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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叶六【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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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
光禄寺卿府上,叶六姑娘叶灵溪拿着一方蜀锦月白色帕子,小心擦拭着闺阁新添的红珊瑚,这摆件色泽艳丽又莹润,是极为珍贵的上等品质,像极了她四姐毁容时脸上的血珠。
叶灵溪唇边挂着恬淡的笑意,如同工笔画上袅袅走下来的仕女。
一个丫鬟从门外疾行而来,凑近了她压低声音担忧道:“六姑娘,刚刚看到窗台那边多了一封信,看着很是郑重华贵,画竹发现后却没看到印信署名。”
叶灵溪擦拭着红珊瑚的手顿了顿,放下帕子,接过信笺。
信封边缘有鎏金的丁香,是文人阁新出的信封,封缄的火漆也是上好的新品,想必寄信之人必有一定的钱财,而不知不觉送到她手上,又不是只有钱财就可以做到的。
上书六个字“叶六姑娘亲启。”
叶灵溪提起一口气,在心底希冀着,但愿不要是什么噩耗。
她本以为自己和容与定下了,不想临定亲前几天,容与被遣去西凉宣旨,此事就耽搁了下来。
尚未定下的事,她不敢放松警惕。
在京中,最让人唏嘘的就是礼部侍郎容与。作为六大顶级世家容家的长房嫡子,二十岁初入官场就是正三品礼部侍郎,七年后仍然是这个位置。
一入官场便遭陆首辅忽视、受皇帝陛下看不惯,容大人仕途止步正三品是盛京公认的事实。她听说,有世家女倾慕容与此人,也碍于此隐隐带了一丝轻视。
贵女不下嫁,庶女不高攀,容与及冠六年也未曾听说他身边有人。
可是叶灵溪她只是一个末流世家庶女,若能攀上容与,就已经打破了她原本的人生轨迹。
叶灵溪在叶家只是庶出,无强势娘亲,亦无任何助力,安稳嫁一个普通世家的庶子或嫡次子就已经是不错的姻缘。
生母忍气吞声,也逼着她在夹缝中活了这样久。去年生母病逝,被压抑十几年的叶灵溪只觉得她终于得了解脱,那她绝不甘心继续在人下被低看、被欺凌。
她忍着族中姐妹的讥讽,终于从人口中知道了容与这么一个人。她想,这个人就是她最好的跳板。她孤注一掷,花费数月时间、用去她所有积蓄,只为设计将容与和自己捆绑在一起。
借容与的身份上位,她再想办法进一步爬到更高的位置。
至于容与本人如何,叶灵溪并不在意。
那是在腊月初,容家三公子容越喜宴,她想尽办法跟着叶家大夫人去了容国公府,和早就买通的一个洒扫小厮,将离开宴席的容与引到一处亭阁。
她饮了几杯酒,一袭青色烟罗裙略微凌乱,长发挽成飞仙髻,带着一套朴素的银质头面,脸颊酡红,面容微醺,姿态风雅卓绝。
在看到容与的那一刻,她眼中怔愣一瞬。
本想用自己美色作为引容与入圈套的筹码,可是论容貌气质,她居然远不及容与。她甚至没有听闻除了仕途不顺之外有关于容大人的事迹,盛京居然还真的会埋没一个人。
叶灵溪转而笑地更真切了些,声音柔和地似乎能掐出水来,腰身微微向前折下,好似弱柳扶风。
“灵溪……见过容大人。”
叶灵溪眸中水光朦胧,极为柔美,低眉抬手间均是演练过的最美姿态,确保自己每一处美好都能让面前的人收入眼底。
叶灵溪等了好一会儿,抬眸看了看,容与站在她面前淡淡看着她,既没有见到柔弱美人的疼惜,也没有被设计的怒火,只是安安静静看她在他面前故作姿态。
就像在看一出戏。
她忽觉羞辱愤怒,转而笑得更柔媚了些,道:“不如大人为灵溪指条路,灵溪既得大人厌恶,倒也不必大人这般麻烦了。”
她扶着树干稳着身子,水光盈盈的眼眸似有些控诉地望着容与,可是眼前这人似乎笑了一下,叶灵溪愣了愣。
叶灵溪看着远方走来的几位夫人,柔声道:“容大人?”
“你确定了?”
“大人在说什么?”
