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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刺杀(下) ...


  •   一箭破空而来,“咄”的一声钉在洪林耳旁的木制楹联上,洪林惊觉不对。
      《渔人之歌》不仅让唱的人悲伤,王祺坐在边上也听得郁闷无比。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死人,他很吃了一惊。扭头瞥见宝塔失里尚在举目四顾茫然无措,急忙扑过去侧身护住她,洪林用力一掀把条案竖立起来,挡在众人面前,只听得一阵乱响,不知道那桌面上已经中了多少箭,甚至有箭簇穿破桌板冒出来,几乎逼到洪林脸上。
      “没事吧?”两手按住宝塔失里,王祺回头问他。
      “没事,殿下。”事起猝然,洪林瞬间从混沌状态进入紧急备战状态。等到箭矢攻势一过,他拔剑在手长身而起:“保护殿下——”
      黑衣蒙面的杀手蜂拥而至,最外围随驾而来的禁军已经和冲出来的杀手们交上了手。建龙卫不敢离开王太远,只持刀戒备。
      这种事情对王祺而言并不陌生,当初他回高丽即位之时,就有人劝他隐藏行踪深夜入宫,以防劫杀。日后也曾有叛臣逼宫,甚至王印被夺。就在两年前,不得不因战事放弃王都开京,迁移到利川暂住……【7】执政十余年间险象环生,数次命悬一线,也练就他临危不乱的急智。
      洪林紧贴着王祺站着,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保护主上,倒真还没想到宝塔失里一介女流也在危地,只是一股劲地跟早已经抖似筛糠的内侍说:“保护殿下离开……”话音未落,有人杀到近前,他一跃而出,刀剑相击。
      身为君主,即使生逢乱世,平日里需要王祺自己出手的时候毕竟很少,他不可能在游乐的时候随身携带兵器。眼看连原本守在他近前的建龙卫都被迫纷纷跃出亭子和杀手们近身搏斗,显然那些人杀到他面前已是眨眼可待,手下意识地往腰畔一放才惊觉两手空空,一看执事内官尚在身边,急忙喊一声:“拿剑来!”
      幸亏执事内官还为他带了剑出来,那人早已经面色惨变,战战兢兢奉上他惯用的剑,一脸哭相地说:“殿下……”
      他一把握住剑柄抽出,转脸嘱咐执事内官:“先带中殿离开!”
      宝塔失里纹丝不动,正色注视他,沉声道:“殿下!”
      王祺知道她性格刚毅执拗,不去劝她,也不看她脸,只回头对跟从之人厉声下达死命令:“快点!”
      情势紧急,内官宫女不能不奉命,几个人簇拥了宝塔失里,不顾她频频回头,几乎是强扯了她离开现场。七手八脚之中,昔日的香囊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等到洪林听见身后亭子间里声响有异回过头去的时候,王祺已经与人交上了手。说来洪林的剑术亦是主上亲自教授,单以技艺而论,王祺远在洪林之上,洪林也就是凭借年少敏捷,体力又好,二人偶然对练之时,才勉强能打个旗鼓相当。——但是主上是什么身份?不论主上剑术如何,倘使一国之君与三教九流贴身肉搏,建龙卫何以自处?
      洪林几个箭步折返回去,一路无阻,以快刀斩乱麻的气势杀回王祺身边。二人一同习剑十余年,默契非常,只听得惨叫声声,血花四溅,短短几回合,黑衣杀手已有数人立毙剑下。亭柱后一名刺客不敢靠近,扬手掷出一柄飞刀。
      刀光在洪林眼中一闪而过,用武器格挡已来不及,几乎是本能的支配,他人随刀动,腾身挡在王祺身前,钢铁与肩骨撞击的剧痛像锥子一样钻进了身体。原本就失去平衡,肩头又被飞刀贯入,洪林顿时跌倒在地,这一下摔得不轻,等他挣扎爬起,只看到主上忧急得几近失态的脸。
      上下扫视,主上身上还是简洁的青衣白裤,没有任何血迹(上绿下白,好像一棵葱@_@)……洪林放心了。
      情势不容他休息喘息,格斗似乎永无止境。鲜血浸透了肩头的衣衫,建龙卫的制服是带花纹的暗红色,血色融入其中难以辨别,只有越来越清晰的冰冷锐利的疼痛感让洪林觉得,这个伤口就像一张嘴,在逐渐舔食掉他的体力,单凭挥剑已经不足以格挡对手的攻势,他屈起肘,借助上臂的钢铁护甲勉强砥住压迫而来的刀锋,刀刃的寒气逼迫在他的颈项之上,距离还不到三寸。
      王祺好容易腾出手来顾及洪林,看到的正是年轻男孩如此狼狈的一幕,顿时热血直冲脑门,他一剑直取与洪林对敌之人的下盘,直接将人砍倒在地。也许是因为过分担心洪林,多少也因为他有点疏忽,转身之时竟至于中门大开——
      等到他看见面前黑漆漆地站着一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等洪林抬眼看清有人一刀刺过来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如此迫近的距离,如此直接的刺杀。
      如果那人是高手,这一式已成绝杀。
      那一瞬间在洪林眼中像慢镜头一样被拉长得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清晰可见。他如坠冰窟,只觉寒意彻骨。
