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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世间多痴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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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沐远睁开眼睛,就感觉到背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干裂的喉咙,逸出一声忍痛的低吟。
“泉庄主,你醒了。”耳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子声音。
泉沐远睁开眼睛,稍稍撑起俯卧着的身体,不想这一下又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痛得他呲牙咧嘴,脸上表情不住的抽搐。
“泉庄主,你别乱动,小心伤口。”女子忙轻轻按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再动。
泉沐远看着她,心中一阵欢喜,但是想到自己屁股朝天撅着趴床上,有些赧然,定了定心神然后奇怪的问:“这里是哪里?天涯妹妹怎么是你来照顾我?”
尹天涯端着碗,筷子夹起里面干净的布片,润了润泉沐远的嘴唇道:“叶姑娘在外面帮忙布阵。”
泉沐远舔了舔嘴唇,感觉一丝沁凉的湿润,喉咙中的干燥更是厉害,目光不禁随着水碗移动起来。
尹天涯看着他那极为渴望的目光,歉然道:“泉庄主,云前辈有交代,你现在还不能喝水。”
泉沐远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水碗移动到尹天涯的脸上,嘟嚷道:“我知道。”然后才打量着屋里的摆设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话还没说完,门被人用力推开了,然后一个大呼小叫的人冲了进来。
“烫、烫、烫死了……”来人急火火的把手里的药盅放在桌上,猛甩着双手道。
“禾……子瑜?”泉沐远皱起了眉头,他不记得逃离的时候,有看到她。尹天涯会出现不奇怪,这个禾子瑜也出现在这里,就奇怪了。而且,前面相见的时候,感觉她与尹天涯很是亲密,而现在,尹天涯一见她,眉头就不悦的拢起,神情淡漠。
“嘿嘿,泉哥哥醒了啊。”禾子瑜笑眯眯的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绞着垂在胸前的辫子,还以为他没醒,所以刚刚也没想到要保持形象,“没想到泉哥哥还记得我啊!”
泉沐远心中失笑,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可能就给忘记了,便微微点头道:“自然记得,只是你怎么也在这里?”
禾子瑜干笑道:“我比你们早到这里一天,出现在这里不奇怪啊,是不是啊,天涯姐姐。”
尹天涯冷冷道:“不敢当,禾五小姐,直呼小女子姓名便是。”
“哎呀,天涯姐姐,我不是解释过了吗!你怎么还生气啊!”禾子瑜咬着唇,有些委屈的说着。
尹天涯柳眉一竖,站起身,似乎想开口训斥,使劲抿了几下嘴唇,最后只吐出了一句话:“禾五小姐也会在乎我生不生气?”说完,也不待禾子瑜有何反应,转身出了门。
泉沐远看着尹天涯离去的背影,不禁伸出手想挽留,不想又牵动了背上伤口,疼得眼前一阵金星闪烁。
“哎呀,泉哥哥,你现在可不能乱动啊。”禾子瑜立刻像之前的尹天涯一样,按着他,不让他乱动,“这里就那么大,天涯姐姐跑不了的。”
“这里是哪里?”前面尹天涯没有回答,泉沐远只好再问一遍禾子瑜。
禾子瑜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看了眼桌上的药,立刻眼睛一亮道:“泉哥哥,喝药喝药。”说完端起药盅,舀了一勺子喂入泉沐远嘴里。
“呜……”药一入口,泉沐远便喷了出来,眼角泪花闪闪,“烫……”
这里是一个距禾府并不是很远的宅院。四面都围着茂密的树林,只一条小道通入。
看所在,看环境,应该是厉阳下了番功夫整顿过的。宅院外面的树林,本来就是按阵法种下的,只是叶弯弯看来这太过简易,困不住精通九宫推算之人。因此花了一个晚上,设计出新的阵法,只移动不多的树木,便使得阵法威力倍增。
好在她以前在白柳山庄之时,对奇门阵法之类涉猎较多,墨老与山老倒也没怀疑她。
叶弯弯指挥着花折枝的手下,把屋子四周的树林布置成一个阵法。
现在阵型的雏形已经出来了,只要再把移出来的树木种到指定的地方去,便算大功告成了。
见众人都在挖坑填坑,叶弯弯也帮忙扶着那些个种下去的树木。
这里的树木大部分有海碗的碗口粗细,树干高大,扶着到底还是有些吃力的,叶弯弯正感觉到手臂越来越酸的时候,禾成玉来到她的身旁,伸出手臂稳稳的扶着树干道:“我来吧,你歇会。”
叶弯弯退了一步,低首道:“多谢。”
禾成玉叹息道:“不必谢……”
正在铲土的人偷眼瞧了瞧这一男一女,觉得有说不出的怪来。这女的面黑如包公,其貌不扬,男的倒是面容秀雅,身姿挺拔,不过刚刚倒似这男的对女的有那么点意思,而女的还不领情。
叶弯弯抬头看着他面色隐隐透着苍白,眼睛中带着些疲惫,但仍旧一派清明温和,便礼节性的问道:“禾老爷子可还安好?”
禾成玉点点头:“有云前辈在,祖父现已无事,只需修养数日便是。”
“如此便好。”叶弯弯又复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她眉头紧皱,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出来,连忙捂着鼻子。
厉阳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冷道:“叶姑娘,叔祖醒了,想见你。”
禾成玉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把叶弯弯揽到身后,皱着眉头道:“厉老爷子在哪个房间,我陪叶姑娘过去。”
厉阳勾唇一笑:“叔祖只想见叶姑娘,并不想见你。”
禾成玉也微微笑道:“我只是陪叶姑娘一道过去,并不会出现在厉老爷子面前。”
“何必劳烦禾三少,在下正好与叶姑娘顺路。”厉阳的目光在看向叶弯弯时,分外深邃,几乎有种让人感到深情款款的错觉。
尹天涯找到他们几人的时候,就是看到花折枝与禾成玉对视,叶弯弯被禾成玉一手揽在身后,心里有阵难言的刺痛,不禁走上前来,正好听到禾成玉说道:“叶姑娘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在下不放心自己的未婚妻与一声名狼藉之徒同行,又怎会劳烦?”
