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伤》元木

17、十六、月下独酌一壶酒

　　缓步踏入若曦苑，天色已然变得有些昏黄，淡淡的月光朦朦胧胧的，像是隔着纱帘。空气里没有一丝风，粘腻着稠稠的浊流，涌动的都是窒息。

　　偶然飞起的细沙也只能轻轻地拂过衣摆，随后怏怏地滑落，混入泥土，揉进地底，仿若没有出现过般不留一丝痕迹。

　　踏过青色的草地，柔软的像是踩在棉花上。静静地站立在那，任那酷暑的热流一丝一丝袭来，灼烫的何止是我的皮肤，更是我的心，有些事躲不了就该勇敢的迎接不是吗？

　　可是，我害怕了，害怕再一次的擦肩而过，害怕错过了便是永远，害怕那种半夜的孤寂，害怕那样刻骨铭心的思念，太过累，太过苦，太过痛。我赌不起，没有任何的资本。

　　在庭院中的石凳上落座，生硬的凉意，却仍有些微的余热，透过轻薄的衣衫钻进我的肌肤，渗入经络缓缓徜徉在身体的每个角落，血液，即使是冰冷的，也已然变得炙热。

　　抬头望进那淡淡的月亮，似有树木在飘摇，似有山棱在挺立，模糊的，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自嘲地一笑，我又能看得清什么呢？即使看清了又能怎样，我是否有能力来承受这清晰的一面呢？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幽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突然想起这两句诗来，想要自从来了这里也没有喝过一次酒。我也很好奇到底是“借酒浇愁愁更愁”呢，还是真的能一醉解千愁？

　　“青肃，去帮我拿些酒来吧。”我对着空落落的身后说道，没有任何回声，只是感觉到一丝微风飘过。

　　瞬间一人站在我的面前，一袭黑色长袍，袖口处莹莹点着些许镂空桂花，手里捧着一个青色的酒壶，粉嫩的桂花雕琢其上，似乎空气里也淡淡地飘着桂花的味道，清冽而幽香。

　　“谢谢”忽略了那张清冷的面容我毫不客气地接过，修长的指尖滑过他的肌肤，细腻滑润，没有引起他的任何感觉，哪怕是皱眉，呵，很好，不愧是雨烟调教的。

　　勾唇抬眼望着他，清俊的面容没有绝代风华的痕迹，狭长的凤眼低垂着眼睑，不露一丝感情。整个身体隐匿在黑暗之中，如果不仔细看，绝对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收了停驻在他身上的眼神，转身，『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小小的酒壶却是沉甸甸的。再瞥一眼身旁，空寂的只剩下蝉鸣，哪还有半个人影，只是桂花的香味还是那样浓烈，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

　　摇了摇手里的酒壶猛灌了一大口，没有想像中的辛辣，反而带着丝丝的甜味，沁凉的液体穿过喉咙，顺着食道慢慢地流入胃里，驱散了那最后的一丝热气，不过也仅是一瞬那股灼热便又回到了胃里，甚至比刚才更甚。

　　心里的苦涩慢慢地扩散，好似毒药一般一点一点，缓慢而坚定地渗入，纠结了肠胃，迷乱了心脾。『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操起酒壶又喝了一大口，有透明的液体从嘴角下滑，润湿了干涩的皮肤：“你们平日就喝这种酒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灼热的空气里游离，软软的，似是哀愁，似是无奈。

　　寂静，一如既往的寂静，预料之中的寂静，静得只能听见咚咚咚的声音，清晰的，是心脉跳动的旋律。抚上自己的左心房，蓬勃有力，嘴角扯开一抹微笑，弥漫的尽是苦涩，可惜那不是我的。

　　月光在我的头顶洒下，包围着我的身躯，柔和静谧像是轻缓的抚摸。抬起手腕似是发出邀请，回应我的只是无止尽的落寞。『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月亮就只是月亮而已，远远地悬在天边，高高地挂在苍穹，伸手触摸不到的温暖。

　　默默叹了口气，缓缓地放下伸出的手掌，在虚幻中一抓，入手的是带着湿滑的虚幻，似乎能看见某些东西在指缝间如流沙般一点一点逝去，而我却是怎样也抓不住。眼睛望着暗哑的天空，漫天的繁星点亮了整个宇宙，可是为何我还是看不清：“去帮我换一壶白干吧。”

　　身后仍是一片空旷，只是气流有所改变，缓缓的带着某种凌厉，青肃的声音悠远而绵长：“只有桂花酿。”停了片刻，又说道，：但与别处的是不同的，入口虽是清甜，后劲却是十足，主子少喝点才是，否则明日怕是要难受了。”难得他一次性讲了这么多话，是该感激这粘稠的天气还是该感激桂花酿的魅力。

