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第63章 ...
-
顶级奢华的医院,处处透出人性化的关怀,尽管这种关怀的基础是大笔医疗费用的支付,仍不妨碍那种奢华带给人的享受之感。
巨大的人工湖边,参天大树林立,枝叶遮住了几乎所有的阳光,即使没有空调,那个地方也是凉爽一片。
我轻轻走到萧思悦身边,递了一听饮料给他,我没有说话,靠着轮椅坐到草地上。
“怎么不说话?”过了很久,萧思悦拉开易拉罐。
我摇了摇头,“萧瑜已经联系好了医生,下个星期安排你飞过去。”
“皓?”萧思悦握上我的手,微微颤抖,“如果我说,希望你能陪我过去,你会认为我很过分吗?”
我还是摇头,萧思悦,向来张扬跋扈的那个萧思悦,什么时候竟会这样说话了?
“皓,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这两个字,被我紧紧拥抱的终于没能再说出口,我轻轻拍着萧思悦的后背,说不出话来,对他,我终究不能像对丛溪。
或许,就连对我自己,我也不能百分百。
“皓……如果我不能走了……不能走了……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去找你了……再也不能……你从来不来找我……我只能自己去找你……可是……如果我不能再走了……不能再走了……”肩上湿了一块,我加大双臂的力量,紧紧闭上了眼。
这世上,有些爱,会沉重。
这世上,其实有的时候,我们真的不能选。
这世上,有些伤痛大到谁也不忍心再苛责。
当飞机冲破云层,短暂的起飞效应过去之后,我仍然低着头,不停给丛溪发短信。
萧秦明说过,他只会给儿子最好的,这架空客的最新机型,让我即使在九千米高空,也能和我的小东西短信聊天。
这个时间,他已经坐在办公室了,在祁霖的介绍下,他顺利进入华林设计,怕别人说他走后门靠关系,小东西工作异常努力,天天日日加班,一张设计图纸,他反复修改,力求完美。
我心疼他的辛劳,但没有阻止他的认真。
祁霖对我说过,他的认真让人无法对他不认真,他的百分百,值得被回报百分百。
我想,祁霖果然很了解他。
关于我陪萧思悦去国外动手术,丛溪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动手帮我收拾行李。
他还是那么认真,内衣、睡衣、外衣、袜子、鞋……就连鞋带,他也为我多配了一双,半夜,他犹豫不决,偷偷起来检查有没有忘东西,我躺在床上,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描画他的身影。
我知道,我陪萧思悦去做手术,丛溪不介意,但不介意并不表示就会高兴。
送我上飞机之前,我清楚看到,他紧紧捏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皓——”,萧思悦浅睡一会儿,醒了过来。
“口渴吗?果汁还是矿泉水?”我走进吧台,拿出水晶杯——这次,只有我陪他。
萧思悦的腿,几乎让萧秦明一蹶不振,萧瑜要打理整个集团,完全无法抽出那么长一段时间陪他做手术。
更重要的是,检查报告出来之后,萧思悦把他的世界圈的只剩下了他和我。
“还有多长时间到?”萧思悦靠在小沙发上,抱着一整杯果汁慢悠悠喝着,真的是抱着,他的样子像极了刚学会用奶瓶的小娃娃。
病痛,总是让人尤其脆弱。
“我哪里知道,我一直发短信。”
话脱口而出,说完我就后悔了,萧思悦却当没听到,还问,“是给丛溪发吗?”
我点头,“嗯!”
在一起的人,分开了,才尤其想要分分秒秒腻在一起。
我看了看窗外,天空上乳白色的白云一朵朵飘过,远处,阳光刺目,完全无法看到太远,飞机飞行的高速,在这广袤无垠的地方,让人无法察觉。
我真的很想丛溪。
“皓,你说,我的腿真的能治好吗?”萧思悦的头靠在飞机狭小的玻璃窗上,他的手按在自己膝盖上。
这是他第一次问这样的问题,但我却不知道是不是他第一次想这个问题。
手机响了,有短信进来,但我没看,我看着萧思悦,觉得他的眼睛在这九千米的高空,尤其晶亮,“萧瑜找的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医生。”
“最好的,并不一定能给我最想要的”,这是萧思悦的回答,说完这句话,他闭上了眼睛。
双腿不能行走之后,萧思悦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可我们谁都知道,他没有真正睡着。
萧思悦,倔强,执拗,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看不起很多人,任性妄为,甚至恶意破坏别人珍惜的一切,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认为此生再不能行走,这样的惩罚对他来说太大。
每个人,都有资格得到一次被原谅的机会。
所以,我真的希望,此去美国,手术能成功。
从手术室的灯亮起来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坐立不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形,我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皓,如果手术失败,怎么办?”
