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尘》阿鹂

27、琴箫和鸣

　　众人在老鸨带领下，来到端木静肜的墨香阁。
　　琴台建在阁外的凉亭内，冬日鸣琴，想必别有滋味。
　　望亭，“盈香亭！”夜臻麟念着亭匾，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蓝萱静静望着匾额出神。蓝衣青年则望着她，若有所思。

　　柳星彦这时奇道：“看墨香阁的布置，想必端木姑娘是位风雅之人，怎么这亭名取得这般香艳？”
　　薛子鱼道：“大俗即是大雅，或许是故意所为。”
　　话音刚落，“呵呵，不错！”便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阁内传来。

　　云堆翠髻、轻彩淡妆，只见端木静肜手抱木琴迤逦而出，粉色高腰襦裙罩一淡黄氅衣，水蓝轻纱披帛兀自在风中飘飞，当真叫燕妒莺惭。
　　柳星彦呆了半晌，还是在秦紫婴提醒下才回过神。
　　秦艺香“哇”了一声，双眼放光大赞，“这位姐姐变漂亮了呢！”
　　沈裕嘉却小声笑道：“或许你将来会变得比她更美也说不定。”艺香虽只十岁，却是个不择不扣的美人胚子，这点沈裕嘉不疑有它。
　　艺香听他这么一说，双颊难得地飞起两朵红云。

　　端木静肜这时停在众人面前，解释道：“这‘盈香’二字确是妾身让人刻上的，只是意旨庸俗却非为显雅。”继含笑望住蓝萱，问，“同为女子，不知这位姑娘是否能解其中之意？”
　　蓝萱轻轻一叹，道：“端木姑娘心思奇巧，只二字便含尽青楼女子的血泪。”
　　端木静肜凤眼惊奇，随之，与她相视一叹。
　　众人恍然大悟，俱为眼前这两位女子的才情折服，蓝衣青年看着蓝萱的眼神更是深了几分。

　　“妾身今日欲献一曲，不过这曲子是琴箫合奏，故而想在诸位中寻一人帮忙。”端木静肜将木琴安放在台上，看向柳星彦问，“公子可愿吹箫？”
　　柳星彦怪问：“姑娘怎么肯定我会？”
　　端木静肜嫣然一笑， “你的事我自然清楚。不光清楚，我还知道你最熟识的曲子。”
　　柳星彦更为不解，“鲜少有人知道我会吹箫，而姑娘居然连我喜欢什么曲子都知，你究竟是？”
　　端木静肜笑而不答，径自打开琴盒下方的夹层，取出一管洞箫交予他，道：“就请公子同妾身合奏一曲《重楼》吧。”

　　柳星彦见其眼神诚恳，不好拒绝，只是心念暗转：这琴箫合奏的《重楼》乃父亲年轻时所创，并未不为世人所知。琴谱早已遗失，打小他也只见过箫谱，难道端木静肜竟无意间得了琴谱？那么除非那本曲谱上写着父亲的大名，要嘛端木静肜怎会寻上他呢？
　　思及此，他问：“是按我以往吹奏的来么？”
　　“对。”端木静肜一颔首，“我来配合你即可。”
　　柳星彦不再推辞，两人试了试音便正式开场。

　　只见端木静肜纤指一拨，前奏以深沉的宫调起头。
　　柳星彦箫声飘入，她开始轻声吟唱道：“银弦踏雪歌欲来，”竟是应景之词。细绵春声，婉转歌喉，只应天上有。
　　又一句，“香袖翩舞泪凝哀。”触得人心隐隐作痛。
　　再凄唱，“寂笑昙花水中月，剪影独悼西风寒。”充满无限惆怅与伤感。
　　琴箫之声难解难绕，接一句，“心向系，魂牵依。”扣人心弦。
　　黯然道：“冷夜凄，情怆然。”箫声长长。
　　反反复复，几转几回。
　　而后是，“道尽辛酸无止境，”琴声凄婉，歌声缥缈。
　　最后才伤，“空有离恨碾尘凡。”箫声已止，琴声久转。
　　终于，琴声淡出，余留一干无法释怀的众人对着雪景慨叹……

　　薛子鱼最先缓过神，由衷道：“好一曲《重楼》，竟能将悲切进行到底。”
　　蓝衣青年亦赞叹，“明明意写女子却能令男子同样伤怀，实属难得。”
　　夜臻麟也佩服地看着柳星彦，道：“这曲子过去倒是常听你吹，不过哪次都不及今日。”
　　沈裕嘉笑道：“看来小彦是深藏不露呢。”
　　艺香却道：“换作是哥哥，一定吹得不比星彦哥哥差。”
　　紫婴微笑不语，艺香见状，不由拉了拉蓝萱袖摆问：“萱姐姐呢？萱姐姐怎么都不出声？”
　　蓝衣青年眼眸一亮：原来她的名字带“xuan”，虽不敢肯定是哪个“xuan”。

