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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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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我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寒冷,无助与恐惧似乎都到达了极点,我费力喘了两口气,“为什么,我曾有言,此生决不相负,为什么?你就这么不信我?”
他轻哼一声,脸上死灰一片,“为什么?你尚未入朝,不知道在那地狱里活下去有多难,我终有一日会成为你飞黄腾达之路的绊脚石,如今说这些空话只会令我日后对你心生怨愤。就算你真做到了又如何,我是什么,是你将来上不了明面的清客?顾沾,你听着,我不欠你!”
是啊,沈家钟鸣鼎食,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什么都让他为我牺牲,我半点资格都没有。只是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以前日思夜想,求之不得的功名怎会却夺走我最不堪失去的东西。
我上前一步拉住他,祈求道,“阿若,不是的,我知道你为我牺牲良多,我更知道你不是这样想的,我...”
“弦之,我有些累了,你回去吧,你应当还未去见你的外祖母,走吧。”
他生生推开了我的手,一步不回的往房间内走去。
我只觉得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尚来不及去细想,沈若已离我远去,我大叫道,“沈继月,你怎可如此狠心自私,说走就走?”
他并没有理我,一步不停的入了寝居,关闭了屋门。
一桌的佳肴还在散发着令人着迷的美味,我腹中明明是空荡的,那一刻,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只得扶着门外的柱子不停的干呕。
他是什么时候决定要走的?似乎早有迹象,可我总是去忽略了那些细微的迹象,好像是我一直将心思放在了自己的科考上,而忽略了他心中的这些感受,好像是我不曾察觉,他一直在为我委曲求全。
我想起过去一年中,同他一起温习的夜里,想起他为我准备的木梯...
木梯?
对了,我翻过木梯,回到段府,陈伯似乎在院门口等得很是焦急,一看见我,便拉我过来,问,“沾儿,你这是怎么了,现在才回来,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望着陈伯担忧的神情,吸了一口鼻子,委屈道,“陈伯,你告诉我,你...呕....”
陈伯忙为我抚了抚背,说,“闻喜宴回来,还未去拜见过你舅父与外祖母呢,可是在宴席上贪吃了?我去告知段老爷一声,再去寻个大夫。”
我无力的摆了摆手,“不,不,陈伯,你昨日是不是翻墙去见过沈若,你...你同他说了些什么?”
陈伯没有答话,只扶着我回房间躺下,为我脱下鞋袜,盖好被褥,“我去请大夫,再让人告知你舅舅一声。”
我哪里肯让他走,忙翻身下床,问,“陈伯,你说了什么,究竟说了什么!”
他背对着我,顿住了脚步,沉声回答着我的话题,“沾哥儿,你一向处事镇定,心思细腻,你怎可如此糊涂?怎学的那些不入流的混账,有辱门楣?你的前途还要不要?”
果真是他!
“沾哥儿,沈先生满腹才华,心有丘壑,即便要走也不是因为我的三言两语,且他说,即便我不说这些话,他心中也去意已定,沾哥儿,我实在不愿意眼睁睁见你自毁前程,走上绝路。”
陈伯走了,不知是替我去请大夫,还是去告知段家之人了...
我撑坐了起来,捂着胸口,刚刚翻起来,有什么东西就从怀中滑了出来。
是张子厚给我的拜帖与信件。拜帖翻在地上,要拜访的主人是丰州经略安抚使赵渊,此人在丰州军功显赫,张侍郎为何会给我他的拜帖?
我随后捡起地上的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上意想遣我为丰州通判,知丰州政事。
丰州,远在京城千里之外,我朝边境,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堂堂二甲进士第四名,竟然也会被调离京都。可丰州乃是军事要地,通判是正五品的官衔,让一个刚刚入朝的新进士担任此要职,我还不得不感念朝廷的恩德。
我知道,朝廷决定的事,根本无法改变,便将信件与拜帖收了起来,茫然的歪坐在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陈伯已喊了大夫过来,替我切脉,开药,又送走了大夫。我若去了丰州,至少三年才有被调回京城的希望,原来,我想三年为父亲和沈太傅翻案,不过是痴人说梦。
不过,我心里明白,若是我如今就留任京官,极有可能在翰林院做个八品左右的闲职,工作便是帮助那些参知相公门著书,虽有机遇多,可升不了多快。通判乃五品官职,掌握实权,在丰州任通判三年,我将来的前途定不可估量,极有可能入六部,而六部中,位居五品以上的,唯有侍郎一职。只要三年后,我入了朝,以侍郎的身份查清东陵郡假犀牛角一案,远比现在留任奉天府要容易得多。
可我连当下都顾及不了,三年,离我实在太过遥远。
送走了大夫,陈伯轻声进屋,坐在我床头,轻声道,“哥儿放心,你舅舅那边我说过了。大夫说你只是在闻喜宴上吃了些寒性食物,伤了胃,好好调养一下就行,好好歇息吧,明日还要去跟你外祖母请安。”
我拉住陈伯,问道,“阿音这几日还咳吗?”
