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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五
      李昶和朱角躺在柴棚里两天,柯绿华始终没有再来。这日傍晚,两个人饿得再也受不得了,朱角正打算等天黑到厨房拿些吃食,听得脚步声由远及近,衣裙窸窣,柯绿华捧着一罐稀粥走到柴棚跟前,一言不发地将粥罐和一只空碗放在地上,立即转身离去。
      朱角大喜,捧过粥罐先恭恭敬敬地递给李昶。李昶与朱角名为主从,但李昶向来爱惜部属,当下二人同分这罐稀粥,朱角吃边边叹道:“这位柯姑娘真是好心肠。三王子你那样对她,人家还能不记旧怨,这恩情可大得很哪。”那天晚上夜宿破庙李昶半夜掳走柯绿华,东方苍龙七人全都知道,无奈帮不了忙,第二天见柯绿华容颜憔悴,心中对她都很同情。
      李昶听了,笑着点点头,饿了两天,闻着饭食的香味,肠胃大鸣,他自小及大都是锦衣玉食,从未尝过饥饿的滋味,这番死里逃生,全赖柯绿华相助,对她确实感激。
      到得第五日,朱角的腿已经大愈,李昶也可以坐起来了。自从那日送粥之后,柯绿华只再送过一次面汤,就再也没到后院来过。这天一早,听见脚步声又响起,柯绿华又拎着一罐稀饭,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她还用白布包着几张炊饼,她低着头把东西放在柴房门口,仍是一言不发。
      李昶这些天望眼欲穿,好容易等到她来,忙欠起身对她道:“柯姑娘,我过去对你不住,你这次救了我,我真是感激不尽。”他生平从未受过人恩惠,也从不曾对人道歉,这短短几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委实费了极大的力气。
      柯绿华看也没看他,好半晌才回他一句:“你不必感激我,我——我也不是救你。”她不送饭朱角定会饿死,送了饭朱角又会让自己的主子吃,她每来柴棚一次,心里暗恨自己一次。今天她带了些炊饼过来,是因为周相公身子已然大愈,决定出城,她再也无法来送饭了。“朱大哥,我要上路了。你腿伤已经大好,出去后记得把缝线拆掉。现在燕王爷的大军在城外驻扎,捕作没空搜人,你自己一切小心就会没事儿。”
      朱角听了一惊,跟李昶互视一眼道:“你知道捕作在找我们?”
      柯绿华点头道:“这不难猜到。昨天燕王的士兵射进城里很多檄文,让想出城的人尽管出城,他不会杀害无辜,周大爷一家这就走了。这些炊饼够你吃两天,我走啦。”她站起身,转身步出柴棚,却听李昶的声音急道:“你到哪里去?现在路上比先前更乱,你们几个没人保护,只怕出了城十里就被杀啦!”他的声音虽然冷冰冰地,深知他个性的朱角听在耳里却惊讶不已,转头看着李昶。
      李昶没心理会朱角,等着柯绿华回答,柯绿华却恍如没有听见,径直走了。
      李昶盯着柯绿华的背影,要是目光能杀人的话,柯绿华现在已经死了几百次了。他从来没遇过敢对他这般放肆的女人,心中怒火上升,想到她有可能死在乱军之中,怒气更盛,对朱角道:“你传话下去,让王亢他们在城外抓住这女人,送到我的大营里。”
      朱角见主人面如寒霜,不敢多言,只低声道:“属下不能离开。万一有人来了,三王子现在尚未痊愈,有了闪失属下难辞其咎。”他不愿柯绿华真被主子抓住,这位柯姑娘温柔沉静,朱角对她极有好感,希望她最好逃得远远地,永远也不要让三王子抓到。
      李昶知他心里所想,看了这位爱将兼老友一眼,把朱角看得不敢抬头。李昶闭上眼睛,一会儿笑道:“你说得是,反正她也跑不远。”
      朱角听他口气有些松动,心里暗呼一口气说:“这次刺杀姓徐的府尹,居然遭了埋伏,现在王爷的大兵到了城下,城里没了指挥官,破城就在旦夕之间。三王子,你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王爷再也不会让你出营了?”
