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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扫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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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获得行动自由后,炭治郎还是第一时间去找了义勇。
先前从村田那里知道的事情他花了很多天去消化,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跟义勇先生道个谢,郑重地,真诚地。可还是不够。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义勇先生一直以来默默的支持和守护,也不知道该怎样确切传达自己的心情。
炭治郎还记得那次无限列车任务出发前,他向前来送行的义勇先生表达了不知该怎样感谢才好的心情,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好好工作,杀鬼”。仿佛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分内之事,公事公办而已。但炭治郎知道,无论于公于私,为杀鬼而活的水柱都没有理由放过任何一个鬼,更没有必要去袒护一个带着鬼的少年——而他最终却还是选择了相信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并愿意为此赌上性命。
如今已不会再有鬼了,还有什么其他的方式能表达感谢呢?
炭治郎寻到目的地时,屋里的人刚刚穿戴好,正站起身来。他瞧见那人插佩刀的动作停了一瞬,而后把习惯性收在左侧的刀换到了右侧。
晨光恰如其分的将屋子分割为两块,那人沐着光与暗,两□□织在后背的交汇处与明暗分割线恰巧相叠。阳光在他左侧晕出了温暖的颜色,衬得右侧的暗色羽织愈发融洽地隐在黑暗里。
温柔与凛冽浑然一体,就如那人自身一样。
而后那人转过身,两人目光相汇。
义勇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之类的情绪,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画一般。
“早上好。”少年冲他笑。
“早上好。”男人回应着,向他走来,完全走进了阳光里。
然后他说——
“好久不见。”
炭治郎跟随义勇去了“隐”部队基地,帮忙辨认牺牲者身份。
遗体自然是早就安葬了的,只是有些残缺不全或血肉模糊的尸体辨不出原貌,不知姓名。队员们收集或记录了这些牺牲者的特征、随身物品,看是否有其他人识得。柱们在鬼杀队待的时间长,多少能帮上些忙。先前其他柱基本都已来过,就剩风柱和水柱了。
水柱仔细查看一番下来,竟认出了不少。炭治郎觉得义勇先生在某些方面的关注点和记忆力与寻常人不太一样,相比人的面容,他似乎更容易记住一些小物件、小细节。比如在那田蜘蛛山时,赶来救人的义勇先生第一眼并未认出他们兄妹俩,但很快认出了祢豆子的口枷。
这是当初义勇先生亲手给祢豆子带上的。炭治郎起初认为缘由在此,但看着此刻对一件件物事娓娓道来的义勇他才意识到,或许真正被记住的并不是物件本身,而是其背后的故事与寄托。
“义勇先生的记性意外地好呢。”少年由衷赞叹道。
“炭治郎也很厉害啊,认出了不少。”正在补充名册的后藤接过话茬,“明明才来鬼杀队不久。”
算起来,的确是不久,但回想起来竟恍如隔世。
“大概是因为我是家中长男吧,需要留心很多事情就习惯了。”炭治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表达了对这方面的自信,“不过我确实从小就记性很好。”
“并不。”
旁边一直没发话的水柱突然出了声。
炭治郎有些意外,见对方忽然严肃起来的样子,以为是自己刚才哪里弄错了,就洗耳恭听,等对方纠正。然而眼前人只是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物事,看着他。
“你总是忘了你自己。”
明明是责备的话,那人却用了极温柔的语气,温柔得有些让人难过。
你怎么能忘了你自己。
你怎么总是忘了你自己。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从那双湛蓝眼睛里看到的,以及从气味间闻到的,并没有丝毫责备。
而是自责。
这一认知令他无名歉疚。
