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第 43 章 ...

  •   先上了出租车,林白染才腾出手回信息,确认见面的时间地点。

      他不太想在何一珩面前回复,上了车先往那栋楼所在的方向行驶——他知道这个信息是谁发的,也知道预示着什么。他和何一珩有成年人的约定俗成,不太过问对方鸡零狗碎的私事,即使同居,也保持着充分自由,说一声晚上有工作足矣。

      何一珩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终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先走。

      桂欣没事。这个“没事”是指对职业生涯没有产生毁灭性影响,一方面是草根调研还是内幕不好界定,另一方面似乎也说不上操纵市场。自从有维持稳定的高压线不能踩以来,一件事到底是不是事,是多大事,主要取决于舆论影响。舆情不好,罪加一等,桂欣能保住执业资格,回到原来岗位,部分因为作为华南第一金控集团的公司有意要保,能量确实大;林白染这边第一时间控制了舆论影响,也算是必要条件。

      巡视组将她带到北京,前几日隔离交代,后面允许她就近入住酒店,每天准时报道。具体的情况桂欣没有多说,连个人罚款也只字未提;她给了林白染一个热切而用力的拥抱,继而沉默缱绻地倚在林白染怀里吸烟。深圳最高写字楼的玻璃结构通透敞亮,俯瞰向下,夜景里的深圳繁华如织。

      他不是欠债还情,他本能就不这么想。流水如车龙如马,越是不清醒,他骨子里权责合一的大男子主义越不允许他冒昧。

      “我……”林白染想要说话,桂欣仰起头,把食指放上嘴唇,打断他。

      桂欣的办公室一侧是会客厅,她没有国企高层惯有的文玩字画、青柑普洱、紫砂茶具和硕大的真皮沙发,只有极现代简约的办公设备,田字格四块交易屏幕,一台交易机,一把人体工学椅子,干干净净的机械键盘。桌上有一只留着唇印的马克杯,几瓶香水,旁边放着烟灰缸,里面有半支细长的女士烟。

      真好。林白染想。

      未必不是心猿意马的。林白染想到他喜欢过的女人——楼月之后,他总是特别迷恋年长一些的姐姐,可没有一个人有桂欣这样成熟的潋滟风情。桂欣成名已久,江湖地位不低,时远时近,又温存体贴;红颜知己亲身为你涉险,哪个男人能不感动。

      桂欣抬起手,圈住他的脖子,吻了他侧脸,然后莞尔一笑。

      “为什么……”此情此景,林白染酒精在脑子里蒸腾,他不识相而沉醉,沉醉而不识相。他领受不起,但在这之前,他仍然想弄清楚,“为什么是我?”

      “你说什么?”

      “为什么选我?”林白染一字一句地,“你周围男的,谁不比我有钱有名?为什么是我?”

      桂欣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她坐起来,显得有些正经。“钱和名,我没有吗?”

      林白染想解释,嘴跟不上脑子,被桂欣抢过了话头,“也许是没有很多,但够用了,不必在别人身上找了。”

      她支起上半身,烟视媚行,带点嘲笑,“怎么,我在你眼里就这样,想找个有钱有名的?”

      “不是这个意思。”林白染嘴拙——他在自己欣赏的年长女性面前尤其如此,百般解释的腹稿抖落不出来,他只是想直承自己的“不够好”,用轻视自尊的方式。但他解释不了,于是摇头,“对不起。”

      他被动,从语言到行为。酒精让他意识清醒而语言动作不协调。桂欣靠近他,手搭在他手上,鼻息里有馥郁绵长的气味,香氛借酒精挥发,也借荷尔蒙潜行,桂欣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挨得很近,静得听得见窗外楼底下的汽车声。

      “欣总……”林白染动了动。

      “嘘,这层楼还有部门加班呢。”桂欣笑了,她会错了林白染的意思;伸手按亮了手机,看了眼时间和未接来电——林白染进来前,她把手机静音了。“还有一分钟,我要送客了。今晚集团领导过来,第二轮叫了我,他秘书给我打两轮电话了,我得马上去侨城。”

      她靠着林白染,身体贴得很近。是微苦的桃子味,被身体的热度带出来,成熟得全盛的气味,花到荼蘼。

      然后桂欣站起来,手指尖流连过他的轮廓,遗憾而依依,“回头再说吧,今晚我必须过去。”

      出了那栋楼,林白染开始头疼,生理性的。他看了看表,晚上十点,总共在桂欣办公室逗留了四十分钟。他回头,仰起脸看了一眼,楼层太多无法分辨。这是去年的台风里传说被吹得摆动的高楼么?林白染忽然想起新闻,又想不起了。

      这种人生好吗?似乎也和固有印象有很大偏差。履历相似的同龄男人,大多已经结婚,优质的男人在一线城市会迅速被锁定;年少时喜欢成熟女人的男孩子不少,但大多会选择自己能驾驭的。

      林白染固然很难想象自己和一个男人厮守终生,却也同样想不出自己找了娇弱年少的妻子。他没向往过这个。可他向往什么?