　　“呵呵，你这是在关心我么？”我轻轻地问道，本就是无心的问句，并不期望他的回答。

　　可是这次出乎了我的预料，那样绵长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哀伤：“是。”

　　愣了半晌，忽然轻笑：“看来你也很寂寞啊，要不要来喝一杯？”又是一口酒，脑子也开始不甚清明，头有些重，『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虚幻中似乎看见自己的灵魂出窍，身着一袭蓝色的轻纱软罗烟长裙，飞向天际和着月亮在寂静的夜空中盘旋，飘荡，那清冷的月光包裹着的曼妙身姿单薄，纤细，妖娆，如梦似真，“可是断有这么穷么？那你们的工资，哦，不，是酬劳怎么算啊？”

　　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淡淡的清冷，那悠远绵长的声音停顿了半晌，才说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替主子办事，并不需要酬劳。”理所当然的口气没有半分的挑剔之处。

　　把酒壶凑近唇边，浅浅地闻了一下，那桂花的香味似乎淡了很多，倒是有青草的香味远远地飘来，夹带着清凉的夜风，喃喃道：“不需要么？你既然付出了劳力，怎么会不需要呢？”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继续道，语气也明显放松了很多，仿佛有什么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给我莫名的安心，“呵呵，哪有人会不需要钱的啊，明天我就去跟雨烟说说。你们是男人嘛，这难免会有需要的，身边不放点钱还真是没法过日子呢。”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身边似有人影在晃动，紧接着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青草香味。我安心地倒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耳边似乎是谁的叹息，那样轻那样深；又是谁的目光，那样炙热那样冰冷。

　　第二天早上起来头痛得厉害，这就是宿醉的后遗症啊，青肃说的果然没有错，这桂花酿的后劲还真是大啊。也不知道昨晚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会出了很大的糗吧？

　　“师妹你终于舍得起来了啊。”刚进得厅堂就听见韩尹的痞痞的话语，带着熟悉的轻佻之意。今日的他仍旧是一袭彩色的衣衫，数只艳丽的蝴蝶飘然其上，手中的折扇转得潇洒。

　　经过昨晚的大醉心情好了许多，那郁结的感觉到也不是那么的强烈了。当下笑了笑，回道：“师兄早啊，澈早。”

　　“早。”云风澈淡淡的应了一声，还是平日里的那样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都日上三杆了还叫早！”韩尹看着我眼里是慢慢的取笑意味，“师妹原来是这般的贪睡哦。是不是以后该叫你懒猫师妹呢？”

　　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声音有气无力：“呵呵，懒猫，倒是个好名字呢。”

　　韩尹明显地一愣，摇着折扇的手抖了抖，勉强笑道：“师妹倒是品味独特呢。”

　　哎。这桂花酿到底是什么做的啊？怎么头这么痛啊，伸手想要再去揉捏一番，一双白皙的手出现在头顶，温柔似清风：“很痛吗？”

　　“嗯，有点。”我吐了吐舌头，闷闷地说道。

　　“以后不要再喝了。嗯？”

　　“嗯。”下意识的回答，才发现他是怎么知道的啊？

　　云风澈温和一笑，和煦的阳光立刻在他身边散开：“昨晚我见你喝醉了，一个人倒在院子里，就送你回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可是他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啊，我的表情就这么明显吗？还有怎么会是我一个人呢？不是还有青肃嘛，靠，感情老娘醉倒了，他也不知道要送我回去的啊。

　　“咳咳”正在我与云风澈含情脉脉的对视时，不合时宜的咳嗽声突然插了进来。我故作关心地问道：“师兄昨夜没睡好么？怎的感冒了吗？青音，快去找个大夫来给师兄看看。哦，对了，我忘了师兄自己就是大夫，那就不用了，师兄还是自己看看吧。师妹我可是穷得很那，能节省一分是一分。你说是不是啊？”

　　“你”韩尹想是气得不轻，原本白皙的面颊红腾腾的，好似快要冒烟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道，“劳师妹费心了，师兄真是感激不尽。”看了一眼我身边的云风澈，忽然贼兮兮地说道，“是啊，师妹的难处为兄自然是知道的，这样的小毛病也不敢劳烦师妹。只是师兄这人吧有一个怪病，一旦身体不爽适就特别健忘，这不，前些日子才说过的话就给忘了呢。”

　　“哦？是吗？”我阴阳怪气地说道，然后转身对着澈，“澈，我还有些事出去一下。”

　　“好，你去吧。”澈还是那样的温柔，好似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

　　“师兄，师妹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咱们出去聊聊吧？”

　　韩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泄露了几丝笑意：“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