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命定遇见谁 ...
-
秀秀和孟梦自然挨了楼管大妈一顿数落。二人折腾完已近凌晨一点钟，糟糕的是早晨八点秀秀还有经济学的课。那是个两百人的大教室，七点半到那也只能占后几排的座，根本看不清。秀秀躺在翻来覆去地想那见鬼的经济学究竟讲了什么：一只看得见的手？一只看不见的手？她背后一阵发凉，赶紧蒙头睡觉。
不知是因为经济学的荼毒，还是笔仙的余孽，这一觉秀秀睡得很痛苦，梦中有人不停地争执。她瞪大眼睛，看到对面立着个高挑苗条的年轻女子，身穿鹅黄色古典裙装，头梳灵蛇髻，当真是“云鬓花颜金步摇”。
“瞪什么瞪，母老虎！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生得什么模样，成天舞刀弄枪，相公文采风流，怎么会看上你？”古装女子粉面怒红，柳眉倒竖，怎么看怎么像……孟梦？！秀秀吃了一惊，定神再看，又觉她风流轻薄色艳神浮，气质与孟梦大相径庭，绝不会是同一人。
秀秀接着想，我竟听了她的话？她略一愣神，就见梦中自己猛然挥拳，美貌女子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有人痛呼一声“如意”，颀长身影与自己擦肩而过，疼惜地搂住倒地女子。秀秀只觉心脏大痛，喉咙又酸又沉，好像堵了个青梅子，“你与她如此纠缠不清，究竟至我于何地？”
那身影这才抬头看向自己，侧脸俊秀如玉，和煦的笑意却荡然无存。他默默地看了会儿自己，最终把头低下，望着昏厥的女子，“你是我妻，只是她对我恩重如山，无以为报……”
“恩重如山？喝，那这施恩的怎么反倒以身相许了？”
秀秀觉得梦中自己气得浑身发抖，眼前被热辣辣的水汽蒙住，什么都看不清。又是一个负心人！她自以为旁观的意识也在抱不平。
“秀秀，我对不起你，但……”
他竟叫她秀秀！秀秀如挨了一记闷棍，脑袋轰轰作响，过往的一幕幕更将她绞得肝肠寸断。谁是秀秀？她是谁？她觉得魂魄被大风卷着抛了出去，一刹那仿佛分作两半。眩晕间她苦苦守着一口元气，不停告诫自己冷静！
她漫步目的地飘着，见春光扑面，见种子咬碎束缚抽出嫩绿的新芽，见清澈的流水荡涤晦暗的角落——如此生气勃勃！她心中涌起强烈的求生欲：我要活着，我不要为个负心的男人死！她深呼吸口清新空气，只觉身子沉沉下坠，猛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寝室，熟悉的朝阳：已是新一天！
新的一天，新的挑战。
“天呐，七点二十！”秀秀一个激灵翻身下床杀向水房。七点四十分，她冲进教室坐了倒数第三排，无奈地企盼那位年轻女老师的声音能比蚊子大一些，因为她铁定看不见黑板和课件。
八点整女老师踩点而至，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极富穿透力：“今天随堂测验，作为平时成绩，请同学们认真对待。不及格的挂科。”
最后一句让教室里“嗡嗡”的抱怨火速爆炸，女老师只好捏着麦克吃力地安慰：“只要平时上课听的懂过关绝对没问题。当然，我希望大家能答出最好的水平！”
“平时讲的就够我喝一壶呀！”秀秀惨哀呼一声，手忙脚乱地翻书包找笔。前面的同学转身传试卷和答题纸，秀秀接过来往后递，这才发现后面两排空无一人。“又是最后一桌？我和经济学真的有仇……”秀秀唉声叹气地打开卷子，突然发现前排的陌生男生还在瞧自己。她下意识地往后看，没人；瞅瞅衬衣，没沾什么脏东西呀？
啪，一支笔从她桌上滚落，滴溜溜转到那男生的运动鞋边。
秀秀尴尬地张了张嘴，还没出声，男生猛地回神弯腰去捡，秀秀赶紧道谢。
“不用客气。”那人出乎意料地有一把醇厚而带着金石声的好嗓子，十分悦耳。秀秀眨眨眼睛，正对上一双细长的眼睛，点漆似的眸子貌似波澜不惊，偏偏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淡漠。
那男生深深看了秀秀一眼才扭过头，秀秀却没心思留意，赶紧低头看题，拔开笔盖却是一愣，心底溢出强烈的违和感——这不是昨晚她和孟梦找了半个小时都不见踪影的木笔吗？
难道真是笔仙作怪？秀秀手按着额头，心说镇定、镇定。
