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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破阵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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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懒洋洋洒入房中。梳妆台前,夜臻麟轻轻撩开女子丝发,看着秀额上淡粉的伤痕,满意地笑开道:“这雪肌膏药效果然好,怕是再用几天就完全没有痕迹了。”
“恩。”蓝萱拉下他手,抚上他手背,“别光顾我呀,你的伤也该注意。”
“用不着。”夜臻麟反握住柔荑,玩笑问,“你不觉得男人身上带点伤比较有味道么?”
蓝萱莞尔,听他道“来,我先帮你先把伤痕掩了。”不由好奇问,“真的有办法?”
“当然。”夜臻麟自信满满,“保证你今晚漂漂亮亮的。”唤过侍女取来水粉。
淡蓝萱草轻轻勾上,馨香发丝跟着垂下,竟是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看着眼前之人,蓝萱慨叹,不似年初那次含蓄的妍妆,他现在,真的成了她的丈夫。
她喜欢他的眼睛,尤其当眼睛中投映出她的影子时,她会格外开心。
她喜欢他的怀抱,聚拢人世间所有甜蜜的誓言,也未及他拥住她时,怀中绵暖的温度。
那三天深陷囹圄,她无时无刻不在记挂他。无论经受何种摧残与折磨,只要想着他,便会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面对强他数倍的对手,他奋不顾身,冒着生命危险终于救回她,不眠不休照顾昏迷的她,一声一声轻唤沉睡的她。
母亲说“爱一个人会爱到心疼。”当她睁开眼第一个看到他时,便是这种感觉。
世人都言‘梁王待新王妃如若至宝’,其实并非谣传。
见水眸中隐有泪光,夜臻麟知她多半又想起了半个月前的变故,便放下彩笔,紧紧拥住她道:“好了,都过去了,我在、我一直都在。”
真不明白,那个人伤她的时候究竟抱着何种心情,难道不会痛不会疼么,他怎么忍心,怎么舍得这样对她!
蓝萱这时一哽道:“我真担心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那个时候我……”以为被逼上绝路,采取最极端的方式保住了清白,可事后回想,再见不到他是远比死亡来得痛苦的。
“我明白,我都明白。”夜臻麟轻抚着她背,“答应我,今后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再做傻事了,嗯?”
“恩。”女子应道,渐渐心安。
晚间,宫中家宴。
“三弟夫妻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呢。”王后梁氏瞅着下手一对新婚燕尔对身旁男子笑言。
“是啊——”夜峥麒握上她手意味深长道,“不过咱们不也一直都和和美美的。”
梁氏微微一笑,经时洗练,许多感情已经无需用言语表达。
另一边,“哼!”陈王妃却不悦地瞥了眼丈夫,从开筵到现在,对方就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看。还当是谁,不过是那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司徒蓝萱嘛!
“嗯哼!”夜臻嶷这时别过脸粗咳一声,避开了正对面夜臻麟扫来的目光。
“人家有意见了。”陈王妃冷言相待,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
“要你多事。”夜臻嶷十分小声的咬牙道。
陈王妃冷哼一声,见宴已至中段,便借敬酒之机向武帝提议道:“陛下,今日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臣妾提议各家王妃都出一个节目活跃气氛。”眼睛却若有若无扫向司徒蓝萱。
夜峥麒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看向身旁之人问,“王后意下如何?”
梁氏笑着道:“陛下喜欢就好,不如让本宫先弹一曲为诸位弟媳做个表率吧。”
“好!”众人皆拍手称好。
声浪中,“阿萱。”夜臻麟掩嘴轻唤身边女子,冷笑道,“有人开始发难了。”
“恩。”蓝萱侧过头微微一笑,“别担心,我应付得来。”
夜臻麟一讶,“这么快就想到法子了?”
