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生》约素挽袖

3、杯子

　　晚自习的效率与时间成反比，时间越长，效率越差。
　　每天从六点半到十点漫长的三个半小时，很难说是怎么过来的，熬这个词比较合适。
　　呆在拥挤的教室里上自习，沉默安静，翻书的声音和写字的声音纠缠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旋律。如果这个时候你坐在讲台上往下看，人间百态一瞬间呈现。
　　其实在自习的时候，真正能沉下心去学习的人寥寥，大部分人都在神游物外或者忙活自己的事情消磨时光，就算是高四生了，也不见得加紧多少，反而因为课业以前已经学过，有时候神经反而更放松一点，对自己的要求也降低了不少，反正下面还有高三那帮不知死活的小孩子垫底。
　　然后自习课上就花样百出了，有在课本下藏一本小说读的津津有味的，有塞着耳机与周公约会的，有拿着手机聊得不亦乐乎的，当然，认真学习的不在此列，他们就是乖学生，文科班对背诵的要求很高，任是IQ200的天才，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课本上的条条框框，嘴巴里碎碎念着，硬生生将知识变成惯性塞进脑子里。

　　王瑞当初决定进文科班的原因很简单，他的物理烂得一塌糊涂。学了两年物理，还是搞不清楚什么是平抛，得了无数次不及格和物理老师的白眼后，王瑞郑重其事地在分科申请表上填了文科。
　　天知道报文科班的男生有多么的少，分班结束后，王瑞与班里的男生联系了一下，很好，没有全军覆灭，70个人里有10个男生幸存。
　　学文的男生总给人酸的感觉，王瑞进了文科班后被分到理科的同学大大取笑了一番，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文科班女生数量多质量也不错，于是接着拿理科班女生数量少质量差的软肋损回去。
　　晚上是王瑞最逍遥的时候，正如陈昌情报中显示的那样，塞着耳机啃大部头，那本大部头不是别的，正是那本意识流的经典《追忆逝水年华》……
　　能把这本非常枯燥无味的书读的津津有味的人，真不一般。不过如果你问王瑞这本书到底写了些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可能就是文学名著的悲哀，曲高和寡，没几个人能看懂。不过很奇怪的是王瑞看不懂也要看的坚持从哪里来。

　　王瑞如往常，搞定一摞卷子后（没错，高中同学一定可以理解，卷子不能论张而是论摞来发的。）他从书洞里搬出那本足足有十厘米厚的书，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继续往下看。课桌上课本一层层堆起来，如果坐着稍微矮一点，恐怕就要被书堆淹没了，就算这样，课本和各类资料书，试卷，笔记本也不能全部放在桌子上，只能堆在课桌下面，于是书山（这个词用在这里太恰当了……）真正的形成了，高低起伏，连绵不绝，一眼看去只见无数脑袋掩藏其中，书海重重，字迹斑斑，多少错题红字在其上……
　　他习惯性地往右手边抓过杯子要喝一口水，结果抓了个空，后知后觉才发现杯子不见了。
　　一定是落在走廊里了，王瑞现在想到那个走廊，除了美好的初吻外还有那个可恶的陈昌。

　　认识陈昌绝对是个意外。
　　原本对他印象还不错，毕竟开学时对他瞥了一眼感觉还可以，王瑞从心里给他下个定义就是个挺优秀的孩子。高三的人都要比自己小一点，经历过高考后的人，心理年龄都会无缘无故地老上几岁，所以高四生对高三生一向是以长辈自居的。
　　后来也多多少少听了有关他的传言，GAY这个字眼突兀地闯进来。关于这一点，王瑞一直觉得自己很平等，可能是受小说的影响，要知道《追忆逝水年华》曾经被评为"百部最佳同性恋小说"第四名。随着阅历的增加，等他了解达芬奇是GAY，王尔德是GAY，汉朝和晋朝的一堆皇帝都是龙阳爱好者之后，就见怪不怪了，借用某人的话，他们也是爱一个人，不凑巧的是那个人是个同性。虽然有点违背阴阳调和，不过王瑞还是咬着牙接受了这个占人类百分之十的群体。需要声明的是，接受并不一定就是，所以王瑞百分之百的是直人。

　　陈昌这么个人居然也这么赶潮流，倒是不得不让人刮目一下。王瑞一开始还有心思调侃一下，可当他注意到那火辣辣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他时，王瑞就没心情了。很明显的，陈昌把自己当成了狩猎目标。任谁也不希望活在猎人的猎枪下，可是躲来躲去还是被揩去了油，虽然男的没什么贞操观可言，还是真的真的很不爽，于是，心里对陈昌的评价立刻降低为这个人是个讨厌的变态娃娃。