      燕王共有四子,世子李旭、次子李晏乃燕王正妃姜氏嫡出,第四子李晞为侧妃王氏所生,只有第三子李昶的母亲是北方靺鞨人所贡的侍姬,地位卑下,虽然母凭子贵,生下李昶之后被封为妃子,但侯门似海,她一个异族之人从不被视为正统王室,颇受排挤,在李昶八岁那年,狄姬早逝。李昶长成后,长身伟力,智勇大略,跟仁厚的世子李旭比起来,更得野心勃勃的燕王欢心,曾当众誉为肖己。此时燕王大军已然打下北方大半江山,只剩下隔江而望的十个府郡尚在皇帝的统治之下,可将领孱弱无能,士兵久乏操练,被燕王军队攻破是迟早的事。李昶从父出征,亲手打下半片江山,此番不能亲眼看着自家大军进入范阳城门,思之总觉遗憾。
      以后几天,柯绿华没再出现,到了第三天,一向安静的城内突然响起千军万马的嘈杂声。日午时分,一队士兵冲进废园,在破败的庭院细细搜寻,有几个声音轻轻喊说:“三王子,三王子,你在这儿么?”
      李昶跟朱角都是大喜,朱角冲出柴棚大声道:“三王子在这儿,你们是谁的管下?”一个头领模样的军官冲过来,东方苍龙七人是燕王第三子上军将军李昶的贴身死士,军中将官几乎人人都识得,那军官忙倒身下拜道:“属下是顾英将军部下骑兵校尉谷大志。三王子,王爷正在担心你,这就回大营吧?”
      见李昶点点头,几个士兵上前搀扶起王子。不一会儿,王子已经找到的消息传了出去,王亢等人赶来废园,那日八人在范阳城里分头行刺,他们六人成功后逃出城,到了城外会合处等不到李昶和朱角,这些天一直很焦急。众人问安毕,听李昶吩咐道:“王亢,你跟其他几位兄弟可还记得先前我们救的那位柯姑娘?”王亢等人点点头,心想王子看来脸色苍白,虚弱不堪,不赶快回营疗养,提这位柯姑娘做甚?
      李昶见王亢等人记得,冷冷一笑道:“她刚刚出城三天,还没走远,你们几个带着人把她给我抓回来,送到我的营帐。”交待完,坐上马车离开。
      王亢等人躬身答应,上马欲行,朱角突对几位兄弟轻声叹道:“各位兄弟,我这条腿被府衙卫士砍了一刀,要不是那位柯姑娘,早就得了坏疽废掉啦。她救了我,却得罪了咱们主子,唉,真是运气不好。”他不再多言,上马自行离去。他对自己兄弟知之甚深,柯绿华救了他就等于是救了其他六位兄弟,他们虽然不好公然违抗三王子的命令,但相见之时,心里有了顾惜,或许能稍稍网开一面。
      因为守将官员被刺,燕王没有大动干戈就拿下涿县、檀平、易营和范阳四座城池,对自己这个智胆过人的儿子极为满意,见他此番行刺受了重伤,极是震怒,立即下令处死全部府衙卫士三百五十多人,街市口为之血流成河。
      李昶在营里休息了两天,王亢等人陆续回来,众口一词,都说到处找过了,也没看见那位柯姑娘。大军即将挥师南进,李昶军务缠身,只索罢了。
      柯绿华跟周家人出了范阳,半路遇到一家歌舞戏的艺人也要到京城,大家搭伴,一路顺风顺水平安进了京。周家相公娘子要到前门大街寻儿子,在城门口互留地址,谆谆叮嘱柯绿华若是访亲不遇,一定要到周家落脚,然后才跟柯绿华洒泪而别。
      歌舞戏的人家要到歌坊杂艺人聚居的东城落脚,仁顺巷也在那里,柯绿华就跟着他们来在东城,同住在一家艺坊的后院。
      柯绿华在仁顺巷寻了半个月,也没找到奶娘的兄弟,她抽空还去了一次燕王的老宅,见两扇大门上贴着带御印的红纸,显然已经被皇上查封了。
      青年歌伎杏红跟她同住,这日进她房里闲谈,问她道:“娘子的亲戚还没找到?”
