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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   经过近两个月的临时抱佛脚,我终于考完了升级试,我是个对生活没太大要求的人,考完了,对我来说,这事就完了,至于过不过,那不是我能担心的。
      过了,值得高兴,不过,也曾努力过,没有遗憾。
      所以,得到解脱的那一天,我心情说不出的好,打算开车去丛溪学校接他,然后和他出去大吃一顿,就当庆祝。
      至于庆祝什么,我还没想好。
      但,谁说没什么事就不能庆祝了。
      人生下来到这个世上,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谁都知道能产生自己,那当初几十亿分之一的几率有多小,难道这还不值得庆祝吗?

      丛溪的学校很有名气,是国家什么几几几工程的,校园环境那叫一个好,还没到学校门口就已经看到一片红花绿树、盛夏光年的美景。
      像是一副油画。
      我给他打了电话说要来接他。在学校门口没等多久,就看到他纤弱的身影背着个大挎包往这边跑来。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胸口靠右边的地方有一小块手绘的图案,仍旧是牛仔裤,帆布鞋,我觉得他很适合这样的装束,像路边正抽出嫩芽的小树。
      丛溪看到我从车里走出来,跑的更快了,他总是这样,约好的时间,明明是别人先到,他也会觉得让别人等了是他的罪过!
      我松了松领口的领带,往他走过去,他扬起了手,冲我打招呼。
      他纤弱的身影,渐渐穿过大树织起的林荫道,被树叶切割成了一块块的光斑,从他身上游走而去,有那么一个瞬间,这个世界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他从阳光下、林荫里,朝我跑来。
      可是,突然,就在他刚跑到校门口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冲出了一个人,狠狠一巴掌迎面甩到了他脸上。
      那一声很响,划破了高中校园放学时的吵吵嚷嚷。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愣了,丛溪愣了,正进出校门口的人,也愣了。
      一阵死静之后,响起了不小的惊呼声,经过的学生全都停了下来,瞠目结舌、目瞪口呆看着丛溪和他跟前的人。
      丛溪呆呆的盯着那个人,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边的脸上浮起五根清晰的指印,另一边却死一般惨白。
      那个人再一次扬起手掌,眼看又是一巴掌要甩下去,我急忙冲了过去,将丛溪护到了身后,冲他吼,“你干什么?”
      可,那个人的一掌还是甩了下来,重重扇到了我脸上。
      立刻,火辣辣的疼痛蛇一般蹿起,我咬牙忍痛,瞪向他,见他两眼通红,发丝凌乱,直觉以为他是喝醉了酒,正准备拨打110报警,丛溪却轻轻走到了我身旁,按住了我拿手机的手。然后看了那人一眼,什么都没说,拉着我要走。
      那个人却像疯了一样,抓住丛溪又打又踢。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疯狂,呆愣了几秒才懂得去拉,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将他拉开,丛溪脸上已经多了好几道红印,左脸上还有一道指甲刮出来的伤痕。
      我彻底愤怒了。
      靠,这算什么,撒泼也要看对象,看场合不是。疯子就可以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这里是学校门口,丛溪又一点不反抗,这人也太过分了吧。
      于是,我伸手猛地一推,将那个人推到了地上。
      丛溪低着头不说话,那个人坐在地上,仰脸狠狠瞪着他,那种目光,像盯着杀父仇人。
      至于吗?
      丛溪才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能跟谁有那么大的仇。有冤屈找国家,找政府,找党啊,疯子一样打人,他以为他活在古时候的武林时代?
      我已经懒得问那个人究竟怎么回事,只想着他要是再动一下,就报警。
      可丛溪却像是不愿多停留,拉着我急急往车子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响起撕心裂肺的痛哭,我忍不住回头看,那人跪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哭的像是快断气了,虽然已经走开了几步,但我仍能清楚的听到他不停的、充满怨恨又无比绝望的说着,“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
      头顶,夏日傍晚的阳光依旧炽烈。身旁,丛溪紧紧捉住我的手,微微在颤抖。身后,那个哭声被无限放大。远处,高楼大厦之间,夕阳的余晖血一般殷红。
      那一瞬,我什么都明白了。
      再看旁边的丛溪,那个脆弱的少年一直低着头不说话,默默的坐进了车里。像是一片阴影,消失在了阳光下。
      这件事,我不想问,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替他系好安全带,开车离开了学校。
      连他脸上的那些指痕,我也没问痛不痛。
      丛溪低垂着眼睫,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映下一小片阴影,阴影里有水光微微晃动。