蓝萱却摇了摇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纵胸有成竹,也得等她先出招。”
见她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夜臻麟哑然失笑:怎么他比当事人还着急。
入座,王后玉指抚拨,一曲悠扬的《黛岳春江》引领众人在青山绿水间徜游。
以夜峥麒为首的众人无不露出一脸享受的神情,夜臻麟最悠闲,一边用指尖轻轻击节一边闭目养神,蓝萱则若有所思,一瞬不眨凝视着窗外。
琴声潺潺,似水波逐澜,螓首轻抬,梁氏秀目优雅地扫过众人。
诧异,当目光停留在蓝萱身上,看到她仰望夜月时眉间露出的寂寞。
原来她懂。在众人都沉醉于山水之音时,只有这女子品出了自己对外界无限向往的心情。
梁氏冰心一颤,愁情不过转瞬,很快用完美笑容掩饰掉内心的萧索。
曲罢,“好!”众人拍手夸赞,只有蓝萱静默不言。
“在想什么?”夜臻麟靠近她低问。
蓝萱轻答,“一种渴望。”不期然看见梁氏正朝她微笑。
夜臻麟淡淡一笑,道:“深宫中的女人需要牺牲的东西很多,梦想便是其一,她们不自由,所以不得不借外物寄托真正的心情。”
蓝萱含笑点头:细心如他,其实早领悟出曲中真意,之所以附和众人,不过是为藏避锋芒。
接着,陈王妃奉承道:“王后娘娘所奏妾身自叹不如,索性歌一曲,让诸位见笑。”便神采奕奕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众人又是拍手称好。
商调开场,其嗓音居然出人意料的娇柔,陈王妃虽无倾城之姿,却相貌端庄,配上她独到的凄哀神情,正好将歌中佳人的闺怨演绎得惟妙惟肖,几小节清唱下来,众人无不露出佩服之色。
“二嫂是曹梓廉的侄女,自幼通晓音律,未出阁前曾和静肜并称‘帝都双绝。’。”夜臻麟贴到妻子耳边低语。
“怪不得,歌喉确实和静肜不相上下。”蓝萱由衷赞叹。
“那你……”夜臻麟的询问被一阵掌声打断,原来陈王妃的歌已唱完。
“臣妾献丑了。”曹氏朝众人施一礼,看向蓝萱略带嘲讽问,“却不知三弟妹准备带给大家什么惊喜?”
众人皆透来好奇的目光,夜臻麟却担忧地看着蓝萱:蓝萱会琴,但王后已弹过就决计不能再用,唱歌同样不能重复,更何况蓝萱说过自己不善歌的,怎么办……
思忖间,曹氏声音又起,“素闻三弟妹剑法了得,想必引剑起舞定然别有滋味,不知大家可否有幸一赏?”
笑话!后宫内只武帝有佩剑,夜臻麟虽获此特权却从未实践。舞剑!想让她犯大不敬之罪吗?
蓝萱心底冷笑,却平静地离座回道,“二嫂真会开玩笑,刀剑戾气重,怎适合在此种场合使用。”
曹氏赶紧掩嘴轻笑,“呵呵,不好意思,我以为弟妹就会‘舞刀弄枪’,而不会寻常女子的歌舞呢。”
众人闻言有的皱眉,有的兴灾乐祸,正摩挲玉戒的夜臻麟剑眉一挑,清清嗓子正准备解围,却被妻子搭过来肩上的左手制止。
“二嫂说得不错,论歌舞,蓝萱确实不如那些大家闺秀精妙。但蓝萱会的‘破阵之舞’却未必人人都会,剑是大可不必,只需一面鼓足矣。”蓝萱不慌不忙,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夜臻麟一讶,半晌没回过神。
曹氏却故作不解问:“哦?那弟妹需要的舞台岂不是很特殊?”
“这有何难!”夜峥麒也来了兴致,“只消将庭台大开,在舞场周围点起蜡烛即可。”
“好主意!”梁氏拍手道好,赶紧命宫人准备,望向蓝萱鼓励,“那请三弟妹先到后面换装,呆会儿可别叫大伙儿失望哦。”
蓝萱微笑,来不及消解夜臻麟心中疑问,施礼离开。
殿门开启,众人移坐庭台,圆形舞场周围,满满一圈红烛。
场边,一个男乐手手握木槌恭敬地垂手于擂鼓旁。
在一片哗然声中,司徒蓝萱飞身立到舞台上,铃铛脆响,赤裸的玉足在一袭飘然的长袖雪丝装中若隐若现。
众人安静下来,未敢呼吸。
夜臻麟目瞪口呆,实不知她何时习得此舞。
“咚!”鼓点响了一下,蓝萱跟着踏出一步,脚腕上的铃铛“叮当”一阵。
“咚——咚——”紧接又是两下鼓,只不过时间间隔比先前拖沓,长袖分别朝两侧一扬,螓首微抬,女子清丽的容颜上交映着月色与烛光,诡秘神圣,不可亵渎,渲染出战役前的庄严。
收袖于胸,伴着三声鼓点蓝萱开始绕着舞台移动,每踏一步旋一次身,犹如统帅检阅三军。
铃铛响彻,鼓声渐急,蓝萱跳动的速度缓缓加快,出战的士气就此被鼓动。
水袖高扬,她翩翩跃起,又飘忽落下,足尖只一触地面就又高高腾起,似出征时高昂的士气。