　　端木静肜见蓝萱才醒过神，便问：“姑娘似乎心不在焉，是否另有想法？”适才弹琴时，对方若有所思的表情并没有逃过她双眼。
　　蓝萱眉心微蹙，沉吟道：“恩……曲式悲凉，但犹有未尽之意……”遂转头询问秦紫婴，“不知师兄的想法与我是否相同？”
　　紫婴微微一笑，“确实还可以更伤情。”
　　“不能吧。”柳星彦奇道，“端木姑娘琴技当世无双，我觉得她对此曲的领略已经很透彻了。”
　　其他人跟着附和。
　　紫婴却道：“端木姑娘弹唱自然极好，我二人只是在说作者的真正意图。”
　　“真正意图……”端木静肜喃喃，似有所悟看向蓝萱道，“还请姑娘指教！”

　　蓝萱不知如何解释，显得有些为难。
　　紫婴见状，忙对端木静肜拱手道：“能否借姑娘的琴箫一用？”
　　端木静肜点点头，与柳星彦一同让座。
　　蓝萱被请上座，神色颇是哀怨，道：“师兄，我不成……”
　　紫婴一笑，道：“你以为就你为难啊，但此事既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还是忍忍吧。”

　　众人虽全然不解两人对话，但见蓝萱也有为难的时候，就都不由起了兴致。
　　夜臻麟、薛子鱼忍俊不禁，柳星彦、沈裕嘉幸灾乐祸，蓝衣青年则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蓝萱皱眉怨叹的可爱模样。
　　终于，蓝萱无奈长叹道：“好吧，我尽量试试。”一双纤指这便拂上琴弦。
　　紫婴见状，也抬起洞箫。

　　琴声鹊起，却不是宫调，而是稍高的角调。
　　待箫声一入，众人才发现悲凉的前奏完全不同于原来。
　　“这是？”除了端木静肜，其他人均是一脸不解。

　　只听蓝萱轻声吟道：“银弦踏雪歌欲来……”字字扣弦，令人发冷。
　　箫声在这时徐徐低转，紧接，“香袖翩舞泪凝哀”弦声一顿，众人忽觉胸口气滞，竟同曲中女子感同身受。
　　弦音又起，潺潺瑟瑟、如水如风，伴着“寂笑昙花水中月，剪影独悼西风寒”的慢讴，众人皆是一脸凄绝。
　　“心向系，魂牵依。”琴箫分音，一高一低。有那么一瞬，身体与灵魂恰似分离。
　　“冷夜凄，情怆然。”琴声淡，合箫，无人不是满怀凄寒。
　　再一句“道尽辛酸无止境”令人痛断肠结。箫声先出，紫婴默然。
　　最后，独有琴声伴浅赋，“空有离恨碾尘凡。”久久长长，终于以宫调收尾……

　　曲罢，蓝萱收回素手，拭了把额上香汗。
　　长舒一口气，发现除紫婴外，其余人等脸上均挂着两行清泪。

　　良久，端木静肜上前，屈身握住蓝萱双手，潸然泪道：“静肜研习此曲多年，竟不如姑娘公子听取一回，不想这支曲子竟要倒过来演奏。二位心细如丝，记力惊人，才情当真绝世！”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这才彻悟：原来方才蓝萱与紫婴竟将原曲一符不差地倒过来演奏，而这种奏法所带来的彻骨殇绝恰恰就是歌曲的奥妙、作者的意图。

　　蓝萱却谦虚道：“此曲构思奇巧，其作者才是真正的绝世才俊。”叹了口气，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善歌，故而只能吟诵，他日若换姑娘来唱，效果定然不同。”
　　秦紫婴促狭一笑，“其实若非师父的‘特训’，我二人也做不到如此。那种隔三差五倒背曲谱的日子还真是不堪回首呢。”
　　蓝萱但笑未语：其实现在想想，有些回忆还是弥足珍贵的。
　　不期然对上夜臻麟温柔的双眸，她微微一笑：就好比她和他，共处的时间不长却值得一生回味。

　　而她没有注意到，另一个男子也正静静凝望着她。
　　“她的身上总有一种魔力可以深深攫住自己的视线，多看她一眼总会多喜欢她一点。”蓝衣青年怔怔地想，“她究竟要带给自己多少惊喜，仅仅三次会面，她总能给自己不一样的感觉，如果再久一点，自己是不是就会无法自拔，又或者现在，一颗心已然深陷……”

　　虽然出身风尘，但端木静肜的气节和才情俱为司徒蓝萱一行所赏识。因此由那天起，她便同大家成了朋友。
　　柳星彦对端木静肜此人颇感好奇，因为她不但了解他的兴趣爱好，且总在谈话间有意无意地回避他疑问。
　　不过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平素闲聊时他谈到端木静肜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