      不知在市里兜兜转转了多久,我小声问丛溪想吃什么。
      他抬起了头,歪头想了想,眼睛清澈而明净,我听到他说,“我想吃寿司。”
      于是,我转了方向,朝我熟悉的一间日本料理店开去。
      路上,经过一家药店的时候,我进去买了几张创可贴和消毒药水。
      我想,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到了寿司店,我要了一间包房,先帮他处理好了伤口,才让服务员进来点菜。
      丛溪很喜欢吃日本菜,点了很多,等菜都上齐了之后,他倒了一杯清酒,举起来对我说,“恭喜你通过了考试”,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清澈。
      看到他脸上的创可贴,不知怎么了,我心中突然一酸,轻轻抚上了他的脸,然后慢慢摸上了他的头,丛溪的头发很柔软,不像其他十七岁的男生一样,总是弄很多东西上去,非要搞的很另类。
      他的头发摸上去,凉凉的,滑滑的,软软的,很舒服。
      以往,我这样对他,他总是会躲开,可今天却不同,他直直的看着我,紧紧抿住双唇。
      我知道他一定很难过,但又实在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轻轻的抱了他一下。
      如果说一年之前,夏阳是丛溪的爱人,那么,一年之后,夏阳就是嵌入他生命中的一根刺,这根刺无论是拔去还是留下,都只会是痛。
      而我知道,即使承受不了,即使再难过,丛溪也会永远带着这份痛活下去,因为对他来说,这是夏阳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很快,菜上齐了,我和丛溪对面坐好,沉默着吃起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丛溪提起了校门口遇到的那个人。
      大庭广众下,被人那样又踢又打,对谁来说都不是什么愉快而值得炫耀的事,所以,我惊讶他竟会主动提起。
      但我并没有阻止,只是默默的听着。对他来说,愿意说出来,本就是好事。

      基本上,和我猜测的差不多。
      但,还是有出乎我意料的地方。
      那个人,为了能和夏阳正大光明在一起,差点去做了变性手术,但夏阳遇到了丛溪,所以,一切曾经的无怨无悔都变成了可笑。
      急转直下的结局终于造成了癫狂。
      这就是生活的现实,永远都让人猜不透,也永远都让人措手不及。
      而,直接把他逼疯的,就是夏阳的死。
      任谁,不管那份爱如何,是否符合大众所谓的正常标准,曾经那样付出过,心碎之后,又接着遭遇绝望,那些疯狂举动,大大书写出来的只是个“惨”字。
      所以,才有了丛溪绝不抵抗的忍让。
      丛溪对我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想还手,可是无力抬臂。”他抬头定定的看向我。
      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片纯净的海洋。广阔深远,纯洁无染。
      我不知道夏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究竟是谁负了谁,谁又欠了谁,只是,人已经不在了,真的就不能放下吗?
      况且,我眼前的这个少年又何尝付出的少?
      我想,不管如何,至少哭过伤过以后,丛溪还是敏伟口中那个单纯可爱的孩子。
      一份爱,如果让人扭曲,那么,就不是爱。
      爱,不是责难,不是考验,不是劫数,不是放纵的理由,爱,是温暖,是珍惜,是因为你我可以更爱这个世界。
      丛溪轻轻牵起唇角,勉强挤出一个笑,然后很认真的问我,他是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他是不是害了很多人。
      我心中一阵酸涩,坚定的摇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面前的这个半大的孩子,敏感而脆弱,单纯而美好,用那么瘦弱的身子,很认真很努力的在活着。
      其实,我觉得,丛溪比我认识的许多人,至少比我,在面对生活时,更加强大。
      他永远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会为了自己的坚持义无反顾的付出,哪怕全世界都对他say no,他也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他会为自己的一切努力,但当无能为力之后,他不会自怨自艾,哪怕是经历那么残酷的生离死别之后,流尽了眼泪,伤尽了心,他也会重新收拾,然后继续往前走。哪怕头顶空茫,哪怕脚下冰冷,哪怕他前面没有人对他伸出手,他也一个人往前走。
      十七岁,璀璨而如流星般短暂的年岁。
      十七岁,花朵一样艳丽,却又如花一般易凋的年龄。
      十七岁,懵懂的青葱岁月。
      十七岁,永恒的十七岁。
      我想,丛溪的十七岁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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