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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之其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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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翻涌不休的魂魄在金玉其外的炉鼎中间，闪烁着诡异而黯淡的幽亮，每一的秒年 ，都证实着一个生灵曾经的灵智与过往。
而鼎炉前，玄衣墨扇的男子依旧一身的潇洒儒雅，神情却冷漠到了极处，在他的身边，一名粉衣少女也同样一脸的冷漠，同时，那双晶两的眼眸里，却带了些悲伤之色。
不多时后，一声轻叱从那男子口中喝出，句句古怪已极的咒法从他的口中涌出，好似有形态般盘旋着封至鼎炉之上，渐渐形成一个淡银色的大网，将整个鼎炉完好无损的罩了起来。
做完此事，男子不再说什么，微叹一口气，回过身来，在少女肩上轻拍了拍，率先走出了洞门。
[主人，主人，怎……怎么样了？]
才到洞门口，黑瘦的人影就扑了上来，一头杂乱的头发，异常的显眼。
扇柄灵活地一摇，轻磕在那人影的脑袋上一下，当即就叫那人的脖子狠狠的缩了一下。
[没规矩，你当我是谁，这样一点小事也做不好？]
轻声的斥着，男子却是淡淡的笑着，转头看向身后默默无语跟着他的少女。
[怎么，小狐狸，还在为那群妖魔难过？可是在怨我手下的狠了？]
此话一出，那少女立即不依起来，连忙跳到了他的身边，颇有些不赌气的闷起了声音。
[舅舅你使坏，明明知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气，还笑话我……]
那男子忍不住莞尔，笑着点了点她的头，打开了侧门，走进了一派干净的玉虚洞府。
不是别人，正是杨戬，哮天犬和小玉三人。
回洞边翻起了文案，杨戬看着小玉依旧一脸的气愤，终是放下了手中事宜，柔声的安慰了起来。
[小狐狸，所谓邪魔，必是邪者方才成魔，那些个魔物所做之事，天地不容，若然不杀，于三界，于众生，必为大害，你又何必总想不开？]
小玉听得他劝，闷闷的点点头，走上前来，轻伏在了他的腿上，静静的想了一会，才又抬头看向了杨戬的眼睛。
[舅舅，沉香前日已经给当日知道了你回来的真相的人下了咽令，不会把你没有死的消息散布出去，可是外婆回了天庭，沉香每日都需上天早朝，也没空闲来陪您，您……您若是信我，可以把下一步该怎么做的计划告诉我么？舅舅……我真的很想帮您的忙啊……]
轻抚着这女孩的头发，杨戬眼中泛起一丝宠溺，轻笑了笑，才悠然的说道：
[下一步？月圆之日未到，便是我的部署也难有寸进，只是现在有些方面还待补全，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小玉嘟了嘴，又有些不甘心的拉住了他的手，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来，只得又轻靠回他腿上，闷着声不再说话。
杨戬自是知道小玉的心思，心中暗自愧疚，也不忍再提当年之事，徒惹人哀，只引人痛。
拿起书页又翻几下，脑中却忽然想起，自己，却还真的忘了一件事。
[小狐狸，你不愁没事做么？走吧，和我走一趟地府，我需去见地藏王菩萨一面，有事相商。]
对于地藏王菩萨，小玉的心里敬爱有加，此刻又见杨戬不再拉下她，独自面对一切事宜，心里顿时高兴起来，欢笑着拉住了杨戬的手掌，笑语连连的随他同去，一扫刚才的沉闷，哪里还有半点生气的模样？
杨戬无奈而笑，当下携了这小丫头，带了哮天犬，三人隐了身形，悄然进了地府，轻而易举的掠过了凶魄血湖，来到了地藏王菩萨的座前。
那菩萨依旧还是一脸的安详，苍老的容颜，却显现出一种非凡的庄严，在这样可怕的血湖潮涌的赤色之间，那样的清明郎郎。
哪吒依旧在他的足边立着，而他足下的那条红色的巨龙，杨戬只看了一眼，便已经知道是何人所化，当即不由轻叹了一声。
