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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几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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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晔从没想过,那日被师傅撵出去找叶儿竟然成了永别。他唯一的一次任性居然留下这么沉重的后果,如果可以重来,也许他宁愿什么都不要,换来师门平安。
可是,真的那样就能平安吗。那曾经充满愉悦与痛苦回忆的唯一能称为家的医馆,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已经被熊熊烈火吞噬。他不过是去了趟青楼,扮女装见了柳含烟,被识破却意外的聊得投缘。满心困惑的没找到叶儿打算先回来,却看到这种场面。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移花宫找来了?!很快强迫自己要镇静的夜晔努力的思考,并下意识躲进角落。冲天的火焰气势磅礴,舔噬着整个院落。高热的温度让视线产生扭曲,滚滚扑面的热浪下全副武装的官兵将院落包围纹丝不动。没有一个人出来,只有成队的官兵进去救火。
悄悄退出围观的人群,转身奔跑中散乱的衣带被身后的空气急流,微微地扬起一角来。然后便是意料之外的,夜晔感觉到腰间传来一股大力,直直奔跑过来,擒住自己的腰。那种中气极足的内力深厚足以破冰凿山之势,着实让他惊讶。
“谁?!”夜晔被人生生掠起的时候惊叫出声。这人的内力武功,似是自己熟悉的门路。这个人,却丝毫没有熟悉的气息。并且这个人的强大,是自己奈何不得的。
在移花宫的日子里,他曾无数次在角落里窥见这张俊秀非凡的脸,赫连卓然,居然亲自来了。
“啊……”夜晔惊呼着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旁边竟是困到坐着睡着的叶天衣。
“终于醒了。”听到动静睁开眼的叶儿略显疲惫,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脱俗又美好的女子。依旧是这般地引人注目。依旧是这般地……让人心动。
“叶儿……叶儿你……啊……”夜晔看到女人唇瓣微动,然后听到略显沙哑却有清澈的声音,就像浩瀚的海卷着浪花涌上沙滩,这是,她的声音……“你能说话了?!”
“啊,是啊。不小心就想起来了。”看着什么都忘记只顾着兴奋的夜晔,叶儿一向平淡无波的眸子多了异彩流光的色泽。没法忘记那个夜晚勉强自己不要回头离开时的心情和骤闻噩耗的悔恨,“对不起。”终于可以有机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活着,虽然被囚却没有受伤害,好好的活着……叶儿觉得鼻子有些酸,伸出两手,圈住夜晔的腰,将头埋进那个还泛着药味的怀里。不过至于一不小心唤出的第一个名字,叶儿是不打算对他说了。
“呃……?”都说尝尽人间苦楚后定有莫大的甘甜,可夜晔也从没敢想过会被这个一向冷漠的女孩抱在怀里。尤其是她曾那么明确的拒绝了师傅的提亲之后。更何况她此刻居然似在微微发抖。“叶儿……”
也许再怎么想理由也是白搭,夜晔的手顿了顿,轻轻扶上埋在自己胸前的人儿,抛掉那双太过阴沉的眼睛和凶悍的武功,她不过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一个独自承担了太多的,忘记如何表达情绪的孩子。
“抱歉,确认你的关押地点耗费了太多时间。而且我没杀赫连卓然。当时的情况,要带你离开……何况我不见得能赢……”吸口气坐正的叶天衣垂了头斜过眼角,不知瞟着何处喃喃开口。