      “嗯。”柯绿华笑答,已经平安到了京城,她对于找不找得到奶娘的兄弟并不在乎,她终于逃出来了,不用再担心嫁给纪游击,不用担心路上的抢匪杀了自己,有片瓦可以遮身,三餐能够饱腹,人生还有何求呢?
      杏红虽然是歌舞伎,但持身颇正,虽然仍不免依人而侍,比之倚门卖笑的娼妓却好得多了。她听柯绿华说仍在守寡,就动了给她牵媒的念头,“妹妹长得这样好,又这么年轻,想没想过再找个如意的郎君嫁人呢?”
      柯绿华听她说起这事,双颊羞红,低下头半晌道:“不瞒姐姐,我只想就这样一个人过算啦。守寡再嫁,不那么容易找到合心的。”
      杏红见柯绿华的神态,以为她只是害羞,忙笑道:“这妹妹就想错了,初嫁从父,再嫁从身,大多女儿家嫁过了门,连丈夫面儿都没见过呢,你细想想自己当初是不是这样?”柯绿华笑着点点头,自己确实从来都没有见过丈夫的面,因为她根本就没嫁过人。
      “现在你可以自己亲眼看着,中意哪个,就选哪个,你说比先前是不是好多了?怎样,你要是乐意,我明天就找几个媒婆,把你的要求说了,让她们帮你找一个?”杏红笑着追问。
      柯绿华想了想,摇头轻轻道:“算啦,我一个人很好,多谢姐姐为我费心了。”她怕杏红一直说这个话题,反过来问她道:“姐姐怎么没有嫁人?”
      “嫁人?”杏红手抚唇角嫣然而笑,“嫁人有什么好?想找我们这种歌舞伎的,都是给人做妾,要是相公年轻英俊,做妾也没什么,可是掏得出银子的大多数都是老头子,我为啥要嫁个老头子守活寡?”
      柯绿华点点头道:“说得对,宁可做歌舞伎也好过嫁给一个老头子。不过姐姐也错了,就算丈夫年轻英俊,你也不要嫁过去做妾,跟几个女人共享一个丈夫,是天底下最没有人道的事儿,我将来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给人做妾。”
      “这么说妹妹当初跟你家相公一定很恩爱了?你一个人独享他,被窝里的快活没少弄吧?”杏红笑呵呵地看着柯绿华。
      “啊?”柯绿华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不由得想到跟李昶那两个生不如死的时刻,她羞红了脸,轻轻嗫嚅道:“被窝里快活?姐姐要是指的是男人和女人的那种事,我可一点也不觉得快活。姐姐觉得快活么?”
      “当然快活啊!”杏红感叹一声,看柯绿华脸上通红,边笑边奇道:“你是不是遇到个粗鲁的丈夫?要是那样,难怪你难受。我告诉你,将来你再嫁人,一定要找个被窝里本事高,又温柔体贴的丈夫,这样才不枉了做一辈子女人。”
      柯绿华听她说得直白,赧然一笑,看见杏红,就想起以前在黑河堡子的时候,那个风骚的女仆山菊,不管别人怎么让她管束那个女仆,她都听之任之,在她眼里看来,山菊跟水里的游鱼、天上的鹰鸟一样自由自在地活着,没什么不对。她自己就吃亏在从来不曾随心所欲过,连悲喜都要尽量克制。
      这杏红性格大大咧咧,风尘气很少,跟柯绿华极为投缘,两人直闲谈到点灯时分,方才分开。
      第二天早上柯绿华梳洗罢,听得邻室瑶琴响,噌噌有声,是杏红在练习一首新曲子。她只听了开头一段,认出杏红弹的正是当日父亲最喜的南歌二调,想到父亲,她心头一阵难过,就着琴声不觉滴下泪来,半晌拭干眼泪,她轻轻走到杏红房里对她道:“姐姐怎么每次到第二段,就停下不弹了?”
