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醉仙迷笑浮生》月隐龙鸣

42、第十五章 兵戎相见情谊绝(下)

　　伶叶惊讶地看着楼澈，震惊的表情渐渐褪去，感伤，痛苦，遥忆，惊觉，最后变成了隐忍。“魔之罪恶在何吗……？”伶叶轻轻地说着，不知是问楼澈还是问自己，“光是他们四处挑起战端，残杀生灵，就是罪大恶极。炽仙军便是为此而存在的。”伶叶焦虑地抓住楼澈，“澈儿，你不该如此无视天界规条的。若现在，你师父相丹在此，结果会怎么样，你也知道的啊！”
　　想到相丹若是知道此事的模样，楼澈不由一身冷汗。相丹一向对他格外严格，平时一些小错都经常被罚，上次偷下天界，若非伶叶先生护他，后果就不堪设想。但是，他心中的迷惘和不安……“但是伶叶先生……”
　　伶叶一见楼澈的模样不由心里直冒汗。“澈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那名号称黎王的少年野心勃勃、心机深沉，乃是大患。索性相丹仍在闭关。相丹若是出关，势必第一个对付那名少年。澈儿，你现在赶快跟他撇清关系啊。”
　　“紫丞他们才不是什么坏人！”楼澈激动地反驳。这么长时间以来，紫丞琴瑚鹰涯的人品作为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呢。竟然要说紫丞……
　　紫丞！？伶叶心里漏了一拍。当年紫狩身边所带的小孩不就叫紫丞吗？当年紫狩和相丹会翻脸不就是因为那个孩子……？那若是真的……这岂不是！？若是相丹真的错手杀了那名少年。不……若相丹知道黎王就是那名少年势必更不会放过他。
　　伶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抓着楼澈的手就要带他回天界。“不行，澈儿你不可以继续跟那个少年在一起！不行！快跟我回天界！”
　　恰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冷笑，冰凉而狂傲，在寂寥寒冷的霞萌关夜风中听着格外惊心。
　　“弹琴的……”楼澈脸色一白。莫名的，他觉得紫丞的笑声意外地令人害怕，冰凉冰凉的。
　　伶叶也吃了一惊。想不到事隔多年竟然在这种时候看见相似的脸孔，也许真的是命运也说不定。一样俊秀的样貌，气势和力量却都今非昔比了。还真是越来越有那个人的感觉了。
　　紫丞冷笑着，深沉的紫某就像被冻结了一般紧紧盯着伶叶和楼澈。“好一套正义凌然的说辞！好一个名正言顺的杀人借口！”虽然早知道楼澈是仙人，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接受的人竟然是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人的弟子，但是被背叛的苦痛和愤怒就像绝提的洪水，“家父既未挑起战端，也无残杀生灵；我族族民隐居落仙谷，足不出户，与方圆左右相安和睦，却都接连成为相丹与炽仙军猎杀的对象。”
　　楼澈胸口一梗，接二连三的残酷事实令他头晕目眩分不清真假虚实。一直被紫丞念在心里的仇人竟然是自己的师傅的事实令他胸口不住地搅疼。“弹琴的……那是真的吗？师尊他，他真的是……”他，和紫丞，是仇人……？
　　楼澈难以置信左右动摇的态度深深地刺伤了紫丞的心。他原本以为楼澈是不同的是特别的，他原本以为楼澈真的是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仙人，纯粹真诚善良率直……全部都是骗人的。那种戳破现实的撕裂感让他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紫丞冷笑了起来：“那楼兄以为将我冰封三尺，险些杀死在月陵渊的人是谁？”
　　楼澈一震。当初月陵渊上熟悉的气息竟当真是他的师傅留下……
　　原来，他早知道。
　　紫丞冷笑一声，轻蔑地看了楼澈一眼。“哈哈哈哈，楼澈，你何必再装？原来你早知道这一切，枉我以为你与其他仙人有所不同，其实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原来‘杀戮仙’也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楼澈你当真好演技。”
　　“不是！我……”
　　“何必多言，今日就让我领教相丹之徒的本事！”紫丞排出琴来，翻手一拨，径直朝楼澈攻去。
　　楼澈吃了一惊，连忙挥手一闪，唤出笔来格挡住紫丞的攻击。紫丞往后一闪回身又是一招直取楼澈下盘。楼澈急急跳开，刚想开口喊停，却被紫丞脸上意外冷漠的表情卡在了口中。那表情……就如同他们初见面的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不带一点感情。他对他，只是誓不两立的敌人而已。楼澈只觉得胸口一阵抽搐般的疼痛。忽然感到一股很强的气劲迎面而来，猛然抬头为时已晚，被掌风带出十米之外。楼澈勉励站起，确实一个气急，血气上涌，艳红脱口而出。
　　紫丞不由心中微微一痛，随即酸楚满溢。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有点不舍下手了，真是有愧族民，有愧父王。紫丞心中自嘲一笑。收敛气劲，冷眼看着支着身体气喘吁吁的楼澈。“你还在犹豫什么？你等今天应该等很久了吧？自古仙魔不两立，我不怨你。只恨自己识人不清！”
　　不是！楼澈抬起头，但是看着紫丞面无表情的脸，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不能再被迷惑了。紫丞闭上了眼睛，不去看楼澈有口难言的模样。“事到如今，又何必继续惺惺作态？还是说相丹之徒只有这点本事？”
　　不是！为什么不看着我！为什么不听我说！楼澈张着嘴，心中的呐喊却是怎么也传达不到眼前之人的耳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紫丞自嘲一笑，一咬牙，十指连拨，一曲乐章气势磅礴流泻而出，竟是镇魂曲。楼澈一惊，却是动弹不得。伶叶拔剑而出，飞身跃入两人之中，振手挥剑数条青色千回百绕直，直接对上紫丞的镇魂歌。一紫一青两道气劲猛然相撞，两两抵消。
　　“紫狩之子，当年之事十分复杂，我知道说再多也没有意义。但是我伶叶绝对不会让你动这个孩子一根毫毛。”
　　紫丞冷漠地看着楼澈和挡在楼澈身前的伶叶，深沉的紫眸平静得就像潭死水，嘲讽道：“不是说仙魔不两立，你又何必向我解释？”伶叶哑然。
　　紫丞一瞬不瞬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楼澈，莞尔一笑。忽然楼澈心中一跳，不知为何那个笑容令他心惊胆跳。风气黑云散，皎洁的月光落在紫丞的脸上，寂静，寥落。
　　“月陵渊，你曾救我一回。”
　　楼澈心中一跳。
　　只见紫丞一脸淡漠地抬起手，一掌击在胸口，鲜血溢出双唇，顺着嘴角缓缓从白皙的下巴流下，落在青石砖上。
　　“还你。”
　　紫丞撩起衣袖抹去唇边的鲜血，自嘲一笑，平静无波地对上楼澈震惊的双眸。
　　“从此我们恩断义绝。”
　　说完，紫丞一挥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城墙之上。

