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尘》阿鹂

90、除夕夜，谁独自赴约

　　子夜钟鸣，礼花飞进夜空，帝都又是新的一年。
　　廊间，“咦？”亚滢抬头怪道，“今年的焰火是不是放早了？”
　　蓝萱秀目眺向夜空片刻，喃喃道：“这些不是宫里的……”清丽的眸子溢出淡淡忧色。
　　素手抚上柱子，她望着漫天飞雪，怔怔出神。
　　曾几何时，他失望的眼神，宛如利刺狠狠痛伤她的心。
　　无法爱他，却连对他唯一的承诺，她都没能兑现。
　　不曾忘，他拦下即将离开的她，不惜违背父命带她远走。不曾忘，他站在山间默默目送她远去，又于千军紧紧将她护在怀中。
　　羽歆，若能得到你的祝福，那我，便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
　　时隔一年，火焰的炫目已不再令她陶醉，当细雪由天际轻轻洒下，她终于，心痛地落下两行清泪。
　　“主子，您怎么哭了？是不是想起了夫人？”叶亚滢忧问。
　　蓝萱一叹，“不是，娘此刻定然和爹赏雪煮酒，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可是在怪殿下？”亚滢道，“他是担心颠簸才不带你去宫宴的。”
　　“也不是。”蓝萱无奈低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一段……心酸的往事。”
　　对面石桥，这时奔来一个人影。
　　“阿萱！”絮雪拂过额发，却是夜臻麟回了府。
　　去雪扶住妻子，夜臻麟见雪颊泪痕斑斑慌忙问：“你怎么哭了，可是怪我回来晚了？”
　　蓝萱摇了摇头，靠进他怀里凄声道：“我想娘，想爹，想好多人。”
　　“愈发孩子气了。”夜臻麟有些手足无措，“爹娘过些时候就到，紫婴他们明天也都会来，你看，我这不也丢下一堆人先回来陪你了么？”
　　听其言，司徒蓝萱更伤心了，“其实我今天一直很想看雪景，可又怕冻着孩子，只好一人呆屋里，但许久也不见你回来，我害怕……”她语无伦次，只想在这样的夜晚肆意依恋。
　　“那就现在去赏雪。”夜臻麟一把抱起她道，“有我在断不会让你们冻着。”
　　“这么晚了可以么？”蓝萱泪眼朦胧问。
　　“怎么不可以。”夜臻麟自信一笑，“看本王的！”吩咐一旁窃笑不已的亚滢先行准备。

　　不多时，后院雪地里燃着无数焰火。石亭内，一圈又一圈的蜡烛被点亮。
　　光映火热，温暖将正中两人紧紧地包裹。
　　低头审视怀中之人，夜臻麟问道：“我没骗你吧，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冷？”
　　蓝萱颔首，挣开他站到地面展颜道，“好温暖，我喜欢！”火光红艳，她欢笑沐浴其中。
　　夜臻麟心神一荡，忍不住将她纳入怀中，修指滑过发梢，轻问：“阿萱，嫁给我，你幸福么？”
　　“恩。”蓝萱微微一笑，“现在的我如果没有你，已不知如何是好。”就像鱼儿离开海洋，亦如整个世界失去阳光。
　　夜臻麟深深道：“我也是，没有你的话，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不许胡说。”蓝萱拉过他手搁在腹部道，“你还有孩子，将来还要承起做父亲的责任。”
　　对方笑了笑，“事事顺其自然吧，孩子的未来由他自己掌握。况且我不是说过，这辈子只对你一人好么？”
　　“恩。”蓝萱靠上他肩头，“你说等咱们年老时，该是怎样的光景？”
　　夜臻麟轻抚着她秀发笑道：“你内功高深，到时肯定还像现在一样漂亮，而我呢，定是老得没人要了。”
　　“瞎掰，年老色衰是自然法则，以色侍君岂能长久。”蓝萱轻笑着。
　　“说得是。”夜臻麟将她收紧道，“其实呢，我是希望你长得丑点。这样别人就不会老把注意力集中到你身上。”
　　蓝萱失笑，“那你干脆将我藏起来得了。”
　　“有考虑过。”夜臻麟拉起柔荑覆上心口道，“最好是锁在此处，永远不要出来。”
　　幸福珍爱，用心去锁。
　　爱不够，任漫天风雪吹拂，唯她是他的一切。