      “不是我不弹,是我还没学会,你不知道这个二调的指法对我来说有多难,好难为人哦。”杏红长吁短叹对她道,“这京城不比我们家乡,这儿光歌伎就有几百个,歌舞坊这么多人,没有点新东西,生意难做哪。”
      柯绿华点点头,在杏红身边坐下,素手轻挥,琴声流韵,低声唱和道:“夕露霑芳草,斜阳带晚村,几声残角起谯门,撩乱栖鸦,飞舞闹黄昏;天共高城远,香余绣被温,客程常是可销魂,怎向人心头,横着个人人。”琴声清幽淡远,隐然有超逸之气,将歌词中那点柔媚之气消得极淡。杏红听得目瞪口呆,瞪着柯绿华半晌说不出话来。
      歌坊里人人都是此道的行家,琴音自窗口流泄出去,凡听见的人都冲过来,拥在房门口,见刚才那不凡的琴音居然是柯绿华所奏,内中一个老琴师冲到柯绿华身边叹道:“姑娘技艺非凡,天分极高,不知道师从何人?”
      柯绿华忙站起身笑道:“我胡乱弹几下,老丈过奖了。家父当年癖好曲律,小女子耳闻目睹,曾学了一些。”其实她在音律上的天分比父亲柯艺箫还要高,只是在堡子里百事缠身,不曾在这方面痛下苦功,心中也常以为憾,就因为她夜以继日的操劳,才换来她父亲整日逍遥自在的放诞人生,她十八岁尚未谈婚论嫁,与她父亲的这点私心不无关系。
      那老琴师还想说话,一个中年女子猛地冲进来,身后还拉着一个小姑娘,对柯绿华道:“姑娘万福。姑娘,你把刚才的那首曲子教给我们这个丫头吧?她可伶俐了,一学就会。”
      柯绿华还没答应,杏红已经站起来对这中年女子怒道:“胡说八道!你没看见我这妹妹正在教我么?你怎么敢半路来抢别人生意?”
      “我出银子,姑娘,我花一两银子买你教我这丫头,怎样?”这中年女子不理杏红,直接对着柯绿华道。
      “您误会了,这曲子是我这姐姐的,您要买,就跟她买。”柯绿华指着杏红,婉言拒绝中年女子。
      杏红听柯绿华如此说,心里极是高兴,那妇人悻悻然带着小丫头走后,她拉着柯绿华的手笑道:“唉哟妹妹,我怎么谢你才好?你一定得教我刚才那首曲子,可我又没有一两银子给你,你……”柯绿华拉她坐下,对她笑道:“别提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咱们姐妹之间,不用说这个。来,我教你,一会儿你就学会啦。”
      两人自早上学起,短短两阙辞,杏红足足学了一天,才连弹带背勉强记住,弹起来匠气十足,这是天分所限,柯绿华也无可奈何。
      杏红叹道:“妹妹这样的神乎其技埋没了真可惜,我听了你的琴音,都不好意思老着脸皮出去卖艺了,唉,这行饭越来越不容易吃,我看我也该找个归宿嫁人啦。”
      柯绿华看她一脸落寞,忙安慰她道:“你要是想学,从明天开始,我从头教你。”话说出口,方才意识到自己这番有苦头吃了,还没来得及让她反悔,杏红已经高兴地道:“真的?你真的肯从头教我?我底子打得不好,你要费很多工夫呢?”
