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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走出非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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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我们拥抱彼此的天真 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
他怜惜地看着她,她却已经开始从失败中总结人生的经验:“人生千疮百孔,我从每一段失败的关系中我总结出一个个道理,这些道理却没有让我人生变得顺利,反而更加糟糕,也许人生的艰难就是这么避无可避。又或许我这种浪□□和你这种好基友才能拥有一段永不背叛永不变质的友谊吧。”
很多关系千头万绪太麻烦了,也是他保持孤独,以及她不得已总是觉得孤独的原因之一。
永不叛变,永不变质,他才知道她对他的寄望有多高,他感到很有压力。
她第一次登堂入室进入他家,那样大鸣大放的装饰风格令她吃惊,这里的装修是?
“恩,是我的主意,苏文只是住在我这里,也经常去他女友那里,比如今天。”
客厅的屋顶整面是梵高完整的星空,热情四溢的宝蓝和明黄挥洒出去,与窗外的无限夜空遥相辉映,一盏盏灯镶嵌在其中,开启灯,整个星空就活过来,如一段迈向高潮的古典乐,所有乐器一起鸣奏,指挥家激动不已,调子再往上,再往上,仿佛要突破人类的极限,紧接着变调,变成谜语一样的调子,所有人仿佛置身迷宫,前后左右都是镜子,廊子里开一盏暗灯,就等于亮起无数盏灯,令人眩晕。可是胆小的人如果住在这里,会不会有置身于恐怖片的直觉。这人其实并非没有热情,他只是对极少数自己有兴趣的事情才有热情,对外永远维持自己疏离的影子。
他开起了投影仪,很大的幕布,几乎是最好的家庭影院设备,一个桌子的零食和啤酒。可是现在竟然还有人用碟片看电影。他这样昏天暗地、花天酒地的生活,全心投入去看别人的生活。让她分不清楚过自己的人生比较好,还是冷眼看别人的人生比较好。
你怎么还用影碟?太不可思议了。张天后说。
我也用电脑,旧的电影有的是好早以前家里买的碟,很珍贵。他说。
看什么片子?张天后问。
他翻了翻影碟,给你看我最喜欢的爱情片《走出非洲》。
它会让你好一些,情绪不该苦苦掩埋。他想。
我曾经在非洲有一个农场,开头苍凉的女声这么说。
她为了一个男爵夫人的名号来到非洲,而丈夫的回报是传染她梅毒并且消失。
她一个茫然的女人独自面对这块陌生的土地,无边无际的草原,雄浑壮阔的山河、飞鹰、狮子。
这么广阔的天地,视野之内是疯长的草木,视野之外也是,天和地似乎遗失了界限,在这里连说一句悄悄话一定也毫无障碍地上达天听,一点点忧伤又算得了什么?
在恐惧之中拿出勇气,在痛苦中拿出爱,在脆弱中拿出行动,对着这块土地投入眼泪,投入执着,投入梦想,于是她得到了回报,她遇见了一个同样热爱非洲的金发男人,和她不一样的爱,他不想去改变非洲,因为非洲不会被任何人改变,就像是他们如此相爱,但他无法改变自己,也放弃不了自己的自由。他对她的爱,如同对非洲大地的爱那般缄默而深沉。他一次次的离开她去飞翔,直到最终真的永远离开她,再也回不来。她的庄园遭遇大火,风随火势,把所有的爱和辛苦投入烧成灰烬。
非洲永远不会被改变,再也没有爱,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男人,她终于明白。所以她能做的只有逃离,然后双鬓白发,在晚风中上高楼极目远眺,用余生想念。
张天后在他旁边断断续续地流泪,男主角在飞机的空难刺穿了她心底的恐惧,但她强忍,直到看到女主角临走前苍凉的回顾非洲大地,她终于崩溃大哭。
他没有制止她,只是温柔地轻拍她的背。
她哽咽着说话,几乎听不清楚:最后的一个她破碎了,变成了碎片,她离开非洲,一辈子不管走到哪里,不管过得如何,也补不回来了……你有没有看过一个好多年前的烂片《蜀山传》,里面有个绝美的镜头,张柏芝扮演的仙女孤单地坐在云端,手托着额,神色落寞,颓然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说完手一挥,也许她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就像陶瓷一样破碎了,没有明天,你还误以为自己撑得住,可底线就在这里,绝望到了极限,不会再有明天。