“别胡说,Dr。 DiCaprio是最好的肌肉神经医生,他一定会治好你。”
“如果,我的腿不能再走了,你会不会为照顾我,一直留在我身边。”
“乌鸦嘴,你是希望我陪着你,还是希望永远不能走?”
“呃……出来再告诉你!”
萧思悦的疯狂我太了解,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我实在不敢想象他会怎么样?
我不想他在失去什么之后才追悔无可挽回。
丛溪的短息又发过来几条,我匆匆回过去,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焦急踱步。
如果一定要说怕什么,我想我怕的是手术灯熄灭后,Dr。 DiCaprio出来,对我摇头。
我怕他真的不能再走了。
因为无论如何,我还是一直记得,当刹车声刺耳响起的时候,他在身后撕心裂肺的喊我名字。
那一个声音,一直在脑中回响,就像萧思悦正在我身边,撕心裂肺的喊着,从手术灯亮起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在喊,在我的脑海中,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萧瑜打过来电话,叮嘱手术结果出来,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她还说,萧秦明也等在电话边。
我明白,她一直努力维系萧思悦和萧秦明的关系,所以我也懂,如果手术失败,垮了的不会只有一个人。
父子之情,还能再修补,或许,不管手术成功与否,对这对父子来说,都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但所有人的愿望,仍然是,那个倔强的人,安好如常。
然而,事实总出人意料,老天对萧思悦似乎总特别残忍。
手术灯熄灭后,我得到的果然是摇头。
麻醉剂药效未过,萧思悦还在沉睡。
我跟着护士将他送到病房,萧秦明果然为儿子准备最好的,美国的病房竟然与国内布置的一模一样,就连衣橱里的衣服也在我们到达之前空运了过来。
我想,这大概是萧秦明第一次为儿子做这种所谓的“无聊”之事。
安顿好萧思悦,我拿起电话,久久无法按键,最后,我拨通的号码居然是祁霖。
“喂——”
“是你?你居然会给我打电话。”
“你很忙?”
“是啊,很忙,你究竟有什么事……”,那边顿了顿,声音变得缓慢,“是手术,对吗?”
我点头,突然想到他看不见,急忙“嗯”了一声。
“丛溪这几天都来我这里,等到我下班,再送他回去,他等我的时候,在沙发里睡着,醒过来一定会叫你的名字……我只想说,如果你有一点犹豫,我会带他离开,到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有人说过,最了解你的一定是你的仇敌,我和祁霖算不上什么仇敌,但不可否认,他真的点透了我的犹豫和愚蠢。
刹那间,仿佛灵台一片清明,祁霖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就像是菩提点在眉心的一滴无根之水。
我笑了笑,对那边说,“喂,你有空去家里看看,丛溪乘我不在的时候说不定会偷吃冰激凌,还有,他舒张剂如果用完了,到医院去拿,我交代好了,另外,他有时候糊涂会忘了拿钥匙,小妖那里我放了备用的……”
“喂,你把我当什么了?”那边怒气不小。
我轻笑一声,“国际长途很贵,我先挂了。”
“是我让你打的吗?”可以想象,那边已经停下了手边的工作,也可以想象,他那间一百八十度视角的办公室里气温已经降到了零点。
“好了,好了,我挂电话了,你告诉丛溪,我后天回去”,挂了电话,我忍不住好笑,这样一个人,偏偏常常被丛溪弄得没辙。
但很快,我的笑容凝固成沉默——也许,如果是他,就一定不会有任何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