      就算费很多工夫,她的技艺也不会有多大提高,但柯绿华想多教她弹会几首曲子,总还是可能的。自第二天开始,柯绿华教她春宵曲七体,这杏红学了半个月,勉强把这七体学会,就不肯再学了,逢上官宴私宴,杏红都是这几首镇山法宝,也难为她如此不思进取,凭着这几首没人听过的曲子也能打出名堂来,叫她出去陪宴的人越来越多,后来实在混不过去,只好再来找柯绿华,让她再教一些新辞。
      如此这般几次之后,京城里有些歌伎人家都知道这个外来的杏红有个名师,打听到住处,纷纷来拜访。起初柯绿华尚能耐心应对,后来不胜其扰,恰好她的盘缠将尽,听了杏红的劝告,干脆设帐授徒,作起教琴师傅来,学徒虽多,但京城米炭奇贵,所得也只能勉强糊口。
      天风趋寒,年节之间,京城大户人家里筵宴不断,当今皇上和新立的太子都喜纵情声色,即使如今战事吃紧,也不禁歌舞。杏红从早到晚忙着赶场,嗓子过度劳累加上着凉,一日起床时骇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给她侍琴的弟弟挽笛来找她出去赶场,见她在屋子里急得团团乱转,又哑哑地说不出话,连忙飞奔着去敲柯绿华的房门,柯绿华出来,见挽笛惶急着道:“柯姑娘,你快去看看我姐姐怎么了?黄大人要我们一早就到船上等,她怎么到现在还没梳洗哪?”
      柯绿华忙跑进杏红屋子,杏红见了她,眼泪立即淌了出来,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想大哭却发不出声音来。柯绿华也替她着急,早劝她不要这般过度用嗓子会出事,可杏红就是不听。挽笛看见姐姐说不出话,急道:“姐姐,你要是不能唱,黄大人那里怎么说啊?今天一共有六个场子要赶哪!”
      杏红急的就是这个,歌伎答应了出场,要是做不到,以后这个主顾就再不会光顾,口碑也会下降,吃开口饭的人,最怕的就是口碑不好,偏偏她不是本地歌伎,没有相熟的歌伎可以替她出场。杏红急得大哭,半晌眼角看到柯绿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拉着绿华兴奋得呀呀地叫起来。
      柯绿华领会她的意思,为难道:“你干脆派人通知他们,说你病了不就行了?”
      旁边的挽笛年纪虽轻,对这行却极为熟捻,他急道:“不行,要是昨天晚上通知人家,人家还赶得及换人,现在都是早上啦,来不及啦!姐姐,你要不早点病,要不晚点病,现在好了,你以后是别想吃这行饭了!” 杏红不理弟弟,只管拉着柯绿华不松手。柯绿华笑叹道:“好啦,好啦,我替你去就是。”
      她没什么新鲜颜色的衣服,总不能大过年的穿身白衣到人家里去,杏红找出一条自己的绿色裙衫递给她,柯绿华边套在身上边笑道:“以前在家里时,我最爱穿绿颜色的衣衫,可惜这次出来匆忙,一件都没有带着。”杏红知道柯绿华是故意装得高兴,免得自己过意不去,感激地看着她,猛伸手抱住柯绿华,半天放开,用手拭去眼泪,催促她们快走。
      柯绿华跟着挽笛出门,坐上雇来的马车。到了地方,只见十里平湖之上,游船如织。挽笛领着她上了一艘画舫,船舷上已经先坐了两个歌伎,那主人黄大人看起来孔武有力,似是个武夫,倒是几个客人还斯文一点。几人一见柯绿华上船,都觉眼前一亮,京城歌舞伎虽多,但这般绝色仍是罕见。那黄大人本来正在为杏红来晚了生气,此时一见柯绿华容色,脸色顿霁,笑道:“杏红姑娘来迟了,罚你先奏一曲。”
      柯绿华坐在船尾,弹了一首杏红最拿手的南歌二调夕露霑芳草,曲调一样,神韵比之杏红高出何止十倍,在座诸人听得如醉如痴,粗豪如武夫黄大人,端着酒杯也忘了饮酒。她奏完,正要起身离座,坐客中一书生摇头晃脑地道:“杏红姑娘如此神技,今天才得听闻,真是一大憾事。这位黄大人就要出京打仗,不知道杏红姑娘能不能给黄大人特奏一曲,以壮行色?”
      柯绿华拿眼看向挽笛,见他点点头,只好坐下,微一沉吟,弹了一曲【柘枝引】,其辞道:
      “将军奉命即须行,塞外领强兵,闻道烽烟动,腰间宝剑匣中鸣。”
      琴音雄浑,配着她柔美的嗓音,但觉余音萦绕,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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