龙四公主，或许，这么多年来，自己欠得最多的人，便是这个性格豪爽的龙族公主了吧。
为沉香，他杀了她，驱散了她的魂魄——虽然他救了她。
为三妹，他囚禁她，不容许她踏出密室半步——虽然，她心甘情愿。
然而，他最错的，便是让这样一位善良而美丽的女子，这样一个豪爽又单纯的公主，爱上了他……
爱是行了他这个早已经准备一死的人，爱上了一个几乎没有未来的绝望。
相较之于嫦娥，他眷恋，他珍惜，他与她的那三个月，不仅仅活在了她的心里，也活在他杨戬自己的心里，然而对她，他无愧。
而龙四，他不得不说，这个龙族公主，在他心中同样也有着不小的位置……
在那样的日子里，他的身边，唯有哮天犬和龙四二人可以甘心为了他死去，这也可谓，是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唯一的安慰。
可眼前，这位红衣公主，竟为了他在此处如此受罪，却叫他如何忍心？
正自感叹之时，忽听一个苍老而庄严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传过了耳边。
[真君，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举目看去，却见到那菩萨的双眼已然睁开，正定定的平视着前方，那样的肃穆。
未及现身，一旁的哪吒听到菩萨开口，先是惊讶的立起，半晌才恍然大悟一般，向着空中唤了起来。
[杨戬大哥，这周围没有别人，你便显身吧。]
杨戬轻笑了笑，旋身而下，显出真身后，对着那地藏王菩萨，便是恭敬一拜。
[阿弥陀佛，杨施主别来无恙，较之当初，杨施主可谓大难不死之人，后福有享，可谓三界之幸啊……善哉善哉，命运一说，必在其理，想来杨施主此番，必深有感触。]
等菩萨说完，一旁的哪吒早忍不住跑到了杨戬跟前，一把扯了他，也不让他回话，便拖到了龙四面前。
[杨戬大哥，你且先来看看四公主吧，她现在……已经几乎没有法力化为人形了，你……你快过来看看。]
轻敲了他一个暴栗，杨戬有些无奈的看着哪吒，自这小子知道了是自己用宝莲雄灯化了他的身子的之后，便粘他粘的紧，一点也不比小玉这丫头差去哪里。
想他杨戬一生，谁敢与他多有亲近过？现在却被这两个小东西缠得有些哭笑不得，实在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
虽然他知道，这样，也是一种依恋的方式，一中幸福的存在，可是，他却不敢让自己进的太深……
缓步被哪吒拖着来到那巨龙旁边，却忍不住呆了呆，只因为他看到，那巨龙的一双晶亮的眼眸已经睁了开来，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大而明亮的眼瞳里水雾潮涌，大滴大滴的落下了那红龙温顺的面颊。
那双眼睛，他自是无法忘记的，从前在真君神殿密室，他总没有办法拒绝着眼睛中透出的光芒，那不同于嫦娥的冷，三妹的恨，沉香的狂，只有一抹悲哀，一抹天真，时时伴在他的身边。
手指缓缓放在那龙的头顶，神目中的光华如水扫下，冷澈得就似夜月之光，轻柔的洒在了那巨龙的龙角之上。
红龙默默闭了眼，全身的柔亮红光好似回应一般，有弱而强，由缓而急，不多时后，那红衣金发的清秀女子在众人眼前立起，却是满面泪痕。
神目渐合，那银光收敛而去，杨戬抬头看向龙四的面容，不露声色的轻叹了一声。
[阿弥陀佛，杨施主，万物由缘，缘起在心，施主又何必太过挂怀？]
正值他轻叹之时，身后的垂暮老者却是一声感慨，看向杨戬的目光中多了些许了然和欣慰。
杨戬明了，佛陀应世之时，神王尚在三界中守护三界众生和平，便是封神之后，仙佛两道，却是明里交好，暗中却是水火不容。
便似当年唐僧取经之时，其中妖魔，以修仙道者以为多广，是以佛道本源虽近，却是各置一家，从不与人并论而提。
但是，这却并不代表，这佛门之人，与那伏羲神王没有丝毫干系。
而之地藏王菩萨，便是曾经，与上古大神有过接触的佛陀之一，想来，适才为龙四疗伤之时，已然从其中，看出了些许奥妙了吧？
看着眼前的龙四缓缓开了双眼，却依旧一脸泪痕地看着他，忧伤的容颜，却叫他顿时心生不忍，知道此刻，这安慰之言若从自己口中说出，反而更会适得其反，当即不再说什么，只将龙四交给了小玉和哪吒，自己便一人来到地藏菩萨面前，颇为悠闲的笑着一拜。
