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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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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失败了。
原因竟然是很离谱的输错了血。
不管这样的事有多么不该发生,不管这样的错误有多么不可原谅,不管这个简单的理由有多么可笑,但事实的结果就是,那个病人死了。
护士输错了不同血型的血,主刀医生没有发现,我也没发现,所以,确切的说,这是个医疗事故。
病人家属坚决追究责任,医院的态度很肯定,愿意承担责任,只是无法认同病人家属要求的赔偿条款。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案子,有得拖了。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疲累至极,满脑子都是病人家属近乎疯狂的不依不饶,甚至略带点胡搅蛮缠。
输错血型的那个护士,被病人家属打的脸颊红肿,嘴角不停涎血,病人最小的女儿,甚至将她推倒在了地上,然后坐到她身上不停捶打。
护士很年轻,平日里活泼的有些可爱,可是那一天,她却没有出声,任人疯狂对待,只能默默流泪。
于是,就在这身体极度疲累,精神也颇受考验的时候,我跨进了家门。
丛溪坐在地板上,趴在沙发边睡着了。
不知为什么,虽然当时的身心是那么疲惫,但在看到他无邪的睡颜和微微翘起的唇时,我却突然有了一种放松,虽然明天,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我都要面对医生生涯里的一次巨大考验,但在知道手术失败后就一直徘徊在心中的怯意,却突然全都不见了。
并不是像所谓的阳光撕裂阴霾,也不是所谓的光明冲破黑暗,而是像一种雾气般薄薄笼罩全身的舒适。
我靠着沙发坐到了地板上,出神的看了睡着的丛溪一会儿,然后想抱起他往书房去。
却在将他揽到怀里的时候,听到啪的一声,有什么掉到了地上。
捡起来看,像是一本账本,再仔细看,按日逐条记录着每一日每一笔的支出,条理清晰,毫无遗漏,甚至连某一日,我来不及送他去学校,在他上公交车的时候帮他给的公交车费也记录的很清楚。
这,算什么?
看着棱角分明一个个的字,顿时,心里有了莫名的烦躁。
我把那本账本扔到了沙发上,然后抱起丛溪往书房去。
“你回来了”,丛溪醒了,声音慵懒,正睡眼惺忪的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把他放下来。
丛溪揉了揉眼睛,然后视线落到沙发上的账本上,立刻清醒了不少,“我有事和你说。”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摆摆手,显得很烦。
“你很累吗?你去洗澡,我给你冲杯牛奶”,丛溪说着,就要往厨房去。
我急忙阻止了,“我不想喝,很晚了,你去睡吧。”
丛溪点了点头,往书房走,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回头把手中的账本递给了我,“这是我记的账,你看看,如果有遗漏的地方,你和我说,明天我就能拿到打工的工资了,我……”
丛溪的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你想怎么样?你记这些,就是为了拿到工资了,然后还我?”
“第一次拿工资,可能不够还,不过我会……”
“你会怎么样?我告诉你,你拿的那么一点点钱,永远不够还,你还想怎么样?再去找一份工作,还是打算永远节衣缩食,直到还清为止,我告诉你,你欠我的,永远还不清,永远还不清……”
难怪,从不见他买过什么衣服,也不见他买过什么除生活必需品之外的东西,我一直以为他是男孩子,不注意这些,可是原来……原来……他是一早就打算好了要还,所以不想欠太多。
难道,我和他之间,就只是欠和还的关系?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债主?房东?还是寄宿者之家的老板?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中的怒火无法克制,像是无法自控一样将那本账本撕了个粉碎,然后全都丢到了丛溪脸上。
接着,我还冲到了门边,拉开门,指着外面空荡荡的走廊,近乎咆哮的对丛溪怒吼。
然后,我走进浴室,躺在浴缸中,打开凉水,闭上了眼。
冰凉的水,渐渐淹没身体,来自皮肉上的凉意渗透到了心底,身体得到放松,睡衣渐渐席卷。
那一夜,我睡在了浴缸中。
直接导致我差点淹死,而没淹死后才发现自己浑身的皮被泡的已经快脱离血肉了。
我昏昏沉沉的从浴缸中爬了出来,然后直接钻进了被窝中,可是一分钟之后,我又跳了起来。
我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但拒绝相信。
于是,我穿上睡衣,走到了书房。
打开门,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床,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我的脑中。
一切,是真的。
我忘了穿鞋,冲出书房,打开了房门。
外面,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就像那个空荡荡的书房。
我真的,把丛溪赶走了,而且,我还说了“滚!”
一瞬间,无力感席卷了全身,我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好像是说对他的照顾,只是因为敏伟所托,他不欠我什么,他欠的是敏伟,我让他用他可怜的一点微薄工资去还敏伟,我还告诉了他住院费也是敏伟支付,好像就是这些。
大概是气糊涂了,有些语无伦次,可是我很清楚的记得,最后,我让他滚。
滚——
就在吼出那个字的时候,我清晰的看到丛溪像受到惊吓般,微微瞪大了眼,双瞳中流露出受伤的情绪。
但是我不管,我不想再看到他的脸,因为一旦看到他那张很好看的脸,我就会想起这些日子来的一点一滴,也会想起他口口声声说的那个“还”字。
因为医疗事故而被反复倾轧的神经,已经承受不了太多,在看到他没有动作后,我冲过去,拉着他,将他推了出去,然后重重关上了门。
我……做了很混蛋的事!
几乎是立刻,我冲了出去,一直冲到小区门口。
“宫先生,你家那个丛溪怎么了,半夜三更,穿着睡衣往外走,我喊他也不理,鞋子也不穿,真是奇怪,不会是得了梦游症吧?”
保安的话轻描淡写,略带着对丛溪的埋怨,似乎他认为那个孩子在跟谁闹脾气,才对他那般不礼貌。
可是,他的每一个字却像是针,来回扎到我的心上。
我用物业的电话拨通丛溪的手机,里面只有单调而冰冷的电子音,不停响起,却没有人接听。
我突然想起,昨晚他那样被我赶出去,怎么会带着手机。
一刹那,浓浓的愧疚感在我心中升起。
我急忙跑回了家,换好衣服,拿了自己和丛溪的手机,开车出去找。
可是,城市那么大,岔路口那么多,人群那么密集……我,到哪里去找!
翻开他的手机,才发现,通讯录中只有那么简单的几条联系人信息。
而我,被他设定成了快捷键“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