鼓点这时渐渐加急,犹如千军行进,恸响大地。腰肢下弯,长长的雪袖划空飞荡,似旌旗迎风招展。
忽然,鼓声顿消,是千军抵临沙场,修长的玉腿往后一扬,蓝萱陇袖掩面,只余留脆铃回声,衬显出两军交锋前的肃杀与静谧。
众人的神经就此紧绷起来。
“咚咚!”两点鼓声,雪袖半遮面。
“咚咚咚!”足铃摇响,千军亮剑。
鼓声由弱渐强,从慢到快,纤姿跃起,终于是冲锋陷阵。
伴着强劲有力的节奏,蓝萱的身形完全放开,四肢舞动,清冷的素颜将军士御敌时的漠然演绎得淋漓尽致。
杀戮血腥,在红曳的烛火中尽显,她原就是凛凛的武将,此刻潇飒直叫众人震憾。
长袖挥旋,火烛摇曳不定却未有熄灭,是残酷无尽的厮杀。
箭矢散落,有車车前推、璋器在握,群雄逐鹿荒野。
龙背击鼓,应热血抛洒、雨飞雾漫,尘烟卷覆城阙。
刺血提书,剑誓忠骨筑乾坤,正襟危乱,撑开混沌化江山。
一抹风华,舞出气势恢宏的壮丽战卷,众人仿佛置身浩瀚疆场,热血沸腾。
铃声一响,“呼——”蓝萱跃起拂袖,舞场左侧的蜡烛霎时熄灭。
鼓声进入高潮,如骤雨般密麻,又一阵劲气扫去,右侧的蜡烛亦熄灭。
空翻,身仰带动玉足铃铛脆响,丝袖双扬,后侧的烛火又被扫灭。
擂鼓声势浩大,蓝萱忽然凌空旋转起来,铃铛响彻,不绝丹樨,唯见舞者清姿流影,所有人俱是大气不敢出。
终于,长袖从白圈中扫出,玉容乍现,鼓声和铃声最后一响,前排仅剩的烛火就此熄灭。
整个庭台一暗,周遭顿时一片死寂。
良久,“啪!啪!啪!”一阵有力的掌声打破沉默,却是夜峥麒率先鼓掌道:“精彩,精彩极了!”
紧接着整个庭台沸腾起来,无人不为方才酣畅淋漓的一舞动容。
“三弟。”王后梁氏试着唤了一声夜臻麟,却见他早已失魂。
“三弟!”夜峥麒中气十足唤道,见他有些迷茫地转过脸来,便指了指施完礼正准备下台的蓝萱,笑着催促道:“在等什么?还不快去!”
夜臻麟缓过神,“哦!”立即起身朝舞台奔去。
又是一阵哗然,众目睽睽下他竟将蓝萱拦腰抱起。
“谢谢你阿萱!”他感激地看着对方。
“这个礼物你还满意吗?”蓝萱笑问。
夜臻麟重重地点点头,“喜欢得不得了!”抱着她快步消失在众人视线。
马车前行,两人靠坐车厢。
“从没听过你会跳舞,今天真把我吓了一跳。”夜臻麟揽着对方慨叹。
蓝萱有些想笑,“以前我确实不会啊,这支舞是向静肜请教的。”
男子一脸好奇,“为什么特意学这个?”
蓝萱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打算等你生辰那天当礼物给你惊喜的,没想到今天提早送了。”
“你,你知道我的生辰?”夜臻麟星眸讶异。
蓝萱问:“农历十月二十七,对吗?”
夜臻麟惊喜地点点头,“怎么知道的?我不记得有告诉过你啊。”
蓝萱微笑道:“去年在武元时见你一人在屋顶独饮,后来我俩聊天时你又谈到母妃和童年,我就想那天对你一定很特别。等到我们从剑阁回来后我才向星彦求证,没想到真是。”
夜臻麟心中一暖,将她搂得更紧,感怀道:“知道么,这支舞对我来说有多特别。”
“恩。”蓝萱轻应,“如果没有它就不会有你。”
“对。”夜臻麟动容,“谢谢你今天终于让我知道,当年父王初见母妃跳这支舞时的感觉,我相信他是爱过母妃的。”眼底有了湿意。
蓝萱心下一疼,恩一声抚上他脸颊宽慰道:“一定是这样,就像我们一样。”
夜臻麟感动不已,正想吻她,却被柔荑挡开。
“凉!”只见女子有些哀怨地瞅着赤裸的双足道,“你是不是该把鞋先还我!”
夜臻麟失笑,拾起丝履却忽然丢出车窗。
“喂!”蓝萱挣起急道,“就这么丢掉一会儿让我怎么走路?!”
“不用了。”夜臻麟将她拉回怀中,“我抱着你就可以了。”言罢堵住樱唇。
帘外,马夫意外地听到一阵咿唔声,两旁随行的四个侍卫好奇地竖起耳朵,也听到了下面这样一段对话: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很后悔嫁给你。”
“真的?”
“千真万确,因为你老欺负我。”
“不服气么?点我穴喽。”
“可爹说过不能用武功对付你的。”
“口是心非,我明明见你挺享受的。”
“哪有?!”
“不信咱们再试试。”
“别再闹啦,正经点!”
“由不得你了!”
最后,帘外的马夫又听到一阵咿唔声,不过这一次他很镇定,一直坚持到目的地见到男主人抱着衣衫不整的女主人下车时,还依旧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