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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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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车从城市边缘往市区方向开,车内包括司机在内的四人都很沉默。
徐仁宇这辈子都不会跟乌冬面和陆东植挤后座的,他坐在副驾驶,通过信息跟黑医讨价还价。
【无良医生:你这就过分了吧,只给了个车牌号就让我们去追查营救,在我四处奔走花费无数精力和人脉之后,你居然跟我说按原价汇款?】
【徐仁宇:这件绑架案的起因是什么?难道不是你给的保镖不专业?当时人质只有一个陆东植,为什么他们没有开枪把挟持者和陆东植都杀了?都杀了哪儿来的后面的事?我原本并不需要麻烦你的。更何况,营救过程中,人质还死了一个。】
【无良医生:你请的是保镖,不是杀手!所以我给的也是保镖!那种为了保护目标任何事都不顾及的人我也有,你事先说明需求了吗?在你心中,只有徐志勋才是人质,剩下的人重要吗?死了不是更好?你拿这个跟我讨价还价?我给你安排的前两个死掉的弟兄不需要安家费吗?生意不好做啊。】
【徐仁宇:原价的两倍。】
【无良医生:合作愉快。】
用不着徐仁宇动手删除,他手机里关于刚才的对话正在一条接着一条飞快地从手机界面消失。
这才叫专业。跟这种人比起来,徐仁宇觉得自己以前的杀人事迹根本不值一提,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小孩子过家家吧。
收起手机,他才抬起头来,从后视镜观察后座的两人。
乌冬面和陆东植中间起码隔了有一米远,各自缩在车窗角落。
乌冬面低着头,嘴里小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救你的……对不起……呜呜……对不起……”他举到嘴边的手指甲已经被啃得坑坑洼洼,撕破皮的地方已经开始泛出血丝。
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徐仁宇面无表情。好吧,看来不用自己动手,乌冬面从今往后也不会好好活着了。
而陆东植,对着黑暗的车窗,反射出的面部表情非常丰富,一会儿狠厉无情,一会儿可怜无辜,应该是沉浸在自己是擅长伪装的精神变态杀人狂的人设里无法自拔了。
确实如他所猜测的,陆东植的头脑风暴进行得非常猛烈,但也有所区别。陆东植醒来之后,看到了活着的徐志勋和徐仁宇,以及现场的两个死人,他脑子里只对这两个活人有印象,觉得是熟人,走马灯一样闪过的画面里,有很多或血腥或精密的谋杀过程,而他是实施者。
经过一通看似合理其实漏洞百出的推理之后,他判断,这两个人是他的杀人同伙。
推理过程如下:他叫陆东植——名字是从同伙口中得知的,一个以猎杀恶人为己任的、擅长伪装的连环杀人犯,又一次将猎物成功引入了自己的圈套,将一男一女两个目标带到了废弃工地,和同伙一起对目标实施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和杀害。
至于他为什么会昏迷?可能是目标进行了无用但激烈的挣扎。意外,肯定是意外,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
总的来说,他和同伙们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组合——徐志勋浑身散发着人傻钱多的气质,引诱着恶人们对他下手,是个合格的诱饵;他陆东植,下手狠辣无情,负责结束目标罪恶的一生;“柔弱女性”徐仁美理所应当是负责善后工作的,而且她也擅长伪装,连男人的声音都可以模仿得惟妙惟肖。
或者,在同伙的关系之外,他们还有别的、更深入一些的关系?陆东植发现徐仁美在偷看自己,那双眼睛简直可以用“欲语还休”来形容。
难道我们是情侣?
大发!徐仁美人如其名,非常美丽!性感火辣!
也许今天晚上为了庆祝行动成功,可以有一些特别的庆祝项目?陆东植想着想着脸就红了。
找了个自己最帅的侧脸角度对着徐仁美,陆东植闭上眼睛,开始浮想联翩。
制服诱惑好呢,还是泳池□□好呢?
你看,我仅存的那点记忆里竟然还知道家里有泳池!
绝对是同伙啊同伙!
“去做饭。”回到别墅后,徐仁宇直上三楼,走进卧室,将披在身上的大衣脱下,扔到脏衣篓里,把自己塞进柔软的沙发椅中。
跟在后头进来的乌冬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难得违抗了他的命令,站在原地不动。他身边的陆东植却在好奇地东张西望,嘴里说着:“原来我们家这么有钱啊?”