　　这种不爽的心情连带着原本很享受的听音乐看书的好滋味也没有了，王瑞百无聊赖地转起铅笔，期待下课。
　　其实下课也是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高四与高三最大的差别就是死气沉沉。下了课也没几个人出去透透风，都憋在教室里拿着书装模作样，上课不用功，下课逞英雄，人真是虚伪，与高三的时候挤在走廊看MM的情况大不同。
　　笔转到第八个花样的时候，下课铃应声响起。王瑞把耳机扯下来，准备出去纾解一下心中的郁结之气。被男人亲了，怎么想怎么郁闷，早知道以前应该好好跟女生亲几次，初吻第二也应该给女生才是。
　　结果，没等王瑞从书山中跋涉出来，门口坐着的小于同学通报道，王瑞，有人找。
　　王瑞心里有个警钟无声响起，不会是那个家伙吧……

　　王瑞所猜不错，来人正是陈昌。
　　陈昌抱着那个杯子回教室，脸上没表现出什么，可那么宝贝一个东西的神情确实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然后，他的同桌，心宽体胖的赵同学被他盯着杯子发呆，是不是还要偷笑几下的行为吓到，好心问他是不是买彩票中奖了，结果得了两只卫生球。这个比彩票中奖好多了，陈昌心里那个乐，今年这个生日真是超值。
　　斟酌了一节自习后，陈昌决定把握机会乘胜追击。手里有杯子做借口总能再亲密接触一次，虽然要把这个杯子送还挺舍不得的，衡量再三后陈昌还是沿着走了无数次的楼梯上了四楼，王瑞的班级所在。
　　等待他出来的时候，陈昌有点忐忑，有点犹豫，还有点害羞。这个算不算第一次约会？陈昌抱着杯子傻笑起来，自然，他是对着窗子笑的，他还不想这么早形象坏尽。
　　当他想着那个吻开始笑的时候，王瑞那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美好的回忆。
　　“我的杯子呢？”
　　见面就问这个太没情调了吧……陈昌连忙收起笑容。
　　转身，王瑞带着几分薄怒的眼睛出现在面前。
　　王瑞的注意力没有在陈昌身上，生怕那个家伙产生什么误会，两眼死死看着自己的杯子在陈昌手里转来转去。
　　“你再晃那水我就没办法喝了。”
　　王瑞陈述事实。学校里的开水渣滓很多，一口下去喉咙里粗糙好久，必须沉淀一下才能下口。
　　“你口渴了？”陈昌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还是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杯子。
　　王瑞舔舔嘴唇，确实有点，干巴巴吃完甜腻的面包，一晚上没喝水，不干才怪。陈昌看到他舔嘴唇的动作，不禁也砸了一下嘴唇，回忆一下那味道，接上断点继续，可惜还没到最美味的时候，又被王瑞打断了。
　　“快上课了，杯子给我，以后别再那样。”出去上厕所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回教室，王瑞看看表，确实快到上课时间了。
　　陈昌也不还，只是停下动作，双眼看着王瑞的双眼。
　　这一次王瑞戴着眼镜，双眼显得有神了许多，面容也被眼镜加了一些柔和。不知道藏在后面的眼睛里到底是什么。陈昌微微皱起眉头探究，可那单眼皮仿佛察觉到了探究，垂下来遮住了瞳孔。陈昌不出声地轻叹，把杯子递过去。
　　王瑞顿时轻松起来，连忙伸手去接，可还没碰到杯子，陈昌又把杯子收了回去，拧开，伸出舌头，在杯沿上轻轻地碰了一圈。
　　王瑞双眼眯起。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发怒的前兆，然后陈昌才把杯子拧好重新递过去。
　　这一次王瑞没有去接，双手重新插回裤兜，扯起嘴角冷笑着看着陈昌不做声。
　　陈昌露齿灿烂一笑，与平日冷冷淡淡的神色完全不同，别有风情。陈昌左手拉过王瑞的右手，把杯子塞到他手中，然后覆着他的手，传过去手心的温度。
　　“我是认真的。”轻轻在他耳边拂过，然后飞快起身，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王瑞握着杯子，竟然不知是生气还是要冷嘲热讽一番，脸上青青白白换了许多次颜色后，从鼻孔中冷冷哼出一声，转身推门就进了教室。

　　陈昌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满意地长舒一口气，从心里再次确定他王瑞是自己的那杯茶，并给他打上了陈昌专用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