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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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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尘衍彻底一病不起,躺在到处都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犹如行尸走肉。
“病人身体很糟糕,情绪波动太剧烈导致他的肾脏出了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是两个肾脏都还好说,可以慢慢调理恢复,可你朋友的情况……比较特殊。”
“怎么特殊?”
“他只有一颗肾。”
“一颗肾?天生的吗?”
“不不,他应该是割了一颗。现在身体上的这颗如今也出现了问题,当务之急需要做移植手术才行。”
“需要多久可以动手术?”
“肾源这种东西也不是说有就有的,还得等才行。”
“我想做下配型,如果能匹配就用我的。”
“你?你确定?”
“确定。”
“你还是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已经想通了。”
“嗯……我看你还是先和家人商量好,考虑一晚上明天再给我答复吧。”
“……”
病房的门“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明尘衍背对着门侧躺着看窗外雨雾。
一转眼间就已经入秋了,这几天下着连绵不断的细雨,彻底缓解了燥热的天气,仿佛一切都变安静了。
他看着雨水打在玻璃上顺着细细的水痕滑下,记忆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地骑着自行车经过一条无人的小路,满地的枯黄落叶,车轮子快速碾过时,还会带起几片在低矮的空中打转。
他哼着不着调的旋律,迎着缓缓徐来的风,好不惬意。
那时候总是憧憬着未来,期盼着有朝一日能成为飞行员,翱翔在蓝天上。
现在想来,儿时的梦想变得遥不可及。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原因,反倒愈发地渴望着远离尘嚣,躲进深山隐居,过世外桃源的生活。就好像这种下雨天,坐在屋檐下,喝着茶,聆听山中淅沥沥的雨声,感受着平淡的生活。
都是做梦罢了。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呼吸声。
他没出声,身后的人也不讲话,两个人就这样在安静的病房里沉默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外再次传来动静,这才的破了眼下的静谧。
有人推门而入。
“还在睡?”是明尘礼的声音,夹杂着担忧。
只是屋内的另一个人并没有说话。
“哎……”明尘礼叹了口气,转而对另外一个人说道,“你……还是去认个错吧。”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拎东西的声音。那人的脚步似乎踟躇不前,最终鼓起了勇气迈开脚步走到了床边,呼吸声沉重地艰难开了口:“爸爸……我错了,您打我吧。”
而明尘衍仿佛没听见一般,一动不动地侧躺着。
这么多年来,他一刻都没停下过脚步,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总想着未来的美好又振作起来继续干活。
而此时此刻的他,内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过,不想再去操任何心,只想好好休息。
“他现在不想看到你,出去!”江去迟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带着一股压迫感。
“我……”明初木浑身一震,还想说点什么,眼里满是愧疚。
见江去迟并没有好脸色看自己,他扭头看了眼明尘衍的背影,最终失落地离开了病房。
剩下的明尘礼看了看江去迟,也悄悄地退出了病房。
第二天,江去迟去了专家办公室。
“想好了?”专家抬起头望着他,轻声问道。
“想好了。”他目光坚定道。
“好。”专家盯着他看了几秒,点点头,拿出了一份自愿捐赠书放在桌上,“你和家人商量了没有?”
“他们都去世了。”江去迟拿起那份捐赠书翻开找签字的地方。
“你不看看内容吗?”专家惊讶地问。
“不用了。”江去迟拿起一支笔,写上自己的名字,“什么时候可以做配型检测?”
“等明天上午八点吧。”
“好。”
回了病房,意外地发现明尘衍穿着单薄的条纹病服坐在窗前发呆。
他快步走过去,拿起床上的毛毯包住了他的身体:“冷不冷?”