她嚎啕大哭。她不计形象的大哭。
她遭遇过什么他不知道,他们的过去对于彼此都是一片空白。遭遇无所谓,总有一天它们烟消云散,重要的是感受。因为这样的空白,他们在空白中相遇,轻轻抚摸着彼此那些经年累月积累起的孤独感受,建立起一种新的可能。
她哭累了就倚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关掉电视,窗帘一直紧闭,整个房间堕入末日的昏暗。
他拿来纸巾,轻轻擦掉她的泪痕以及花了的妆,露出她清秀的面容,他凝视她过于安静的脸。他从冰箱里拿来冰,包在毛巾里,为她轻敷眼睛,消肿。
于是她梦见自己一个人置身于北极,衣裳单薄,风一刀一刀的吹,放眼望去,只有漫天的雪和坚固冰冷的冰块,她发现站在一块流离的冰块上,冰块随着冻人的流水漂移,她感到十分恐慌,只想抓紧双手,却抓到了手边的东西,是吴大雄的手,他依旧是默然的脸。但她不害怕了,不管这个冰块是否会漂流到南极或者天堂。
两个人的寒冷加起来就是微温。倦了的吴大雄也趴在沙发上,不小心在她身边睡着。
直到有人开门,她才醒来,张开眼就看到他放大的脸。吴大雄也醒过来,两人望向毫无防备的对方,同时笑出声。开门进来的苏文看到这诡异的景象不禁惊呆,桌上到处都吃一半的零食袋,啤酒罐,还有毛巾,融化的水,他不知道那原本是冷冰冰的冰。地上都是纸巾。
苏文问:“你们干嘛?”
张天后站起来说:“彻夜聊天,两人发誓一起从良,然后抱头痛哭。”
苏文走过去用力拉开窗帘,万道金光射进来,习惯在黑夜游荡的吴大雄简直睁不开双眼。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啊!我得回去了。张天后说。
吴大雄也站起来。张天后走到柜子前,看到那里摆着一对别致的瓷鹅,奇特的是那对鹅不是曲项向天歌,而是对着地面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往下探,仿佛下面是万丈深渊,而它们已经做好准备粉身碎骨。
这是你的吗?好特别。张天后心有戚戚焉。
是的。吴大雄点头。
送给我吧。张天后还没等他回答,已经收入自己囊中,挥挥手洒脱道别了。
张天后走了几分钟,苏文还是死死瞪着吴大雄。
“有话就说吧,别搞得等下还要陪你去看眼科。”吴大雄百无聊赖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我发现我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苏文的口里永远没有正经事,他不担心。
“我不该把张天后介绍给你,我原本指望她来搭救你。”
“怎么,现在发现你有眼无珠,认错人?”
“她把你给我的时间都占据了,你竟然还带她回公寓!”苏文口气夸张,煞有介事。
“这你也嫉妒?”
“当然,我必须是你朋友排行榜的第一位,谁占据了那个位置,我只能杀了他。”
吴大雄嘲笑他的无聊和痴线。一会儿,苏文才说:“你要小心她!”
“什么话?不是你介绍给我的吗?”
“是啊,但就限于朋友,她一直很喜欢你的广播,她说她变过很多男朋友,不变的是凌晨上班她听你的广播,到最后发现,一直陪伴她的只有你的声音,一直叫着让我介绍,最近她遇见了很多事……其实她只是一个感情混乱而不知所措的女孩子。”
吴大雄转念一想,才知道苏文并非担心他,他担心的是张天后。
“而你只会让别人伤心。”苏文说,不等吴大雄回答,就进了房间。
吴大雄敲他的门,敲了五分钟,他不耐烦地开了门,吴大雄倚在门上,谄媚恶心地撒娇:“但,苏苏,只有你会让我伤心呢。”
“砰”的一声,苏文恶心地甩上了门。
我放弃人山人海,放弃人生海海,只是想收获一些平静。我躲在一个黄昏行业,规避一切,差点连自己的人生也成功躲避了,可是,这样还是会让特意闯进来的别人伤心吗?闯进来的人会不会其实有心理准备?你们这些凡人的红尘事真是避无可避,吴大雄站在门口发闷。
“你为什么活着?”广播里的那个陌生人声音严肃,简直像长辈时刻准备教训吴大雄,吴大雄一直很少被长辈教训,他是长辈用来教训其他孩子的榜样。他一直以来就淡漠、不闹,不关心外界,不让人操心,最大的波折也不过是打球摔断了腿,长辈们奉为典范。呵呵,一个小区里的孩子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