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尘》阿鹂

77、前尘往事成云烟

　　翌日晚间，上官羽歆心烦意乱走到户外。
　　树上，伍熙昆拿下刁在嘴里的树枝，玩味道：“哎呀，好可惜哦。也不知那丫头是不是命太硬了，强开穴道没事，连自尽撞墙也死不了。”
　　羽歆皱了皱眉，默然踱向河边。其实他安排那出戏，只是要她屈从，并未料到她会以死守节。
　　“秋夜天凉，一个女人总躺在地上也不好，晚上是不是该给人家姑娘家添床被子？”伍熙昆笑着问。
　　羽歆懒得和他罗嗦，“随你便。”撂下三字便枕手躺到河石上。
　　伍熙昆嘴角一勾，朝不远之人招呼道：“听见没有狼言，还不赶紧去。”
　　白面书生狼言低笑一声，急忙跑开照办。
　　良久，“歆儿。”树上的伍熙昆又问，“你还是喜欢钰离丫头姐姐的吧？”
　　羽歆闭目养神，没搭理他。
　　伍熙昆不死心，继续追问：“可是她嫁了别人，所以你恨她是吧？”
　　乌睫动了一下，河石上的男子依旧没有作答。
　　伍熙昆这时“呵呵”一笑，道：“爱有几分，恨便有多深，你想让她痛不欲生，只能证明自己情难自拔。”
　　羽歆不耐烦地翻身背对他，粼粼波光在脸上流动，异样的感觉由心底滑出。
　　伍熙昆不罢休，道：“我想你是因为忌妒另一个男人才恨上她的。这点，我们两个很像……”轻松的表情闪过一丝伤感。
　　“你有完没完？！”羽歆负气地堵上耳朵。
　　“嘿嘿。”伍熙昆轻笑两声，忽然怅然一叹，道，“前尘往事成云烟，但无论过多久，心中的伤痛永远不减……”
　　“你怎么有这种感受？”上官羽歆这时回身奇怪地看他问，“莫非也有人伤过你的心？”
　　“是啊，那人就是你娘邑筝。”伍熙昆笑容苦涩。
　　羽歆吃了一惊，坐起问：“能，能告诉我吗？”
　　美颜惆怅一闪而逝，伍熙昆长叹一声，娓娓道来……
　　“你娘是我平生所遇女子中最冷漠的一个，行事雷厉的作风使得她年纪轻轻就能在幻氏独挡一面，你知道大多数男人都会对神秘的女人感兴趣，我也不例外，昔年为搏她欢心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再后来，她对我的态度慢慢改善，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在别人眼里甚至是一对情侣，那时我以为，幸福可以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此处，他的表情都是幸福的。
　　“可当她遇上了另一个男人，就从此心性大变。”他俯视着对方幽幽道，“那个人，就是你爹上官蘅。”
　　羽歆皱了下眉，道：“我以为爹从来不会爱任何人。”
　　“的确！”伍熙昆冷笑一声道，“他只是看上幻氏的势力，而你娘却对他死心塌地。”
　　“二十二年前，初为东夷城主的他偶然邂逅你娘，得知你娘是幻氏护法不久后便上门求亲，而你娘居然欣然同意。”
　　“当时同为护法的我正好闭关修习新式武功，等出关时才得知这个惊天消息。”语气带了激愤，“我去找你娘理论时她对我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冷淡，她说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才是她真心所爱，她要帮对方实现宏愿，即使知道上官蘅只是虚情假意。”
　　伍熙昆脸上杀气沸腾起来，“那时我如遭霹雳，心中愤慨亿万，有那么一瞬间真想亲手杀了她！”
　　上官羽歆神色微变，却见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是我下不了手，想起昔日种种，我心软了。情伤悲痛之下，甚至一夜白头。”
　　“然后我告诉自己，我要报复，报复这个狠心的女人。”他意味深长地笑了，“就从她最爱的男人开始！”
　　羽歆愣愣，嘴角牵动了一下问：“那你后来怎么做？”
　　伍熙昆竖起两根手指道：“我花了两年的时间争来掌门之位，粉碎了你娘的愿望，破灭你爹的理想。然后勒令门人围杀上官蘅！”见他双眼睁大，便接着道：“那一天，整个候府的守卫几乎全军覆灭，刚生产完的你娘却不顾身体虚弱拼死护在你爹周围。”
　　“我以为时隔两年自己的仇恨已经根深蒂固，可当你娘扑身挡在你爹前时，我的剑还是生生滞住了。”
　　“看到她脸色苍白瘫坐在地，我的心居然再一次疼痛起来。”
　　羽歆眉心拧得更紧，脑海中只有昨夜如注的鲜血。
　　“所以后来，后来你亲手杀了我娘？”他艰难问。
　　伍熙昆摇摇头，“虽不是我杀却也和我杀的没有分别。”望着他，一字一字道，“你娘是自杀！”
　　“不可能！”羽歆霍然站起，仰视他满是不信。
　　“歆儿，你还不明白吗？”伍熙昆叹了口气，道，“你以为幻氏凭什么甘愿投效上官家，你以为我凭什么传你一身武艺，因为这些都是你娘用生命和我做的交易。”
　　“其实我真正恨极的是上官蘅，若他不曾出现，邑筝就不会舍我而去。你娘深知我心，便趁我不注意时把匕首刺入胸口，逼得我心痛释恨。”他苦涩笑笑，“临死前，她要我发誓命幻氏一门从此佐效上官蘅，她好狠的心，竟以一死换我半生委全……”
　　羽歆怔怔，落下两行泪。父亲只告诉他，母亲是难产而亡。原来，他一直生活在谎言里。
　　伍熙昆语重心长道：“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会遍体鳞伤，但恨一个自己爱的人最后痛的只会是自己的心，与其死后追悔已莫及不如生前好好珍惜。这个道理，你娘死后我才悟到，所以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眼神异常柔和。
　　上官羽歆背过身，默然不语……
　　是，他恨她的专一，全心全意只爱另一个男子却忽视他的付出；更恨她的坚忍，为了另一人奋不顾身而狠心欺骗他。
　　由爱生恨，几乎只是一瞬间。
　　但似乎是很早以前，在河边听到她凄婉的笑声时就害怕她随时会消失。又恍惚于昨日，向她请求永远别对他说再见，这辈子别在他视线里消失。
　　那悬崖一别，以为从此失去她，午夜梦回，痛断肠结。
　　直到昨夜，看见她头破血流露出悲凉的笑容时，他一瞬间竟抛下所有的仇恨向她奔去……
　　原来，他一直害怕与她生离死别……
　　一阵晚风这时吹拂过来，两人转过头，听见庙宇那边有人轻轻唱道：
　　夜半晓寒臻霜雪，
　　麟游虚梦筑相思。
　　琥珀凝泪，
　　徒有离悲，
　　与君心缱绻，
　　冀此情婵娟。
　　靥悴凭栏引箜篌，
　　月孤半柳照冷轩，
　　瑶宫清歌唱晚秋，
　　泣血封喉，
　　几缕魂销……
　　女子歌声飘缈若远山，哀伤淡淡，击点着两个男子的心。
　　“她说过自己不善歌，没想到唱得这般好。”上官羽歆怅然一叹：她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情深几许——这字里行间扣合进两情名讳。倘若世上也有人肯为我这样深情一曲，此生便无憾了……”伍熙昆亦是慨叹。
　　如果，这一曲是为我而唱。
　　今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