明尘衍没有回应。
看着他消瘦苍白的脸,江去迟心里有些堵得慌。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明尘衍突然开口问到,声音沙哑又无力。
“得问医生。”江去迟没有告诉他实情。
“我想骑车去外面转转。”他继续说。
“我来安排。”江去迟沉声道。
“我想吃公司楼下的一家麻辣烫,你能帮我买一份来吗?”明尘衍抬起头看向他。
“好。”江去迟点了下头,却没动。
“现在就想吃。”明尘衍催促他。
“嗯。”江去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退出了病房,然后给明尘礼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来医院陪护。
等到病房彻底安静下来后,明尘衍起身去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去了卫生间换上。
他出了医院,走进了一家书店,看到明初木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书。
这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每天很晚下班,而明初木就去他公司附近的一家书店等他,有时候加班太晚,发现书店门已经关了,而明初木则孤零零地坐在门口困得打盹。
他就过去背着小小的他,一路往车站走去。
至今回想,背后都还残留着当时的温度。
时隔多年,人明明和小时候一样安静,却总感觉是幻境。
他抬脚走了过去。
明初木看到熟悉的鞋子,立马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爸爸。”
“跟我走。”明尘衍说完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出了书店。
明初木把书放回书架,加快脚步跟了出去。
“身份证带上了吧?”明尘衍扭头问他。
“嗯。”明初木点点头,眼里确是非常好奇。
明尘衍没再说话,走到路边拦了一辆车,径自去了后排。
不明就里的明初木也不多问,跟着上了车。
“师傅,去高铁站。”明尘衍对司机说到。
车子很快朝着高铁站驶去。
“爸爸,我们去哪?”明初木忍不住好奇地问出了口。
“去了就知道。”明尘衍并没有透露去哪。
如此,明初木也不敢再问下去了。
他们一路颠簸,下了高铁后又坐上了大巴车,终于在下午一点左右来到了一个小县城里。
“这里,是妈妈的家乡?”明初木其实很聪明,这一路过来,他隐约猜测到了要来做什么。
“去买束花吧。”明尘衍说。
“好。”明初木有些激动,他掏出了手机找花店位置。
而明尘衍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最终关机了。
过了十几分钟,明初木抱着一束白菊一脸开心地回来找他。
“师傅,去永安公墓吗?”明尘衍拦了一辆的士,弯下身询问。
“去,不过要另外加钱。”
明初木一听,怼了一句:“你打劫呢?”
“神经病。”司机白了他一眼,脚踩油门离开了。
接下来连续打了好几辆车,总算有司机愿意打表计算了。
“去看亲人啊?”司机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瞄了眼明初木怀里的白菊。
“是啊。”他回了句。
“你们不是本地的吧?”司机继续问。
“你怎么知道?”明初木问。
“听口音。”司机笑笑。
“我们的普通话就这么不标准?”明初木有些疑惑。
“标准,像电视台的主持人一样标准,只是每个地方讲话,总会带点家乡的味道,我听不出你的口音像我们这边的,所以就瞎猜了一下。”司机解释说。
“那公墓离这里远不远?”明初木问。
“不远,二三十里路,二十分钟就能到。”司机说。
“好。”听到路程不远,明初木内心有点激动。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来看妈妈。
永安公墓,在一处郊区,到处都是山,周围一户人家都没有。
墓园很破,杂草丛生,没人看管。
明尘衍凭着记忆,来到了一处长满杂草的墓碑前。
碑上刻着“何秀美之墓”几个大字,也没有照片,看着很凄凉。
明初木站在墓前看了很久很久,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愣着干嘛,除草。”明尘衍从包里掏出了香纸,又拿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
明初木放下白菊,开始把墓碑周围的杂草徒手拔了个一干二净。
“拿着。”明尘衍点着了黄纸,又点了几根香,给了明初木三根后,自顾自地拜了几下,把香插在了碑前的缝隙里。
弄完一切后,他坐在了地上给两个杯子倒满了酒,自己拿起一杯喝了起来。
“爸爸,你不能喝酒——”明初木一看到他喝酒,想到了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伸手就要去抢那杯酒。
“妈妈,我做错事了。”明初木双手合着三根香,“扑通”一声跪在了墓前,自责到。
明尘衍喝完一杯酒,又给自己斟满,继续看着旁边的人自我忏悔。
过了许久,他转过头看向墓碑上的名字,心里默默地问了句:你会怪我把他养废吗?
其实他早已记不清何秀美长什么样了。
只记得一个模糊的样子。
一个干干净净很乖巧的女孩。
如果她没有产后抑郁,没有自杀,陪着小木长大,或许,他就不会走歪了路。
明尘衍想到这些,心中微微泛起一丝苦涩。
如果,那天什么都没看到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