“你……便是那叶天衣吧。”沉默片刻的夜晔望着叶儿开口,“我在那看台下被囚着,听不太真切。不过当时我就想,这个姓叶的家伙,应该是你吧。虽然我是赫连卓然抓来的,师傅……也是她杀的……可你能继承了师傅的衣钵她早已没有遗憾,再说……会有这样的结果师傅早就预料到了……”毕竟,叶天衣从不是自愿来学医术,差点被迫丢了性命,她也从没答应过任何承诺。
“可是,我听见了,你当时给赫连卓然说你的师傅是路归风……”夜晔打住想接口的叶儿,神情几分激动,“我想她老人家九泉之下也会开心了。更何况,叶儿你心知肚明,日月双令的事情,牵扯整个武林和朝廷,也不是赫连卓然一人能压制住的……”
“呵……所以,贪心的人,就都去死好了。”叶天衣微微冷笑,方才那个略带羞赧的女孩又变成了眉宇犀利的恶鬼。
“也许,会天下大乱的……”夜晔试着去想,如果那些金贵的即将主宰这天下的人们也因情急或好奇而被剧毒悄悄侵蚀……
“不,天下大乱从来不是因为没有当权者,而是想做那顶点之人的太多。”这是叶天衣为夜晔休养暂时找的屋子,她站起来,窗外便可眺望到隐约可见的移花宫辉煌的琉璃瓦。“老太婆一直告诉我,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人心中的执念可以成就人,也可以毁灭人。全在把握。如果她真的可以做到……”赫连卓然,你说过,要让含烟,立于众人之上。
“叶儿……”夜晔看着眺望窗外的女孩,她的脸庞在那抹凝重后恢复了浅浅的温柔。却又仿佛壮士断腕,无端显得悲壮。“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么?”其实,论胆识,论心智,你不在她们之下呢。
“嗯?呵,没错,当时就这么想的,所以起了这个名字。”叶儿回过头来,唇角微挑是明显的笑意,单纯的眼神没有杂质,宛如当年在师傅医馆前的相见,清晰又遥远。
“那……等报仇之后,叶儿打算做什么……”一头秀发长长散着的男孩窘迫的低下头。是不是,这次不再逃避了呢。
“如果还活着的话……去老太婆那个山洞,那里人少,植被又好……如果你没别的打算……一起吧。”我绝不要跟着我的男人像父亲一样看着母亲死在眼前还要一脸幸福的随她而去。所以,一切的承诺,都放到所有恩怨结束之后吧……如果,那时候还活着。曾经的拒绝也是因此,只是现在,真得满手血腥讨命无数之后突然多了向未来看的期待与空虚。
“那,柳公子也一起吗?叶儿也将他救出来了吧。我怎么没看到他,受伤了吗?”夜晔这样问毫无恶意,叶天衣却忽的变了脸色。
“你……怎么这么问?”为何是救他……他,需要我救?
“啊,我……去过含烟楼,还和他聊了一晚上呢……”夜晔看着陷入沉默的叶儿,她再分开这段日子不仅开口说话了连心态也有了改善,不论如何她不再拒人千里,那位聪慧却又迷离的柳公子……他也许不会自己对叶儿说吧。自己是不是提前表态比较好呢。“赫连卓然抓到我后去了含烟楼……”
“什么……?!”心中隐约的猜忌氤氲而起,成为磅礴的大雾又结成凛冽锋利的冰雹,使得胸腔一片寒冷。
“对不起,他是因为我才跟赫连卓然走的……可我当时被点了穴,他用自己换我平安的……”其实在含烟楼赫连卓然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像平日一样愉快的住进柳含烟的房间,然后下人不经意抬进刚捉到的待调教的新人。聪明剔透的柳含烟于是笑盈盈的接受了跟赫连卓然回府的建议,并且眉目娇嗔的要求只宠他一个。
“呵……”叶儿似未听进去,低垂着眼帘脸上又没有了表情。
“叶儿你是嫌弃他么……他是个好人,我问过了他绝对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只是小时候家逢突变,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为了活着根本没有选择……我也是孤儿,可我自小有师傅……”眼泪簌簌而落,夜晔看着叶天衣起身推门。
你真是个傻瓜……夜晔拳起身子,对自己说。
“等我回来。”走出门的女人顿了顿站住了,“等我彻底了结。”
女人如那夜仍没有回头,几个纵身看不到身影。夜晔抬起头,缓缓挂上笑容。叶儿,你知道吗,男人其实也是喜欢说谎的生物,他们更喜欢躲起来独自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