“我、们、家?”徐仁宇加重语气,挑起了一边眉毛,斜眼看他,“陆东植,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要不是为了防止陆东植脑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恢复正常,对他人说出今日的见闻或做出一些让他难以挽回局势的行为,他才不会把他带回别墅。
虽然他现在用的女声,但在废墟那里,他使用男声说话的时候,陆东植可是听见了的。
“哎呀,”陆东植朝他笑着一挥手,露出八颗牙齿,“我们可是同伙啊同伙,不用那么见外嘛。”嘴里说着,手里也不闲着,到处摸索。
同伙?这可真是讽刺。几个月前的自己曾经多么期待得到陆东植的认可,与他成为同伙,现在就有多么厌憎这个词汇!徐仁宇知道陆东植现在记忆紊乱了,但他并不想跟这个随时可能反咬他一口的人成为同伙。
“别乱摸。这是我的卧室,你住客房。”徐仁宇开始赶人。他有洁癖,不能容忍别人在自己的卧室多待。徐志勋这个原本的卧室主人除外——反正这里经过多次重组装修,已经看不出原主人的影子了,几个月下来,徐仁宇已经习惯了乌冬面的气息。
怎么习惯的呢?把对方在生活方面的喜好全变成自己的喜好,命令对方使用与自己相同品牌的香水、护肤品、沐浴乳、衣物鞋袜,天长日久,两个人的气味终会融合在一起,变成他一个人的。
陆东植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徐仁美”,离开了“她”的香闺。
他想的是,可能自己跟她还在暧昧期,对方羞于在弟弟面前暴露出两人的关系。
遵循着那点儿可怜的记忆,他在别墅里乱转,在二楼找到了客房,推开门一看:“哈哈!还说不是我家?”
近百平的客房,好几个书柜的犯罪悬疑类书籍和影片,84寸曲面屏电视,长条形方便躺卧的大沙发,一堆堆的零食。在他拉开衣橱的门之后,发现占了一面墙的衣柜里面的衣服全是他喜欢的宽松或运动型的风格,另一面墙上方是各类型的帽子、太阳镜、围巾,下方是鞋柜,皮鞋和运动鞋各占了好几层。
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它们全都没有被拆下价签,没有使用过的迹象。
陆东植返回存放影片的木架前,翻看了几下,发现没有一个是拆封的。
这间屋子没有落灰,说明经常有人打扫。
他拉开窗帘,推开落地窗,走到欧式栏杆前,往下一看,哦,是一个波光粼粼的巨大的月亮形泳池,轰趴必备。
我就说家里是有泳池的!
没拆封的那些东西以及家里那点儿生疏感,肯定是我沉迷“事业”,没有时间去好好体会!所以我们仁美才对我那么冷淡!我要做出改变!
他不知道,这间客房和附带的东西,是徐志勋很久之前试图刷他好感度、却因价格昂贵或数量过多被他拒绝的一系列糖衣炮弹。
跟他所想的“徐仁美”没有半毛钱关系。
脚踩在厚厚地毯上的轻微声音让徐志勋绷紧了身上的皮,徐仁宇正在一步一步缓缓接近他,他也随之不由自主地后退。要是往常的他,早就低下头闭上眼睛等着挨打了,现在却眼也不错地看着对方走近,拉起自己的领带。
“呃……”
徐仁宇在渐渐用力,徐志勋在艰难呼吸,双手握住徐仁宇的手,使劲儿往外扒。看着他的脸从涨红憋到发紫,徐仁宇才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呼呼……”徐志勋顺着墙壁坐倒在地,解开领带,大声地咳嗽,同时急促地呼吸,即使是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把目光从徐仁宇脸上挪开。
“刚才我让你去做饭,你没听见吗?”
“哥,你可以看着我做饭吗?”徐志勋小声哀求。
别人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怎么也得几天后才展现端倪,有的甚至要几个月或半年……嗯?这样的话,乌冬面得这个心理疾病难道是因为目睹我枪杀了父亲?或者,是因为陆东植吗?在我的密室里那一回?结果今晚上又目击了两次杀人现场,被彻底激发了?
