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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十一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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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回住处,我将藏于袖中的书信取出,撕开口子展于灯烛下。
这一看才明白浅遏是故意迟迟不交我,那是迦叶所写,写于半月前,想必已在浅遏那搁了有些日子。我坐在桌案前,发了一晌愣,将书信看了又看,短短一句话却让我怎么也不能相信真是出自他的手笔。
你很好,可是不适合我,对不起。
不适合他?真是太可笑了!一句不适合,就将从前过往通通轻而易举抹煞,一句对不起,就是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要的不是对不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怎会在一夜之间仿佛换了个人。
心内绞痛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我只觉得苦,口苦心苦,俱是一片苦涩。
帐外浅遏在询问:“小娅,一切准备妥当了吗?”
我忙将信笺揉成一团扔在一边,伸手在脸上抹了两把,应声道:“马上,马上就来。”
换了夜行衣,带了一些必备的东西,我走出了营帐。
浅遏看见我愣了一愣,问道:“怎么脸色那么难看?”又来触碰我额头,皱眉:“冰冷的。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是不是害怕了?”
七睿盯着我瞧了一瞧,“眼睛是红的,你刚哭过?”
我只不说话。
一泓诧异:“你不会是在营内留了遗书吧?”
我沉默,算是默认,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浅遏笑,“有我在,绝没有这个万一。”
我点头,心里却已看淡了生死。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此次兵分三路。我与浅遏一同前去盗帅印,我主责,浅遏保护我,七睿带手下大将十员潜进城内放火烧军需库房,趁乱至外城与攻城的一泓部队里应外合。
进外城极是容易,城墙不算高,施展轻功即轻易翻了进去,不曾惊动任何守城士卒。虽是如此却也杀了两个人,为着换下他们身上的衣物。
从营地到外城的一路上俱是漆黑一片,进了外城,景光则大不相同,远远近近,连绵百余里的兵营外俱是一点两点火光。不知是今夜守岁还是严防兵阵的结果。
我与浅遏扮作军中士兵,一路大大方方向内城走去,近了内城城墙这才往隐蔽处躲,琢磨着看哪里易进。贴墙根正研究,眼前一队巡城的兵卒恰好转过墙来,随即就要遇上,浅遏一把拉着我隐进了城壕中,壕旁草深,不注意看发现不了。
贴着城壕一路走,避过了巡城人马。城头上虽仍有守军,城墙脚下却已不见一个人影。
浅遏贴墙静听了会,对我低声道:“这一边城楼上有五个守军,一会你负责一个,我负责四个。需得手快,不能让他们发出声响。”
我点头应了。
浅遏抬头打量了片刻,身形一顿足下一点,人疾窜了起来,单手借力在砖墙稍凸的地方,稳在城墙半中央,他将手中短匕一把插进砖墙缝隙中,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立时身子一矮,向上腾起,他接住我,我又在短匕上借力,两人一起翻进了城楼里。有两个士卒立时看见我们,就要呼喊,浅遏两个石子一打,点了哑穴,我将背后那人一把捂住嘴,寒光一闪,一刀就将人喉咙切断了。
那边浅遏已搞定四人,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那士兵,他讶异道:“你——”
“七殿下送的,今次开光见血了。”我将手上血揩了,将短匕擦拭后放回腰间。
浅遏看了又看我,好似察觉我与平时有些不大一样,可是我不让他有机会询问,我携他疾步入了内城。
内城是街巷瓦屋,按地图走了两条巷子,见到一座深宅大院,门口牌匾上书“将军府”三个字样。
“就是这里了。”
我不禁冷笑一声,这秃鹰,倒是狂妄,不过才来一月,占的还是人家州长的府邸,居然连牌匾也一并换了。
我看了一看,就要进去,被浅遏一把拉住,他直视我,眼神专注,不知怎么让我想到猫的眼睛。
我道:“动作需快,再慢守城那边就该传过消息来了。”
浅遏眼珠子动也不动,面目冷了些,问道:“今天你第一次杀人!”