[菩萨适才之语，可谓话中有话，敢问菩萨，杨戬心中，又有何牵挂放之不开？]
那菩萨宝相庄严，听得杨戬此话，双手合什间，头上的摩尼珠已然大放异彩。
血湖升腾出尖刻的嘶叫之声，撞击着摩尼珠耀眼的防护，四周的气氛顿时诡异了起来，阵阵血腥翻腾而起，唯有老者那喃喃的祝祷之声，在这喧嚣的杂乱中，传诵着一丝宁静。
哪吒日日都与这样的情形打着交道，此刻却也不惊不惧，敖红虽然刚刚被杨戬救治，但毕竟对地府的生活有了一定的适应，反倒不是很放在眼中。反倒是小玉，被眼前着铺天盖地的阴魂厉魄惊得一跳，只觉得血气入脑，颇为难受，加之那不住传出的可怕嘶嚎，更是让她情不自禁的捂起了耳朵。
杨戬此刻，却依旧平淡的站着，只因为他知道，摩尼珠所守护的是佛门中人，小玉随不为道，却是神仙之体，是以较之其余两人，更要难受上几分，好在她体内有宝莲灯的万年法力，相信也不会有大碍。
轻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菩萨想要知道的是何物，见那血湖厉魄铺天盖地的气势，那阴森恐怖的气息中夹杂的“桀桀”笑声，一如曾经的封神台上那三界众生化不开的恶业一般，那噬咬灵魄血肉的感觉尚在心头，可是如今，他早已经置身其外。
遥记当年，眼前的菩萨就曾经告诉过自己，血湖镇压着的，是封神之后其中一部分世间人的恶业因果，而另一部分却在一个连如来也不曾知晓的地方，那个地方，从前的杨戬不明白，而如今，却已经清晰入骨的了解。
那一处，正是封神台。
然而，事过境迁，如今的自己，便需靠自己的双手，来证明自己的力量。
手指穿越过了那摩尼珠的光幕，杨戬面上泛着一丝冰冷的笑容，走出了那守护的光华，却将哪揸三人吓的不轻，尤其是哪吒与龙四，两人长居地府，自是知道这血湖中厉魄的厉害，如今见杨戬丝毫不顾那肆虐的厉魄凶残，竟独自走了出去，只想冲出去将他拉回来，却被那老者深智的话语拦了下来。
[阿弥陀佛，三太子莫要担心，当年佛祖拈花一笑，也只为此，杨施主不过是在做那相同之事罢了……]
话音才落，却见那凶魄之中，刹时间光华夺目而起，璀璨若阳的光芒暖暖的照射在了那厉魄之中，但凡被这光芒所慑的凶魄，立时萎靡下去，飘散在了天地之间，投生而去。
而杨戬，却在这光华之中默立身资，庄严而沉静。
[阿弥陀佛，杨施主终得大乘之道，古神之能，旷古绝今，想来那神王本人，也该欣慰莫名吧……]
那菩萨闭目而笑，看着眼前那血湖在那光华骤起间顿时缩小了一半大小，心中更是感慨，却是不惊喃喃祝颂中，杨戬身上的光芒弱下，从那血湖上空，轻踏而归。
[菩萨既知杨戬之力来自于何处，不知菩萨，可愿助杨某人一臂之力？]
这厢菩萨尚还没应下，那厢里的哪吒早抑制不住好奇，抬脚蹦了上来，拉住杨戬袖摆不肯撒手。
[杨戬大哥，有什么事情找我，你的忙，我就是拼了命也帮你完成！]
杨戬失笑，看向哪吒的目光中也满是夕日意气，轻敲了敲他的脑袋，随即又对着菩萨摇头而笑。
[想来有哪吒这小东西在菩萨身边，菩萨必不会寂寞才是……]
被杨戬大哥取笑一顿，哪吒也不生气，“嘿嘿”笑了一声，转身又跳回龙四身边，扶她在谛听的石像旁坐了，静候两人的商议。
那菩萨也只是淡笑，依旧庄严肃穆，看向那谛听的眼神里，却多了一分喜悦。
[真君既想还与谛听一报之恩，想信谛听也必会喜自难禁，真君其实不必苦恼，谛听当日抉择，乃由心性，甘为其死，与真君并无太大关联。]
杨戬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语，落到了谛听身上，眼中那一丝悲凉一闪而过，却叫地藏菩萨闭目一叹。
那犬形的神兽，如今化做一尊石像，静守在这冥海血湖，内丹虽灭，神志不毁，便是化石逝去，一颗丹心却也赤胆相随在这血湖之底，同样的，也心系杨戬之身。
当年的黑水狱一行，若非有谛听舍命救治，他杨戬也难保当日有那个能力潜出地府，与那独臂人一在，而此时，他已经拥有了伏羲神王所传承的创造之力，而这谛听，又只是内丹化去，要它起死回生，也并非什么难事。