“你以为?”
叶灵溪脸色一僵,她意识到,很有可能在一开始容与就知道她的意图。可是容与并没有揭穿她,还是过来了,那么,她觉得,容与也需要她。
于是她大胆地笑着低声道:“大人姿容甚美,也当有夫人……你我,各取所需。”
叶灵溪抓住容与的衣袖,小心地错身凑近了些,远远看着好似她依偎在容与怀中,她不介意假戏真做,只是容与目光太凉,她明白守度。
他利用她掩人耳目,她利用他得到权势。
连联姻都算不上的互相利用与捆绑,两个行走在淤泥里的人碰到一起,一个像冰凉黏滑的毒蛇、一个像发臭的死老鼠,很是登对。
容与听从好不容易清醒一次的母亲要求——他需要一个妻子。
他本不想再与别人牵扯上关系,偏偏有人主动用计想要算计他。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容与眼中有些嘲讽,不知着嘲讽之色是在对谁,待那几位夫人看清二人之后,他便抽出衣袖离开。
叶灵溪低笑了一声,终归她计成。
随后便知叶家六姑娘与容家大公子有亲密往来,容三夫人看叶灵溪出身不高,又是个不安分的,便主动开始同叶家接触。今岁宫宴上,叶家大夫人点了她的名同去,叶灵溪抓住此次机会大放异彩。
其一是为了向容与主动证明自己的价值,其二,是为了寻下一个目标。
她在别无选择时,容与就是最好的那条路,可是这块踏板已经发挥了作用,她可以看得更远。
本以为这几日在家中继续放手收拾人即可,不会有什么大事,等到容与归来,事情敲定,她就可以初步踏入顶级世家的圈子。可这封明显不凡的信笺,让她不由警惕起来。
容与不简单,她见他第一次就看得出来。
也或许是他在她面前没有伪装。
她甚至心动过那么一会儿,最终,一双名为权势之手,将她的心动连根拔起。
叶灵溪取出信件,雪白的宣纸带着淡淡木樨香气,约莫是女子常用的信纸,字迹是工整的馆阁体,看不出是谁的字迹。
“苏侯爷与容大人七年前有情,此为汝之筹码,善用。”
寥寥一行字,叶灵溪立即握紧了这张信纸,当即睁大了眼。
她并不了解当今局势,她所拥有的依仗不过是她这些年看人脸色的本领。后宅之事她或许还有几分可以为傲,可是朝堂之上她不过一知半解。
她再怎么聪慧,孤注一掷走出固有格局也不过寥寥数月。
或许是因为她本人就是见惯了阴暗,此时这封信给她的冲击几乎让她立刻面上失去了血色。
她忍不住去想,容与前去的原因,究竟是他想去还是被迫才去,若是想去,那容与的位置和价值就必须重新考量。
可她一开始就已经暴露了她的谋算。
既然有情,她又该如何自处?
再往深处想,苏平遥就代表着西部兵权,已经不少世家翘首等待她入京,容与现今不过是被打压在礼部的右侍郎,他牵扯上了兵权……
叶灵溪预感自己选上了极为危险的一条路。
而这封信的示警……叶灵溪下定决心。
面都不敢露的人,曲意逢迎即可。
叶灵溪咬紧了唇瓣,将信纸揉成一团,愣了愣,又细细展开封入小锦囊中,挂在颈上藏入衣物中,又将信封撕碎了烧毁。
她总归要谨慎再谨慎,就算容与藏得深,这张纸也可以给他带来无尽麻烦。
她两面都必须握着。
决定要跳出自己原本人生的那一刻,叶灵溪就做好了迎接接下来腥风血雨的准备,死生不论。
苏侯爷……
“已经那么多年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叶灵溪喃喃低语着,画竹在叶灵溪背后犹豫了片刻,小心地关切道:“是和推迟了定亲有关吗?”
叶灵溪缓了缓,嘴唇慢慢有了一点血色,让自己露出一个端庄柔美的微笑。
“他一定会娶我的。”
否则,他一开始就不会中计。
看着天边火烧一般的余晖,叶灵溪整理好衣裙,出门继续去享受她如今的生活。
她隐忍而不发的那些委屈求全,一笔一笔,她会慢慢讨回来,叶灵溪记得清楚。
以后事,她也会记得清清楚楚,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