“凡事总有第一次,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玩的。”我认真回他,心里暗道这两月见的死人难道少了?他和七睿领兵作战杀人如麻,我不过杀一个人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内心深处明知不是这样,可是我一遍遍自我催眠,不过杀了个人而已,这是什么岁月,人命比草贱。
将军府正在吃年夜饭,正厅人来人往,热闹之极,礼乐声不绝于耳。
我与浅遏商量了一番,先去了书房,浅遏解决了守在门口的俩人,同我进屋内翻查,书柜里有军机书信,我道:“四殿下,你看这些。”
浅遏沉声教训:“一桩事归一桩事,今日的任务是盗帅印,不是为了军机要书,莫主次不分,因小失大。”
我信服,点头道歉。
在书房翻遍了也没有,留浅遏在书房,我去了秃鹰卧寝。
从窗户闪身进去,体小身轻占了便宜,没发出一点动静,门前两侍卫一无所知。桌案书柜床榻墙根翻遍了又是丝毫不见帅印踪迹,难道随身携带?暗想不大可能。
环视了卧寝两遍,忽然想起此前在书房所见,屋内摆设均有风水学的学问在内,按奇门遁甲布阵,帅印乃煞物,属金,如果真是按此道而行,想必是主“遁”,按遁隐原则算了一番,死门方位在……我足点地,上了屋梁,两根屋梁交错处,果然有文章,里面是中空的。动作一番将外面伪层打开,里面是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中间赫然放着帅印。
我瞧见盒子外壁上的图纹,这一看就知有机关,不过这机关还不算繁复,只是费些时间却一定能解开。解了大半时候,差不多拆掉了七分暗藏的针箭,犹在认真,远远听见有男人和女人调戏的声音,男人说:“美人,我早晚将家里那母狮子给休了将你扶正,只要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我冷笑,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见异思迁无情无义。
眼看他就要进屋来,我一发狠,拿短匕探进盒内,手快,只被两根袖针刺穿掌心,咬牙忍痛将帅印拿起跳下屋梁,正巧浅遏进来,急道:“快走,他立时进屋。”
我随他出去,一路朝屋外奔走,到得巷中,我将手中帅印给他,让他先走。此时碎布已裹不住鲜血,掌中血水顺着碎布滴落在地,我怕露了行迹,只得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来裹上。
“你一个人快走吧,秃鹰先前以为我们中计均喝了毒水,明日一大早势必来攻,我们需先发制人,多赢得一分时间便多一分胜算。你带着我,一会在城门那不容易脱身,我一个人,躲一躲,等风声——”
浅遏不管不顾,仍旧拖着我往前,语气坚决,“要走一起走,我绝不会扔下你。”
此时已近得内城城门,忽闻后方马蹄声急速奔赴而来,有人声驾马大声催赶,四面有人叫唤:“前方将士注意,有贼子混进内城来……”
“秃鹰只怕发觉帅印没了。”浅遏说着,将手中烟弹点燃,黄烟在半空中炸开,这是得手的信号,叫七睿可行动。本来想等出了内城再发送信号,但情势所逼,如今未到外城就已将自己暴露,恐怕凶多吉少。
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喝,一男人趋马到得身前,随之而来的是一把长枪,枪簇从我胳膊上擦过,这还是我闪身一避了的。
众将士将我们团团围住,那男人一声冷笑,引我看去,铁塔一般的大汉,人高马大,威武壮实。
浅遏“刺啦”一下抽出腰上软剑,直指那男人,喝问道:“你就是秃鹰?”
秃鹰大笑:“殿下可是来晋城过年的,带礼物了没,没带礼物也无所谓,我这人大方的很,今日一定送一封大红包给你。”
秃鹰话一出口,左右周围俱响起一片得意的轰笑声。
浅遏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他冷语道:“今日我是来收礼的。”
说着话,飞身跃起一剑刺出,秃鹰身前将士冲了上来。浅遏身手极快,一招一式令人目不暇接,还未看清眼前是如何景况,地上已躺下无数血人。
我借着身子灵活,护住浅遏左右。
突听得“铮”一声,长枪绕上软剑,两人在半空掀了两个滚,直挺挺落在地上,还未及站稳,秃鹰身子一缩,扑了过来,来势之猛真不负他“秃鹰”这外号。浅遏一剑劈出,极寻常的一招,看不出有什么精妙,却将秃鹰力道化为无形,后又连连几招袭去,逼得秃鹰徒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不留半点喘息机会。
秃鹰眼见情况不妙,一声喝令,周围原本待命的一群侍卫加入了混战,看情况是想将浅遏拖得体力不济再说。
浅遏被逼入墙角,一个不注意肩头中了一刀,血水汩汩流下。我发狠将身前人格开,近了浅遏身,我急道:“你怎么样?”
浅遏沉声:“待我杀出一条血路,你冲出去,无论怎样,他们不敢杀我。”
我摇头,浅遏怒目相视:“这是军令!”
我只嫣然一笑,又招架出去,他围上前来,剑直指秃鹰,喝道:“看我擒他!”一把软剑洋洋洒洒,冷光幽寒,所过之处皆是鲜红一片,他确实杀开了一条血路,不过不是为逃,是逼向秃鹰。
长枪出手,电光火石的一刹,软剑将长枪勾出,秃鹰被削断一指,手无寸铁,眼看就要被擒,那人也是身怀绝技,身形极是灵活,脚步一滑一动,不知几时逼到我身后,紧紧贴着我,四指利爪擒住我咽喉叫我言语不得。
浅遏本是一剑刺出,这一瞬间的突变叫他硬生生转了方向,架开软剑去,我用力一个拐肘,向软剑扑去,剑从我腹中刺进,连带刺穿身后秃鹰。秃鹰剧痛,一掌将我拍开,浅遏接住我,将眼前两双人一剑击毙,立时飞身顿起,跳下了城墙。
浅遏夺马疾驰,身后只有六七个骑兵在追,想是七睿一泓已行动,不是赶着救火就是赶着援助外城,已无心来顾我们两个。
“你给我快拿止血的药膏抹上,快!”浅遏一手驾马一手按在我腹上伤口处,大怒。
我倚在他怀里,只觉得他这惊慌失措的样子让人十分好笑,嘴角不觉扬起笑容。
浅遏骂道:“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你之前那是做什么,想用你的命换秃鹰的命?我告诉你,他不配他不配!”
我身子一阵发冷,往浅遏怀里挤了挤,想笑却变成了喘气,吃力道,“我那时什么也没想,只是想杀他。”确实如此,那一些动作看似繁复,可都是一瞬间就完成的,根本来不及多想什么。或许,只是下意识,觉得死了也无所谓。
是不想活了?
不由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