指间的光芒配和着神目间璀璨的银辉射向那石像，眼看着那石像在众人眼前一点点的生动了起来，万般的彩光在那石像眼前出现了一颗璀璨的内丹，慢慢的与那石像融入在了一起，直到那谛听的双目再度放出了神采，杨戬手中的光芒才缓缓退去。
那谛听睁了双眼，灵动的目光看向杨戬复又看向菩萨，低低的呜咽着，跑到了菩萨身边，以头拱了拱那菩萨坐下的莲花，眼中全是哀求和依恋，转头又看杨戬，却是满满的喜悦之色。
那菩萨轻抚着谛听的毛皮，温和一笑，轻声的开了口来。
[痴儿，真君如今所做之事，需你相助才可功成，你乃上古神兽，如今内丹归附，于真君之恩，他已还报，之后事宜，但由你定，那破天洪荒之地，需有你引领，痴儿，你既不舍，便随了他去罢，此事关于天下苍生，你知万物，必能佑得真君等人逢凶化吉，也是无量功绩。]
那谛听俯首听训，末了低鸣着点了点头，将头在菩萨怀中拱了拱，转身扑到了杨戬身边，见着了哮天犬，也不认生，便同样往他旁边一站，直看得哮天犬直了眼睛，抬头看见主人眼中带笑，傻笑一下，干脆变回了真身，和那谛听站到了一起，一眼看去，便似两条细犬，一左一右，煞是威风，倒叫哪吒等人哈哈大笑起来。
杨戬轻抚了抚谛听的头，见菩萨那悲悯目光中淡淡的欣慰之色，心中也感慨莫名，诚心一拜后，开口笑言，那一句一语，满是潇洒与自信，较之多年之前的落魄中隐隐的魄气，更多了分雍容和意气。
[菩萨大恩，杨戬谨记在心，日后破天大阵完成之日，洪荒得入，法器得炼，这天地间的凶魄，业力也可化去，菩萨的大愿也可得以果报，待功成之时，杨戬必会前来相贺。]
那菩萨却不再答，只是微微笑着闭上了眼帘，一如从前一般，宝相庄严。
目光回转，看向一旁三人中那抹红衫，龙四那憔悴而悲凉的面貌映在眼前，却让他心头难耐的内疚。
举步上前，杨戬看着这曾经伴他度过三年岁月的女子，口中的话，也如密室里一般，柔和而黯淡。
[四公主，杨戬行事，从不与人以愧，却不想害你如此，地府之地阴寒过胜，四公主若不欲杨戬心怀愧疚，便与杨戬一同出了血湖，回东海去，可好？]
那龙四泪眼模糊，看着眼前的熟悉容颜，依旧那般俊美，依旧那样沉静，可每间的那份抑郁的悲凉，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湮没的。
便是众人以千年的时间补偿于他，那心中早已经刻骨的伤痕，也不可能就这样淡化了去吧？
杨戬，杨戬，你当真是这个世界上，待自己最狠心的人……
默默的咬了咬唇，敖红的面色上苍白渐退，脸上复又泛起的，是杨戬在那密室中见惯的决绝和坚强。
[我不回东海……]
一字一句的开了口，敖红的眼中凄亮如湮，那份坚毅，让向来处世不惊的杨戬，也有了一种震撼的感觉。
[我不回东海……真君，我要跟着你，我要跟在你身边，帮三妹妹，帮沉香，帮瑶姬仙子，好好的看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没错，既然你自己不将自己的生命看在眼中，那么，便由我们这些珍惜你的人来替你守护那份你从来不放在心上的东西吧……
曾经失去的，已经不愿意再将他从记忆中驱逐，我只想守住，守住那份曾经的心动，那份不甘的惆怅……还有你，在那黑暗中叹息的悲伤与绝望……
那句句坚定，让在场所有人心中泛起了一种疼痛，便是谛听，也不由得哀鸣一声，以头轻擦着杨戬的衣袍，神色间，那样的悲忍，叫人不忍再看。
[阿弥陀佛……杨施主，缘起缘灭缘自在，情深情浅不由人……一切因果循环，若你至此尚且不悟，便只会更加伤人伤己，凡此世之事，有因必有果，你既已种下这样的因，随之而来的果报，便须由你自行化去，施主何苦依旧执着？善哉善哉。]
一声清喝，那菩萨须眉凝起，双目依旧紧闭，口中所言便似锥心之语，惊醒梦中之人。
[缘起缘灭缘自在，情深情浅不由人……]
轻声反复诵念，杨戬眉目间抑郁瞬时一清，随之而来，便是一声清朗贯虹的笑意。
[罢！缘尚不由人而定，又怎能了忽情缘，杨戬因情生，因情死，无可厚非，既然一切随缘，自也没有什么可以强求……]
笑罢，转身笑对三人，法力护身，倏忽间，携着三人两犬冲破血湖，隐身而去。
情缘不由身，既然这一切命运皆有安排，那么，我杨戬，便再为这情字一拼，便是死，也不悔于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