这些都是猜测,但是我有的是时间验证。徐仁宇心想。
“好。”他应到。
等他俩下到二楼厨房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在里面大展身手了。
电饭煲“呲呲”往外泄着水汽,燃气灶上的锅中清水沸腾,抽油烟机发出微小的“呼呼”声。
陆东植围着平时徐志勋围在身上的围裙,背对着他们在切菜,转头发现他们来了,高兴地打招呼:“仁美啊,这么早就下来了?我在做海带汤,辣排骨,你现在先在外面的椅子上坐好,我做饭很快的。”
仁美啊?徐仁宇被他过于亲密的称呼刺激得微微打了个冷颤。
完全被忽略了的徐志勋有点难受,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难受。徐仁宇下巴一抬,一个眼神示意,他就规规矩矩地坐到了饭桌对面。
他看向了桌上摆好的餐盘、筷子,还有……刀叉。
徐仁宇的目光放在手里的手机上,嘴里却淡淡地道:“收起你的想法。如果你敢把刀叉刺进自己身体里的任何地方,破坏我的食欲,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被警告之后,徐志勋只能看陆东植做菜了。他看过好几回,陆东植的手艺他是知道的,速度快,味道也相当不错。
晚饭过后,还是任劳任怨的陆东植负责洗碗,心里美滋滋。
我趁着吃饭的时候在桌子底下做的暗示,仁美应该收到了吧?
被人踹了好几脚,抛了好几次脸抽筋一样的“媚眼”,徐仁宇怎么可能没接收到,但是他从陆东植那面若春华的脸上看出了什么,并决定不予理会。
即使他现在扮作女人,也没想过接受男人的追求这种可能。同行业的男人都暗地里称呼他为“毒妇”,也没人敢追求他。
请让我独自美丽。
独自美丽的徐仁宇今天晚上遇到了一个小难题。
之前徐志勋睡觉虽然不老实,但一旦入睡,就如同死猪。现在……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哭声的还有咬着牙的“咯咯”声、因为抽噎的动作引起的皮质沙发的压迫声。
徐仁宇将手里的书放下,忍无可忍地骂道:“安静!”
对方很听话,安静下来,也许是捂着被子按住了嘴,但是仍然有急促的呼吸声传出,没一会儿,也许是鼻孔被鼻涕堵了,呼吸声变成了“呼呼呼……呃呃呃……”
“啪!”徐仁宇把手里的书砸了过去。
正中目标。
目标使劲儿吸了一下鼻涕,爬起来拿纸巾擤了鼻涕,重新回到沙发上,好一阵没有发出任何杂音。
徐仁宇满意地将身体滑进被子,关上床头灯,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眠。
悄悄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转向大床,适应了黑暗之后,确认床上的人没什么动静,徐志勋从沙发上轻手轻脚地爬起,裹着被子走到徐仁宇床边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地侧躺下,看上方还是没动静,又伸出手去捉住了徐仁宇露在被子外面的睡衣一角,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床上的徐仁宇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毫无睡意的他在接下里的几个小时里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得寸进尺。
从一角睡衣里获得的安全感毕竟有限,迷迷糊糊的乌冬面循着人的体温裹着被子爬到了床上,安分了没一会儿,又从自己的被子钻出,转而钻进了徐仁宇的被子,没有用四肢纠缠住他,而是在他的胸腹之间蜷成了一团。
在顺滑的背面上摊开了双臂的徐仁宇陷入了自我怀疑。
为什么没有推开乌冬面?
为什么没把他弄醒打他一顿?
也许是因为乌冬面展现出的是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附带的自杀倾向而不是攻击他人的倾向?
也许是因为乌冬面被迫改变生活喜好之后,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跟他徐仁宇一样的味儿?
说不通。
之前短暂交往过的女人们也不乏通过这种手段讨好自己的,从来没人能成功让他留宿。
一个杀人魔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万一对方心怀不轨……
当朝日透过窗帘照进微光,徐仁宇知道,他失眠了。
为了等亲爱的“仁美”,陆东植在秋日的泳池里泡了一个多小时,当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单单抛了媚眼踹了脚却没有说明幽会地点的时候,他才依依不舍地从池子里出来。
“啊啊啊……切!”一出水,被凉风一吹,就打了个长长的喷嚏。他拿白色长毛巾裹住自己浑身泡到发白发皱的皮肤,对此次的幽会活动做了个总结:“失败。再接再厉。”
光脚踩在冰凉瓷砖上的感觉并不好,他踮着脚尖飞快倒腾着双腿回到了室内,只留下了一串湿淋淋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