越大。反倒是河面上漂浮的花舫依然随着水波流荡,蒙蒙烟雨里生出一片诗意笼罩的画卷。
雨珠噼里啪啦的落在脸上,平白打的人生疼。谢娴顺着河边而下,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树枝屋瓦,不见人烟。
这种好似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感觉谢娴尤为享受,她跳上河面的回廊,此时倒不急着回家了,而是想先寻个有遮掩的地方,避一避这突如而来的急雨。
根据经验,一般这种雨都是来也快去也快,大概要不了一会儿便会停了。
这么想着,谢娴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鼻端萦绕着雨水特有的湿润气息,混合着泥土与极淡的草木香,无端便让人感到心旷神怡。谢娴心中歌意顿起,仗着左右无人,忍不住便张口哼哼了两句:“恰离了绿水青山那搭,早来到竹篱茅舍人家。野花路畔开……”
虽拿了人家的词,却曲不成调,随意至极。
回廊的转折处有一间亭子。谢娴眯着被雨打湿的眼睛看见了,连忙小跑过去。
她衣衫已经湿透,长裙贴在腿上,难免有些绊脚,因此跑动的步履间也显得有几分跌跌撞撞。
然而到了亭子前,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亭子里是有人的。
一名身着青绸色长衣的男子束冠而立,他抄着手,面朝细雨绵绵的流晶河,不知是否在赏这京城中偶尔一见的湖景。
而谢娴的面前,是一名白衣黑带的剑客。他目光凌厉,怀中抱剑站于亭前,为亭中人守住这进出之地。
只一个眼神过来,谢娴就停在了原地。
她多半是不小心扰了哪家公子赏景的兴致。
要说这京都也就这点不好,遍地王公侯爵、文武官员,一块牌匾砸下来,怕是十个里有一半都和当官的沾亲带故。而各府的公子小姐,更不是她的身份能招惹的起的。
想到这儿,谢娴垂下眼,向面前这拦住她路的持剑侍卫行了一礼,乖觉道:“今日雨大,本想寻个地方避避雨,不小心惊扰了公子,我这便走,还望公子海涵。”
面前的人没动,也没说话。
谢娴抹了一把被雨淋的湿漉漉的脸,刚准备离开,却听见亭子里的那人道:“我也是行至此处,方想避避雨势。既然都是躲雨,又何来打扰?姑娘进来吧。”
闻言,谢娴犹豫了一瞬,但她面前的白衣剑客却已经做出反应,朝旁边让了一步。
谢娴见状,便没再推拒这份好意,朝他二人再行一礼后,终于踏进了这亭子里。
衣服和头发都在滴水,她寻了个不碍事的角落,将裙摆往上卷了卷,用力一拧,便拧出一大摊水迹。
“这雨怕是还要再下一会儿,姑娘不用拘谨,坐吧。”亭中男子声音低柔,说完这句话后便从亭边转过身来,撩起下摆悠悠然往桌前小榻上一坐。
方才不敢仔细打量,谢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这亭子里已经摆好了桌案软榻,香炉案几一应俱全,就连盘子里盛的水果都有三样。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临时避雨,而像是早有准备,只是不知是在等人,还是富家公子心中无聊,出来赏景。
男子说话时语气温和,更兼面容俊秀,无端便让人生出几分好感。但谢娴看了看落汤鸡一样的自己,再看看他案几下那绣着祥云金边的软垫,实在没觉得他是在招呼自己过去坐。
她四下看了看,没见着什么能当椅子的物事,干脆便把手里的包袱团了团,扔在地上坐了下去。
谢娴不着痕迹的吸了一口气。
木头做的东西聚在一起,有点硌屁股……
那公子微微勾起唇角,垂首品茗。若不是谢娴确定他没朝她这里看,不然还以为他是在笑她。
亭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四周尽是簌簌雨声。
谢娴两只手撑着下巴,把自己蜷成一团窝在角落里,冷的有些瑟瑟发抖,但还能忍受。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不甚明显的抬起眼,用眼角余光开始打量亭中除自己外的另外两个人。
那白衣剑客明显是这公子的护卫,从方才起姿势便没有变过,始终守在亭口,像个尽职的雕像。
而这公子,此时正坐于雨中亭内,格外悠闲的吃着葡萄。
他的坐姿极为奇怪,他并不是坐,而是半蹲在软榻上的,袖摆随着他一颗一颗往嘴中送葡萄的动作而起伏,倒是有几分闲情不羁的形象。
京中公子多是名门大户,仪态教养很有些严格,如眼前之人随意的,想来没有几个。
谢娴望着他,心中不由升起几分羡慕。
这葡萄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青衣公子将口中葡萄咽下,随手抹了抹嘴,“姑娘方才所唱之曲,不知词是何人所作?”
这话题来的有点突然,但谢娴反应却很快,心思电转间便已回道:“是位姓卢的先生所写。”
公子继续问:“姑娘可知全词?”
谢娴便懂了,他这是对这首词感兴趣。
只是不知道方才她离那么远所哼之曲,他在这里是怎么听见的?
心中怀有疑惑,但谢娴还是很快给出了词的后半部分。
“……村酒槽头榨。直吃的欠欠答答。醉了山童不劝咱,白发上黄花乱插。”
公子静静听完,忽而莞尔一笑:“倒是野趣横生……好词。”
谢娴赔了个假笑,没说话。
然而这公子却对此极感兴趣,不消片刻又问道:“此词可有谱曲?”
“这……”谢娴被他问住了,小声道,“应该是有的,只是时间太久,曲子……已经遗失了。”
“原来如此,可惜了。”
公子跟着叹了口气,转头道:“不知姑娘与那卢先生是何关系?若是可以的话,便将此词卖给我,由我来找人重新谱曲。”
“啊?这……”
谢娴又被问住了,卡壳在原地。
卢挚先生所作的元曲,能与她有什么关系?
这公子却一派善解人意:“姑娘若觉得有难处,不妨回家再想想。三日后我还会再来这里,姑娘若定好了主意,可以来此处寻我。”
谢娴只好含糊的应了声。
恰在此时,雨势渐渐小了下来,公子从案几后站了起来,似是准备回去了。
谢娴不太愿与他一道走,便意思意思的站在亭口,打算目送他两眼。
白衣剑客不知从哪掏出把伞,此刻正举在那公子的头顶。
谢娴望着他二人走出几步,正准备回去拿自己的包袱,却见那青衣公子忽然回过头来。
“对了。”
绵延细雨中,身材颀长的俊秀公子抄手而立,额前一缕细发落在微微挑起的唇角边,那细长的眉眼间似乎也被烟雨染上了两分模糊的颜色。
“姑娘与范闲,是何关系?”
谢娴隐隐从中感受到一丝好奇与审视。却不知这样的情感从何而来。
她心中多少生出些警惕,但面上却端端正正的扬起了笑,说道:“并不认识。”
那公子闻言挑了挑眉,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带着护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