对话并没有再继续下去,因为风柱来了。义勇拿着手中物事以及记录册中所绘图案找他寻求意见,认为这些东西的主人是曾经随他们一起出过任务的某个队员。风柱回忆许久,认可了他的判断。难得这两人见面却没有吵架,炭治郎松了口气。
风柱不是在乎细节的人,认出的东西不多,好一阵屋子里都没有人说话。翻到记录册里某个文身图样时,风柱似乎记起了什么,然而“这是……”了半天也没能把话接下去。
文身的主人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天玄弥想寻他道歉又怕惹他生气,便托那人帮忙送了一包萩饼过来,但最终还是被他赶走了。这个人,以及这人将萩饼递到自己面前时露出的腕上文身,他的确是见过的。可并不知道这人叫什么。
如果当时问了名字就好了。
不死川合上记录册,没搭理询问他是否认出什么的后藤,兀自离开了。
是啊,如果。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这词仿佛就是为软弱之人量身定做,勾勒出一个虚妄世界以自我安慰,迟来的和解,留住的亲情,仿佛什么都还来得及。
鬼杀队的墓地离“隐”基地不远,炭治郎同义勇一道来的时候不死川刚刚离开,远远还能瞧见那人笔挺的背影,走得很慢,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新墓很多,不乏熟悉的名字。但不论是否认得,炭治郎都很认真地拜祭了。他说了很多话,对每个人都有说,从“你好我是炭治郎,那次集训和你分在一个组可惜没说过话……”到“承蒙您照顾,那次任务多亏了您提供的消息……”以及“听后藤说那次我受伤是您背我回来的,辛苦了……”
还有……
“虽然不认识你但看名字像是很健气的男孩子,下辈子也请保持活力吧!”
“你也姓炼狱啊,不知道凑巧还是远亲?到了那边请代我们向炼狱杏寿郎先生问好,我们都很想他。”
“八重小姐您好,是义勇先生从您随身带的那把已经不能用的猎枪认出你的,我从义勇先生那里听说了您和父亲的事,相信您一定已经和父亲团聚了吧,下辈子要幸福喔!”[注]
“前辈您好,听义勇先生说您也是他同期,是锖兔救下的最后一个人……请您不要自责,锖兔的死是因为手鬼,不是因为保护您,这是义勇先生刚才跟我说的。他还说,被锖兔保护下来的你们参与了决战,就等于锖兔也参与了打败无惨的战斗,这也是锖兔最希望的……嗯……辛苦了。”
“蝴蝶忍小姐,我前段时间还经常梦到您呢,感谢您当初对我的照顾,在柱众审判后收留我,替我照顾祢豆子,还指引我去找炼狱先生请教呼吸的问题……香奈乎很坚强,消沉了一段时间就恢复过来了,明明自己也有伤还坚持照看了我们很多伤员……祢豆子现在已经恢复成人类了,她也一直记得您,很感谢您……”
“时透君,听伊黑先生说你是第一个领悟赫刀的人,真的很厉害呢!后来我们在决战时也逐渐掌握了赫刀,这对打败无惨有很大帮助,谢谢你!你现在一定已经和哥哥还有父母相聚了吧,一家人能在一起是最幸福的事了……”
他说了好久,义勇始终跟在他身后,走过一个又一个墓碑,一言不发。
最后他说——
“你们真的很棒,谢谢你们!”
起风了,落叶打着旋儿掠过脚边,衣襟被拂得猎猎作响。炭治郎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念着什么,也就没能瞥见正仰望天空的富冈义勇,和他被吹散在乱发间的那一点点晶莹。
炭治郎和义勇说了那个梦。
他说自己吓了一跳,以为义勇先生真的不在了。义勇沉默许久,才说。
我也是。
他说,我梦见你死了,就在我面前,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就这么离开我了。
我又一次没能保护好重要的人。
他低下头,肩膀有细微的颤抖,周身散发的那种近乎绝望的味道,炭治郎并不陌生。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而这一次,炭治郎终于明白了缘由。
他之所以要一直守着,等人醒来,是因为他怕又像当年一样。
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炭治郎记得村田说,昏迷时的富冈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不要走。」
不是害怕敌人,不是害怕死亡。
是害怕再一次失去。
“义勇先生……”
炭治郎伸出右手,牵起他左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你看,我在这里呢。”
男人抬起头,红发少年在一片雾气中冲他笑。
“呐,你看——有体温,有心跳,可以触摸得到。”
他说。
“我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