厉阳道:“既是未过门,禾三少未免管得太宽了。在下虽然名声不好,不过还未这般饥不择食。”
“你……”禾成玉怒色隐现,偏头看了眼叶弯弯才吐出一口气,缓缓道,“叶姑娘,你且稍等,我陪你一道过去。”
叶弯弯从他身后走出来道:“禾公子不用了,我想厉公子还不至于会为难我。”
“叶姑娘……”禾成玉拢起眉头,目光微诧的看着她。
叶弯弯走上前一步,对厉阳道:“厉公子,前面带路。”
禾成玉放开已经逐渐稳固的树干,上前一步抓着叶弯弯的袖子道:“我与你一道去。”
尹天涯看到这里,不禁出声唤道:“禾三哥。”
厉阳扫了眼眉目含愁的尹天涯,对着禾成玉道:“禾公子,这也是你的未婚妻吧,不如你先摆平了眼前这个再说。”
禾成玉一怔,松开了叶弯弯的衣袖,厉阳趁势袖袍一挥,掠了叶弯弯便走。
“休走!”
禾成玉正想追上去,不料听得尹天涯又是急急一声唤道,“禾三哥。”身形一闪拦在了他身前。
“尹姑娘,你拦住我作甚?”禾成玉退开一步,冷淡道。
尹天涯咬了下嘴唇,眼眶发红,幽幽道:“禾三哥,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为何如此对我。”
禾成玉淡声说道:“在下早在前日便给令尊去了信函,告之此中原委。如今禾府生了这许多事,想必令尊会考虑在下信中所提之事。”
“你、你……”尹天涯面色灰白,颤着唇道,“禾三哥,你真如此不待见我?”
禾成玉摇头道:“尹姑娘言重了,是在下配不上尹姑娘。”
尹天涯泪如雨下,泣声道:“禾三哥,我不介意的,我真的不介意的。我愿意和叶姑娘一道服侍你,我可以让她做姐姐,我做小。”
禾成玉面色沉郁,叹息道:“在下心意已决!尹姑娘又何苦如此伏低做小,委曲求全,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说罢,身形一动,还是往刚刚厉阳与叶弯弯消失的方向追去。
尹天涯抬起眼,看到林中那些人闪躲看戏的目光,心中更是羞愧愤怒交加,足尖一点,运足轻功奔回了自己的房间,埋在枕间大哭不止。心中委屈、幽怨、愤怒等等情绪一一涌上来,自己如此放低身段,宁可放着正妻不做做妾,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舍弃了自己的自尊,打破了自己的原则,还是遭到了拒绝。这般羞辱,令她几乎生出了寻死的念头来,她咬着手背,口中不住低呜着。
“阿嚏、阿嚏!”叶弯弯被厉阳挟着,闻着他身上浓郁的味道,忍不住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口水喷了厉阳半边脸。
“该死的。”厉阳勃然大怒,立刻落下地来,猛的推开叶弯弯,卷着袖子连连擦着脸上的口涎,一副万分嫌恶的样子。
叶弯弯揉着鼻子,感觉又是一阵痒痒,以袖掩鼻,又是两个喷嚏打了出来。
“叶姑娘对在下身上的熏香似乎很有意见。”厉阳见她一脸难受的样子,脸上恢复了花折枝时的表情,笑得如沐春风,靠近一步道。
叶弯弯忍不住退了一步,摇头道:“还好。”
“在下瞧着叶姑娘并不像还好的样子。”厉阳又靠近一步,见叶弯弯又要退后,凉凉的提醒道,“后面是墙壁,小心撞到。”
“砰”,叶弯弯皱着眉头,忍住想要伸手揉后脑勺的冲动,低首道:“多谢厉公子提醒。”
厉阳轻笑道:“不用谢,叶姑娘不要再对在下下毒,在下便感激不尽。”
叶弯弯闻言,猛的抬起头,目光死死的盯住厉阳,道:“厉公子不必如此冷嘲热讽。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若非厉公子不义在前,弯弯如何会含怨报复?”
厉阳敛了笑容,目光深沉难测,半晌才又冷笑道:“你既是百里玉的姐姐,便是百里老贼的女儿。百里家欠了厉家三百多条性命,父债女还,我还嫌便宜了你,平白让你这无盐女捡了个好夫婿。”
叶弯弯突地失笑起来,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用喘不过气的声音道:“原来、原来,父母便是拿来这般用的。可笑,我自小未见过亲生父亲一面,第一次见面还是要杀了我,不想还有人要我为他还债……哈哈……哈哈……”
笑声越见凄厉,只听得厉阳头皮发麻,心中也懊恼刚刚的口不择言,不由得大喝一声:“别笑了!”
叶弯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只扶着墙“呼呼”喘气,而后用力擦去眼泪,低着头哑声道:“为什么不笑,这实在太好笑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厉公子,你难道不觉得好笑?”
厉阳放软了口气道:“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哦,是吗?我以为厉公子一定会觉得分外好笑才是。”叶弯弯挥开厉阳伸过来扶她的手,靠着墙慢慢站起,目光如刃,对上他的眼睛道,“看着仇人父女相残,更应当十分痛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