“你还好吧？”前面的男生仿佛感应般侧头问，秀秀恍惚地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考试还在继续，男生静静递过一支笔，直接放在秀秀桌上。
秀秀不解，盯着手中的“笔仙”犟脾气一起，咬牙暗恼：我倒要看看你能掀起什么浪来！
偌大的教室一时静得只剩偶尔的翻页声。照例每门课都是两节连上共两小时，这次考试的时间则是一个半钟头。还有二十分钟交卷，秀秀把能写的全写了，不会写的也扯了几句撑门面，放下“笔仙”，她想那主观题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如多琢磨下选择题，或许能蒙对几分。想法是好的，可惜秀秀一遇到数字图表脑细胞就缴械投降，毫无战意。
两分钟后，秀秀托着腮帮无聊地望向讲台，目光连带扫过前排男生的卷子，眼睛一下圆了：好个高手，且不论答得如何，那字写得龙飞凤舞，排版端正清晰，真叫人赏心悦目啊！秀秀正暗暗羡慕，那男生翻了下卷子，动作轻快，幅度不大，让秀秀把露出的几道选择题答案看个清楚，ABCD如烙铁般印在脑中。她赶紧去看自己八成是瞎蒙的选择题——居然完全一样？至少不会挂科了。秀秀自我安慰。
考试时间到，男生收拾东西准备交卷。秀秀又往他卷首看去，见姓名一栏赫然写着两个潇洒的大字——苏非。
非。秀秀想到笔仙画纸上歪歪斜斜的两根电线杆，没来由打个寒战。不会的！她心虚地甩头，却控制不住胡思乱想：难道是苏菲？他替一个叫“苏菲”的女生上课？哲学老师好像推荐了一本《苏菲的世界》吧？秀秀心怦怦直跳，正发愣，老师已走到跟前笑容可掬地伸手：“请交卷。”
等秀秀交完卷子跑出教室那男生早已不见踪影，她大是懊恼，边走边拨弄着手中的签字笔，寻思下节课物归原主。
这是图书馆后的一条小道，平日人际罕至，秀秀却特别喜欢它散发的泥土清香和两旁杂乱生长的茂盛野草。今天的风也不小，隐约夹着丝丝寒意，秀秀不由抱紧两臂，加快步子。“秀秀！”秀秀忽然听到一声尖细的喊声，迫得她不停下来环顾四周，却不见奇特的人和事，不远处的行人们仍自顾自地走着。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秀秀皱了皱眉，才走几步耳旁又不安分了，“秀秀秀秀秀秀……”喊声尖细如麦克破音，秀秀不堪其扰，捂住耳朵发足狂奔。不知过了多久，四下重归寂静。她喘着粗气抬头仰望，正对着主楼。
这座大楼立在学校的中轴线上，座北朝南，恢弘庄重。它北接图书馆，间隔的场地用透明塑料板作天顶，构成一个巨大的天井，整体看去极像宫殿外的阙，那种门阙合一的阙，双阙间连以三层檐的门楼。秀秀立在大楼下的广场上，看它巨大的屋檐遮天蔽日，陡然生出一种天地之大，人之渺小的感触。她仰息那股浩浩荡荡的雄浑之气，收敛心神快步走进大楼。
中文借阅室里，看到借书号就发憷的秀秀只能一路问到哲学类书架，一本本地找那本《苏菲的世界》。“它不仅能唤醒人们内心深处对生命的敬仰与赞叹、对人生意义的关心与好奇，而且也为每一个人的成长——使生命从混沌走向智慧、由困惑而进入觉悟之境，挂起了一盏盏明亮的桅灯。”史先生在课上如是推荐。
“找到了！”秀秀迫不及待地看起来。这是一位父亲写给女儿的哲学启蒙书。14岁的少女苏菲不断接到一些极不寻常的来信，世界像谜团一般在她眼底展开。她在一位神秘导师的指引下尝试解开这些谜团。秀秀很快被简单易懂的故事吸引了，读到名叫苏菲的少女对着镜子想“我现在是活在这世上，但有一天我会死去。人死之后还会有生命吗”，秀秀的心仿佛漏了一拍。世上真有离开躯体而独立存在的灵魂吗？她决定借回书，看看智者是如何回答的。
回到宿舍，意外地没看到孟梦，秀秀拿出刚借的书和笔记本，打算摘抄一些片段。她习惯地打开抽屉翻了支红笔，起身时浑身一颤，笔从手中滑落，啪地掉在地上。
笔记本旁不知何时静静地躺着一支笔，原木色，未着彩。笔身刻着四片精巧的掌形叶片，泥土的腥香一丝丝溢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5.命定遇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