“等过了秋日,不再有枫絮,就会好转,还好,风絮就这么几天。”
我点了点头,便让陈伯下去休憩去了。丰州地处边境,常年多风沙,阿音的病还怎么调养,若是他随我一道过去,定会病情加重。
可让阿音留在奉天府调养,我能信任的人又有谁?姑母虽然疼爱我们,可她在柳家身份尴尬,把阿音送过去定会让姑母为难,还让段家多心,可把他留在段家,段家人会好好照看他吗?
他同我一样,那么不想寄人篱下,何况还要让我离开他三年之久。
外面不知什么鸟鸣声一直不曾停歇,吵得我头疼欲裂,我翻身坐起,走出了房门,似乎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叹气声,我知道是陈伯,并未理他,只悄悄来到围墙边,再次翻了过去。
我知道,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沈若心中生气才这般,以往只要他气我,我在他屋前等他一晚,我们就能和好如初。
定是因为陈伯提及我与李家姑娘的婚事,他才生气,只要我同他好好解释,他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我想了一夜的解释的话,终于在远处鱼肚白升起的时候,等到沈若起了身。
“阿若,早上好啊!”
他似乎很是震惊,“你来做什么?”
我揉着大腿,上前一步,有些手足无措,解释道,“昨日是我不对,口气重了,阿若可否不跟我计较?”
他扶我站好,叹着气,“弦之,我没有放在心上,你若是来为我送行,咱们就坐下来好好喝杯酒,也不枉这一遭师生之情。”
“好。”
“阿若,我昨晚一宿未眠,你知道吗?”
他扶我一起坐在屋檐下的木阶上,说,“我认识一位大夫,你的失眠之症我跟他交代过,日后你去找他就行。”
我摇摇头,“并非失眠,只是昨夜想了许多事,觉得我这些年过的浑浑噩噩,只盯着那世人求之不得的功名,却不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过去那些年,我一心放在学业上,忽略了阿音,才让他喘疾拖得如此重,我日思夜想,带阿音和陈伯自立门户,不再寄人篱下,可我不仅逃脱不了段家那廉价的庇护,还要忍受兄弟离别之痛,更是要失去你。可过去那些年,我就跟魔怔了一样,眼里能看到的出路,唯有科举。”
“不,弦之,十年寒窗不易,你应该珍惜。不过三年,你和令弟定能团圆,切不可有如此悲世之念。”
我激动地打断他的话, “阿若,我想好了,你若是要走,我带着陈伯、阿音和你一起走,弦之此生所念不过就是你三人,我想好了,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低着头,拨弄着衣摆,轻声说,“秋闱那日,太子殿下来找我,你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吗?他说我本出生清贵之家,后又同他一起教养在东宫,他知道我心中对你的情义,骂我自轻自贱,若是你,还不如是他!何况,你爱慕的当真是我,我不过是恰好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我委屈的打断他的话,“不是这样的,阿若,我真心倾慕于你,想与你相守一生。”
他哽咽道,“是或不是都改变不了我在自轻自贱。弦之,真心爱慕一人,并不愿意不见天日,可世人皆鄙夷断袖之癖,我不想那样,一直活在黑暗中。”
“我不要功名了,不想翻案,我陪你一起走,世人就看不见我们。”
“天下之大,哪里没有人?弦之,且不说世人,陈伯与令弟都不可能接受我们。你我的孺慕之情干干净净,我终生不忘,何必多作强求,日后不过是互相埋怨罢了。且,你长在段家,若是擅自去朝,更惹得他们怨恨。”
他的一番话下来,让我哑口无言,原来他在乎,在乎这感情的不容于世,觉得过去的一切不过是在作践自己,原来从我们第一次敞开心扉之时,就注定了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可笑我还常常真心堵誓,终身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