　　夜风阵阵地吹着，荒漠之上的风寂寥而凄凉，冰凉冰凉地灌进古城，灌进楼澈的心中。黑云掩月，楼澈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地上的血迹渐渐隐没到黑暗之中。

　　月陵渊，你曾救我一回。
　　还你。
　　从此我们恩断义绝。

　　紫丞最后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楼澈的耳中。楼澈茫然地看着紫丞离开的方向，心想破了一个大洞。
　　不是的。紫丞误会了。
　　他应该解释的。
　　他应该听他解释的。
　　他应该说清楚的。说清楚的话，就没事了。
　　一滴水珠落在地上。楼澈茫然地看着那一点点扩大的湿润，茫然地抬起头，望着不透一丝光亮的夜空。
　　霞萌关下雨了吗？
　　伶叶担心地走到楼澈面前。“澈儿？”
　　楼澈迷茫地仰着头看着夜空，仿佛没有看见伶叶一般。
　　伶叶心中一紧。这个神情……他见过。相丹杀了紫狩回到忘情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伶叶一惊，皱着眉，抓住楼澈的肩头晃了晃。“澈儿！”
　　“吵死了！”楼澈大喝一声，张口在伶叶手上咬了一口，愤然骂道，“臭伶叶，老古板伶叶，居然眼睁睁看着你心爱的徒弟被人打踢，弹琴的被气走了也不帮忙拦一下，最没良心的其实是你吧？”
　　伶叶看着楼澈恢复生龙活虎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淡淡地说道：“让你死心，一劳永逸。”
　　楼澈闻言气得七窍生烟。“你！你你！！气死我了！啊啊啊啊，可恶啊！”
　　伶叶宠溺地看了一眼楼澈，拍拍他的肩。“好了，人家魔界少主跟你恩断义绝了。你就趁你师父还不知道，乖乖跟我回去吧。”
　　楼澈气得跳了起来。“混蛋！本仙人才不会跟你一起回去呢！什么叫恩断义绝啊！我才不认可呢！弹琴的！你快给我滚回来！给我说清楚啊！”说着，朝着城下奔去。
　　“澈儿！”
　　伶叶看着楼澈急急忙忙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命运，也说不定。
　　忽然一条人影从一旁的瓦砾堆后闪了出来，落在了伶叶身边。伶叶像是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一般看也没看他一眼，淡淡地讽刺道：“澈儿正是不公平，明明最该骂的不是我而是你吧？”
　　离墨嘴角抽搐了一下。“伶叶先生放弃带师弟回去了吗？”
　　伶叶瞟了离墨一眼，不以为然。“我不放弃也没用吧？反正你也会阻止我，对吧，离墨。”不是疑问，而是平淡的叙述。
　　离墨冷静而恭敬地答道：“是的，伶叶先生。金神大人有令，伶叶先生请回转天界吧。”
　　伶叶不答，不动神色地看着眼前这个过于乖巧的青年。这还孩子……伶叶闭上了眼，迎面感受着夜风。“离墨，金神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离墨心中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又冷静了下来。“离墨不懂伶叶先生所言何物。”
　　伶叶一瞬不瞬地看了离墨一会，平静地转过身，背着夜风。“算了，走吧，回转天界。”
　　离墨愣了一下，紧跟伶叶而去。

　　——离墨，不管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楼澈，归根结底，他都是你弟弟。
　　黑云闭月，伶叶先生的一声叹息淹没在了霞萌关上千古不断的夜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