　　远处的屋顶，上官羽歆慢慢被飞雪覆盖。
　　去年今天，她的笑容融化了他整颗心，而今天，却映亮了整个世界。
　　怔怔望着火光中深情拥吻的男女，他惨然一笑，心在哭泣。
　　他来了，除夕夜抛下亲人，在风雪里点燃一空焰火，赴她信口之约。
　　她没有忘记约定，因为望着焰火落泪了。他却强忍着日日夜夜疯狂地思念，没有现身。
　　因为——她不属于他。
　　就像那一夜，她会在悬崖边毅然松开他手。
　　亦如那一天，她在山道与他擦肩而过。
　　犹如河川两岸、日月轨迹，她和他永远不会有交汇的一天。
　　他曾有机会将她永远禁锢在身边，但他做不到，他希望她发自内心地快乐，正如此刻她依着另一个男子欢笑。
　　无可抑制的心痛浪涛一般卷涌全身，视线逐渐模糊，他痛苦地闭上双目，当眼泪滴落时，发现自己的世界早已一片冰雪。
　　忘不掉，从爱上她那刻起，就算她在另一个人的怀抱。
　　他终于踏着积雪，悄无声息没入夜色。

　　初四，武元朝贺队伍抵达帝都。
　　晌间，司徒蓝萱到秦宅拜访秦无期和吴氏。
　　众人闲聊间，吴氏突然开口问：“紫婴啊，你现在可有心仪的对象？”
　　秦紫婴手中茶盏一滞，快速道：“没有。”并不抬头看她。
　　“那正好。”秦无期这时爽朗一笑，道，“你林世叔家的小女儿知书达理，得空的话就回趟武元看看，总不好让人家一未出阁的女孩子跑帝都来。”
　　紫婴霍然抬起头，“我……”触视到父亲别有深意的目光时面有难色。
　　终于，“我不要！”他甩出一句话，丢下一屋子的人负气离开。
　　后院，一人独立，一人走近。
　　素手轻轻拍了拍男子肩头，蓝萱劝道：“雪景看太久对眼睛不好，进去吧师兄，大家都在等你。”
　　秦紫婴忽然回过身，一把拥住她，颤声恳求道：“我知道自己现在不该这样，可是请你听我说，安安静静听我把话讲完。”
　　蓝萱叹了口气，“说吧，我听着。”
　　“我……”紫婴凄声道，“我喜欢你好多年了，虽然过去从未表露，但我知道你都明白。”下颚抵住香肩，将十几年的感情尽情宣泄，“你信么阿萱，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因为你，无论是效忠殿下还是统领军队，都是希望你能幸福，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护你……”
　　蓝萱眼眶湿润，这样无私的爱，如何叫她不感动。
　　“信。”她诚挚地吐出一个字，再度试图劝说道：“可是师兄，你还有家人，伯母近年身体欠佳，你总得为她想想，不能不顾他们的感受呀。”感觉肩头一片湿漉。
　　“是，是……”紫婴双臂不自觉收紧，哑声道，“但爹娘明明知道我对你有好感，到头来却逼我娶一个不爱的女子，他们到底是否在乎过我的感受。”
　　蓝萱深叹，“可你不和女方见面怎么知道不喜欢，而对于我们，现在的关系才是最好啊。”
　　“我明白。”男子将头埋得更深，“但说实话，我不想娶别人，我宁愿一辈子守着你，就像当年舒晴师母等待师父一样。”
　　“傻师兄。”蓝萱无奈低叹，“他们是两情相悦，可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啊。”不晓得如何规劝，再不舍得出言伤害他。
　　“我不在乎的。”紫婴沉痛道，“只要能让我常常看到你，知道你过得很好就可以了，所以请你别强求我去做违心的事，剥夺我最后的自由，好吗？”
　　蓝萱怔然：她何德何能，能得三个男子倾心相待。
　　“师兄，没人会逼你，你的心一直是自由的。”她轻道，水眸莹闪，何时开始，他也学会任性了。
　　良久，“谢谢。”紫婴吸吸鼻子道，“再给我点时间吧。我保证，会给他们一个交待。”才恋恋不舍放开了她。
　　忘记一个人很难，尤其是深爱的人，但他不否认，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
　　蓝萱掏出帕子替他拭泪，忽然噗嗤打趣道：“没想到威风八面的秦将军也会哭鼻子。”
　　紫婴俊脸一红，尴尬道：“你可千万别说出去。”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又赶紧补充，“尤其是殿下。”
　　蓝萱轻笑起来，“听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把柄。”挽过他走向屋子。
　　风中，女子问：“想好怎么回复伯父伯母了吗？”
　　男子答道：“勉强相处，必对女方不公。爹娘开通，断不会耽误人家姑娘的幸福。”
　　情释归真，心纯坦荡。
　　雪又落，红尘中曾并肩而行的男女如今已是另一番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