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记》澹泺泠

1、第 1 章

　　砰，砰，砰。
　　敲门声不急不缓，温文有礼，听在叶澪耳中，却仿佛厉鬼的狰笑。他下意识的探手摸摸袖中暗藏的银针，却发现自己掌心里已满是冷汗。他深吸了一口气，镇定的问：“谁啊？”
　　“叶兄，是我。”
　　叶澪手按在门锁上，停顿了一下，打开门，见是洛世谨一个人，终于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将他让进来：“是洛君啊。下人们最近放了假，招呼不周，多有怠慢了。”
　　叶澪彬彬有礼，洛世谨的神情却颇有些紧张，问：“这里只有叶兄自己么？”
　　“正是。洛君有事找我？”
　　“可否进去说话？”
　　叶澪见他神情紧张，不似往日洒脱，便也不多问，两人进了屋子，洛世谨在身后掩上门，扫视了一下四周，方才低声道：“不瞒叶兄，我此来并非为了叶兄，却是为了言兄而来的。”
　　叶澪倒茶的手微微一顿：“哦？”
　　“叶兄最近可有言兄的消息？”
　　“他么，”叶澪低着头自顾倒茶，“四处流窜，我也不清楚。”
　　“言兄怕是出事了，”洛世谨有些焦躁的踱来踱去，“前几日，说是预备在扬州开家分号，派去的人能干得很，却快一个月了也没开起来。他回来解释说，扬州城内几位有名的风水先生忽然都失踪了。派人去苏州请，去金陵请，可是一夜之间，仿佛所有的风水先生都不见了。”
　　“我刚从金陵回来，”洛世谨苦笑，“我派人去问了那些风水师的家人和街坊。这些失踪的风水师有久享盛名的老者，也有初露头角的年轻人，他们都是收到一封信后出了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你看到信了么？”叶澪问。
　　“没有。”洛世谨道，“这些风水师无一例外的烧掉了信，然后去赴了约。他们中有的已经儿孙满堂，有的还是新婚燕尔，可是都没有对家人或朋友透露一个字。他们悄悄的出门，雇马车离开。我找人问过了那些马车夫，一共得到了四位风水师的行踪。”
　　“他们去了哪里？”
　　“叶兄觉得呢？”
　　叶澪想了想：“能调动这样多的人，必定不是小势力。除了官府，江湖上也没几家做得到。我猜只在四川、姑苏、洛阳、南海这几处吧。”
　　“叶兄和我想的一样。”洛世谨苦笑，“但是，错了。这四位风水师，一位去了金陵南城的永乐坊，一位去了金陵乡下的小酒肆，一位上了秦淮河的花船，还有一位去了北上的驿站。”
　　“之后呢？”
　　“……之后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我来这里之前，刚收到长安的传书，长安附近的风水师，也接连失踪了。”
　　叶澪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是怎样的一股势力，可以在一夜间同时卷走大江南北的风水师？他们……又想做什么呢？
　　“叶兄，”洛世谨将他从沉思中唤回，“不知道言兄现在何处，是否安全？虽说……”
　　“洛君，”叶澪打断他，但神情温和，“这件事虽不张扬，但背后的势力必定极为庞大。洛君再查下去，恐怕会牵连进来，就此罢手吧。阿苏的事我会留意的，不瞒你说，我也有些紧急时和他联系的方法，会提醒他小心的。”
　　“叶兄！”洛世谨急的微微变色，“事关言兄安危，我怎能置身事外？乌程洛氏虽不算豪门大族，江湖上总有些朋友肯给面子……”
　　“洛君，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愿意把你牵连进来，”叶澪叹道，“你不只是你自己，还是乌程洛家的大公子，一举一动，都关乎你们一族的兴衰。一旦你卷进了这场是非，那么你家上下几百口人，岂不都会受到连累？”
　　“那么失踪的几百位风水师，又有谁来为他们出头呢？”洛世谨看着他，眼神温和而坚定，“记得初识叶兄的时候，曾偷听得叶兄对言兄说，‘你自管走，我却是不走的’。叶兄医者仁心，不肯抛下病人不顾；我乌程洛家，也没有临阵退缩，明哲保身的子弟。言兄有难，我怎能不管？”
　　叶澪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却又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洛君随我来吧。白君，你也下来。”
　　洛世谨不由回头一望，恰看到白枫从树上跳下来，笑嘻嘻道：“小洛贤弟许久不见，长得倒越发好看了。”
　　“白、白兄，你……”洛世谨有些吃惊，“许久不见，怎么倒喜欢上树了？”
　　白枫有些尴尬的眨眨眼：“还不是为了那家伙，我只好委屈一下。走吧，进去再说。”
　　洛世谨被他拉着进了里屋，叶澪掀开床板，他看见了一条暗道。
　　跟在叶澪和白枫身后下去，地道并不深，很快，他就听见了一个声音：“谁来看我？叶叶？小白？……洛贤弟！救我！”
　　地下没有天窗，只点着几支蜡烛，等洛世谨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方吃惊道：“……言兄？你、你怎么……叶兄，这……”
　　“洛贤弟，你有所不知！叶叶想委身于我，我矢志不从，他一时想不开，就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算计我，还会了小白一块儿想夺了为兄的贞操，还好你来的及时，不然愚兄这一世清名毁于一旦啊……”四仰八叉躺在角落里的人喋喋不休的向他控诉。
　　洛世谨忍俊不禁，走过去在他身上戳戳，问：“言兄久涉江湖，怎会着了叶兄的手段？”
　　“还不是他□□于我，唉，这色字头上一把钢刀……”叶澪凉凉的目光投过来，言采立即改口，“叶叶舍不得我出门冒险，才想办法留住我，个中情趣，洛贤弟你还年轻，肯定还不懂的。譬如愚兄现在躺在这里，表面上是不见天日，但这区区暗室岂能关住我？使我走不脱其实是叶叶的情意，所以他让我躺在这里，就如同躺在他床上一般，别有一番滋味。洛贤弟，等你有了心上人，方才能领会呢。”
　　烛光昏暗，那说话人的脸上竟是一片坦然，丝毫不觉得害羞。叶澪也习惯了他口无遮拦的胡说，道：“既然喜欢，就多躺几日吧，我也不来打扰你，一会儿我们便去洛君府上叨扰几天。”
　　“随时恭候叶兄。”洛世谨冲言采眨眨眼睛，“言兄在此得趣，就不便强邀了。”
　　“洛贤弟，洛贤弟！”言采见洛世谨指望不上，赶快换了目标，“小白，小白哟！那狠心短命的两个如此待我，你这般少侠也不出手相助！想当年你对那一面之缘的小翠尚且有情有义，为何对我却如此凉薄！可怜我一代堪舆宗师，竟被困在药草库里，真是运交华盖，奈何奈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