      林白染突然眩晕,持续的负压和耳鸣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也混迹于灯红酒绿太久了,没有心才跟得上规则,熟谙试探,接得住靠过来的腰肢款款;这样木讷的不表态实属不该。谁都可以是他的一站,他是谁的一站,谁在终点等他。

      特关提示从手机上闪过,是何一珩,几个字在荧光屏幕上跳出来,林白染做贼心虚,竟觉得对方有点落寞。

      “回来吧,我想你了。”

      留着一盏射灯,何一珩光着脚,蜷着长腿坐在酒柜旁边,手里拿着一只杯子,突然想到什么,笑了。他有一柜子的黑品乐,瓶身倾斜,密密麻麻卧放,酒柜里有湿度计和恒温加湿器。

      他以前是喜欢美乐的,酸度低,糖度高,丰满顺滑,不用陈化,那时他紧张得手足无措,靠虚张声势壮胆解释,“美乐怎么就俗气了?我们无忧无虑的人靠舌头天然就会的审美好吧?”是那个人带着自得的欣赏的笑,教会了他欣赏黑品乐,手指蘸取,抹上嘴唇,轻佻而有得色,“前两年在金丘,我自己去挑的。”

      他教他什么叫靠舌头天然就会。舌头柔软,酒体细腻,体温也高。郁金香型的杯子被从桌角推下去,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灯光温柔。

      那时他即将步入大学的最后一个学年,暑假在纽约实习。对方是来美国参加短期培训的青年才俊,中国人,事业小成,一家跨国公司里常驻欧洲的市场部负责人,在沙龙里讲话,信手拈来地打趣,眼睛亮亮的,看着跟小老板出来happy hour的何一珩,看得他心猿意马。

      大半个青春期在疾病当中度过,何一珩成熟得颇晚;别人的高中又或风光或暧昧的心事,他只记得他喜欢的女孩的背影,之后就是紫癜的痛苦,第二次复发过于严重,他断断续续在病床上躺了一年,每次觉得自己好起来,可以回到课堂,又被严重的腹痛和关节疼痛击倒。成绩不敢想了,一度唯一的愿望就是活下去,伴着消毒水和一身的淤紫。

      直到痊愈,恶补SAT进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他也没有过剩的自信心去追求别人。初恋是对方主动,他只是惊喜,原来他喜欢的这类女孩也会主动垂青他。探索的好奇心过去,他尽力满足她的物质愿望,两个人的想法南辕北辙,是他先说,我们好好想想吧;收到对方的分手短信,还是一个人在图书馆哭了会儿。倒没有多伤心,更多是觉得自己不好,害怕自己一直不够好。

      如果不是那个人,何一珩甚至都不敢正视自己的取向。疯狂而短暂的暑假,他们的车差点在黄石跌落悬崖,半个车身卡在崖边,等待救援时漫天星光意外璀璨,那个人吻他,好像也……说过爱。

      他浏览了所有可能去欧洲交换的项目,收到offer,兴奋地告知对方,却被不咸不淡地冷遇。锲而不舍地纠缠,甘之如饴地消耗,他在巴黎只见过他三次,都被约在酒店,他没有领他去过家里。何一珩不甘心,只是距离而已,他能克服;如果问题是取向——开玩笑,他还这么年轻,也没有要和谁天长地久。

      能不能陪他尽兴?何一珩问。在感情里失血失温的动物,疯狂得面无表情,声音却有自己不能觉察的悲哀。他已经一个月没有他的消息,这一次他仍然没准备回他。

      如果仅仅是消失,何一珩能痊愈,甚至最终能心怀感激——他带他领受了足够多。大四的圣诞节,何一珩回到广州,被对方意外约见;牌底的内容连自己都嫌俗气,他在国内有太太。

      那是何一珩有限人生的第一次失态。没人可说,他一个人在猎德的小酒馆里喝到休克,被李思琦拖到医院打钾。心率过快,讲不出话,意识清醒,感情不受控制地崩溃着,真相远比想得还丑陋,前面的情义缠绵算什么,不如永远消失。

      毕业后他一个人走了一遍西欧。在金丘的酒庄里住了半个月,运回了一车的黑品乐。味觉比感情成瘾。

      何一珩倾倒过酒杯,最后一滴滚落在脚背上。他在长时间的不安里突然想,林白染会不会也这样。

      Tbc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