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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茶树 ...

  •   在这个男孩出生的同一天,他的爷爷在院子里种下了一棵茶树。

      一岁的时候,孩子围绕着茶树学走路;到了三岁,他的图画书上总是会落满茶花花瓣;八岁那年,树枝长高了,高得足以让他在树梢挂起第一个祈愿用的护身符。

      茶树所开的白花呈现规则的几何外形,花瓣层层叠叠的,那种花叫做“白六角”,而妖怪六角就是住在这棵茶树上的茶花精。

      男孩的名字叫做茗,常常喜欢跟着祖父养花,但他从来也不知道那棵跟自己同年的茶树上住着妖怪。

      那是一个初秋时节,茶树上已经结起了花苞,六角跟一只飞过枝头的蝴蝶追着玩,结果不小心跌了一跤,于是她坐在树梢上大骂蝴蝶,说“肥青虫长了翅膀就自以为了不起”,这时坐在花园里的茗忽然抬起头来。

      “不要抱怨啦,从来都是蝴蝶追花,哪有花追蝴蝶的?”

      这并不是什么天生的灵力,许多好的花匠和养花人都声称自己懂得解“花语”。那是因为他们与花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人,与花朝夕陪伴,共浴阳光露水。

      养花的人,原来很多都是寂寞的。

      那日起,只要茗在花园里,六角就不停、不停地跟他说话。逗他笑,惹他生气,有时还讲故事给他听。那其中有关于茶花的,也有关于妖怪的。

      鲜花盛开了又凋零,周而复始。

      茗好像从来不曾觉得奇怪。

      茶树生长在花园里的第十七个年头,茗生病住进了医院。

      六角非常难过。因为那是夏天,茶树的花季没有到,爷爷只会剪花园里其他的花朵去送给病中的茗,否则她可以挂在剪下来的茶花上被带去看望她的养花人。

      那一年,茶花开得特别晚,九月都过了,直到茗从医院里回来,茶树上才出现第一个花苞。

      “这真的是属于茗的树吧”,爷爷说,“也许是因为同一天生日的关系。”

      回到家里的茗跟从前一样,还是那么依恋他的茶树。不过他的话似乎比从前多了,他开始跟茶花说些他不想跟别人说的事情。比如他躺在医院时,在病房楼里遇见了一个眼睛很漂亮的女孩,他们在同一个房间里打点滴,午后的阳光照透过医院的玻璃窗,那个女孩的眼泪晶莹剔透。

      那一年,茶花开的特别少,十一月还不到,所有的白花已经全部凋谢。

      六角还是会给茗讲故事。但是有趣的故事少了,伤心的故事多了。

      “这真不公平。”她说,“你随时可以到处去,你可以去听别人讲故事。但是我却成天坐在这里,等你,等着你来,等着你因为寂寞而来找我。这真不公平。”

      “是你自己厌烦了吧?”茗说,“爱追蝴蝶的花,不愿意总是陪着同一个无聊的养花人吧。”
      于是一连好几天,他们谁都不跟对方说话。

      六角再次见到茗的时候,他身边坐着一个眼睛很漂亮的女生。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由于女孩表示喜欢花园里的花,男孩就毫不犹豫、毫不怜惜地摘下一朵盛开着的海棠放在她手里。然而花很快就被忘记了,一阵风吹过女孩的裙裾,花瓣四面飘散。

      冬季降临的时候,爷爷有些担忧地看着逐渐枯黄的树干。“这棵树,究竟是怎么了?难道这么快就需要扦插吗?”

      “交给我吧。”茗说。

      茗亲手摘下茶树顶端生于当年的新枝,细心地把它削剪成与叶片同方向的斜面,但是他并没有把新枝种在原来的花园里。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对六角说。

      那是一个城郊交界处的大植物园。花卉和植物的聚集所在,很多养花人都在这里工作。茗说,六角在这里可以找到许多蝴蝶,还有更多听故事的人。

      “我讨厌你。”这是六角好几天以来,对茗说的第一句话。

      茗为六角挖了一个很深的苗床,泥土是黑色的,柔软而清香。他把自己八岁那年挂在茶树上的护身符埋在了那泥土里。

      “我讨厌你。”六角对着茗的背影大声说。

      那是一个傍晚。太阳西斜,路面昏黄,余光毫无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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