      幸亏,那人不是高手,抑或是草莽出身的亡命之徒对弑君之举多少心怀畏惧,一剑下去竟然有些凝滞。毫厘的凝滞给了洪林挽救一切的机会,他吼叫着竭尽全力劈下一剑,连骨带肉齐齐斩下行刺者握剑的手臂,顿时鲜血狂喷,鬼哭狼嚎。
      洪林本是极其温厚之人,可是现在他忽然升起了酷虐之心。手起刀落,一个……两个……二十余年人生中,他还从未如此痛快淋漓的杀过人。肩头的伤痛也感觉不到,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伤害殿下的人,去死吧,去死吧……
      直到脚下尸横狼藉,身边再无人能威胁他们,洪林慌忙冲过去。王祺握刀拄地勉强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眼睛虽是张着,已经快没有焦距,一手死按在腹上,正因为疼痛和失血而瑟瑟发抖。洪林从身后一抱住他,他就软倒了,右手却还僵硬地死握着剑。
      青绿色的宽大长衣遮掩了伤口,乍看上去不像流了多少血的样子,洪林腾出一手抖抖索索地拿开王祺沾血的手,撩起青衫的下摆,白色高腰裤子上大片鲜艳凄厉湿漉漉的红色印记看得他心惊肉跳。“殿下,殿下?!”他慌乱地喊叫着。没有回答,反倒是手臂上的受力向下一沉,洪林的心也跟着咯噔一声,看着陷入昏迷的主上,他方寸已乱,胡乱地掩着根本不忍去看的伤口,失了章法地大叫起来。
      总管凄惨的呼声落在在场的建龙卫耳中,无人不惊,一时间人人都惊恐万状地看向亭子里拥在一起的二人。
      同建龙卫拼斗了半天的刺客们自身伤亡也不小,没有谁喜欢白白送命,既然已经得手,顿时作鸟兽散。朴胜基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飞跑到洪林面前,阻止了洪林鲁莽的摇晃伤员的动作:“总管!”洪林脸上泪痕狼藉,语带哭腔,胜基看着六神无主的上司,不禁皱起了眉头。洪林在下属面前一贯保持着沉稳慎重而忠厚可靠的形象,没想到一碰到主上的事情,立刻崩坏成这样子!
      王祺脸上血色尽褪,漆黑的发际、漆黑的眉毛、漆黑的眼睫、轮廓深刻的白垩色的脸——圈在洪林的臂弯里,像圈在阴暗相框里古旧的黑白照片。
      “总管!”胜基又喊了一声,洪林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真不知道现在谁才是上司,他简短地吩咐道,“您这样抱住殿下,我来看一下伤口,必须马上止血,不论用什么办法……必须止血……”
      洪林总算回魂了,这时建龙卫的其他人也纷纷围上来,一个个惊惶不定,神情凄怆。在胜基的要求下,有人贡献了一件纯白里衫,他三下五除二撕开,折叠成小块,咽了咽口水,稳定了一下心绪,小心地解开被血浸湿的衣饰,示意用手指按压着的洪林松手。失去阻隔的新鲜伤口甫一暴露,立即血如泉涌,胜基赶紧把折成小块的布团填塞上去,有人上来帮忙包裹、缠绕,总算是把伤口勒住了。
      “来的时候用的宫车还在吗?”眼见血草草止住,冷静下来的洪林问。
      “哎,还有一辆!”寒柏应道。
      “你们……”洪林还没有开口,胜基极快速地说:“总管,您照顾殿下上宫车,我来驾辕!”他一边说一边跳上驾车的位置,手下用力,勒得马匹咴咴嘶鸣。
      洪林一点头:“寒柏!你飞骑通知宫里,让那边接应!”说完话就要抱着王祺起身,这一站起来才觉察自己也是失血过多,猛一起身差点晕倒,踉跄一步才稳住身子。
      “大哥,您也治疗一下吧……”寒柏担心地看着他说。其实不光是洪林,现场诸人哪有几个不受伤的,大家也都血透衣衫。
      “快去!”洪林厉声说,“什么时候了!就是我等拼上性命也弥补不了今日的大错,还说这些做什么!”
      从未见过洪林如此疾言厉色,寒柏惊慌应道:“是……”

      宫车震动得很厉害,洪林弯下身子尽可能把王祺护在怀里,剧烈的颠簸让他的伤处阵阵疼痛,他咬牙忍着,并不想埋怨胜基。胜基也是尽了全力了吧,拼了命似的驱赶着马匹,让宫车飞也似的跑起来。
      殿下……
      握在洪林手里的手指已经有点发冷。
      他抱着他,贴着惨白而布满冷汗的脸,祈祷着,怀抱着希望。洪林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哭泣,却还是抽动着默默流下了眼泪。
      胜基的呼喝声和甩鞭声在他的耳边那么响亮。其他建龙卫少年们骑马护翼左右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现在他们的心,都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就像很多年以前他们还是小男孩的时候一样,他们还是他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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