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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谁见流云去复返(完结章) ...
只是这些事毕竟是发生在禾府之内,禾府因此人命迭出,最后迫得全家逃亡。禾成玉心中思潮起伏,无法平静,不过如今他短短时日内,经历了这许多事,心性沉稳了不少,面上没有再带出什么异色来,只是手上稍稍绷紧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的风浪。
弯弯半靠在他怀中,自然能感觉到禾成玉身体不可抑制的僵硬了下。如今这个看似清冷,实则心地正值纯良,且有些冲动的少年,听着自己家中的种种变故,也能做到面不改色,镇定而淡漠。心中叹息着,目光又投向了百里夜与泉冷星两人身上。
方才泉冷星也不知道与百里夜说了什么,让百里夜如此失常?
百里夜方才心神震动,落了下风,这时面上却不见任何恼怒,冷眼看着场中变化,反而泛起一丝笑容。
泉冷星见他模样,心中暗自感叹,果然不能小觑了百里夜。目光掠过白柳众人面上那难以掩藏的沉重,眼神不由得暗了暗,人心最是势利不过,百里夜这一手釜底抽薪,顿时让白柳的筹码少了一半。虽然说,这一半原来也并不是十分确定,可如今却连一丝可能也没有了。江湖大义,宝藏秘笈,这些都得在自己的生命得到保障之后才会有这个心,命都没有了,什么都是假的。
“泉冷星,你可还有什么要对诸位宣告的?”百里夜轻抚了下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慢慢扫视过场中诸人。
两方阵营,特别是百杀宫阵营当中的,有几个接收到百里夜的目光,吓得面色惨白,几欲软倒在地。原本是被百杀宫或武力威逼,或以蛊控制,人心自然不定。白柳先前所保证的,除去噬心蛊母蛊,如今变成了一张空票。噬心蛊虽然可怕,但是已经闻名江湖多年,许多吃过百杀宫亏的门派都多多少少有一二稍缓发作的法子,可如今换了个蛊,纵使白柳山庄有玉面毒仙在,可又救得了多少人?
当然也是有不少人心存侥幸,认为百杀宫危言耸听,虚张声势。
三长老冷眼看着那些面色各异,或畏惧,或不可置信,或麻木,更有那跃跃欲试的不安定分子,嘴角勾上一丝冷笑,低声喝了声:“不知死活的东西。”说罢对着禾成珏做了个手势。
禾成珏看到三长老的手势,微微点头,右手五指并拢,运掌击向自己的心口。
虽然对自己大哥失望且心寒,但是毕竟血脉相连,扶着弯弯的禾成玉对在百杀宫阵营中的禾成珏,也不时的关注着。这时眼光正好瞄到禾成珏的动作,眼中刚刚闪过一丝疑惑,就听到百杀宫阵营当中传来几阵喧哗惊嚷。
而那些百杀宫的侍卫就在这喧哗当中,突入人群,少顷几具七窍流血的尸体被拖了上来,丢在场地当中,侍卫随即各回原位。
“噬心蛊!”有不少人惊呼。
禾成珏看到百里夜赞许的目光,身形一挺,大声道:“错,这是百杀宫穷几代之力,培育出的噬心蛊变种。”环视众人精彩的脸色,又对上禾成玉那说不出惊愕痛心的样子,得意道,“噬心蛊在百杀宫百多年,虽说至今无解,不过在场又有多少人没个稍许克制的法子呢?这蛊威力不下噬心蛊,却又比噬心蛊多了不少好处。至于这好处,本宫绝密,我就不便透露了。”
场中众人被这噬心蛊的变种冲击得个个心神不定,一时间竟然全场静默,落针可闻。
泉冷星悲悯的看着地上的尸体,有些怒极反笑:“百杀宫果然是深谋远虑,白柳自认不如。不如百杀宫对这些旁门左道的手段孜孜不倦的专研啊。”
百里夜也笑着说道:“彼此彼此,白柳山庄自泉兄始,与我百杀宫也不逞多让。近十多年来,贩卖男童猖獗,白柳山庄出力不小啊。那些个男童在泉兄手上,强者刀口舔血,人头买卖做的风生水起;弱者倚门卖笑,倒比那粉头来得娇艳。泉兄武功这些年没见长进,不过这做买卖的手段倒是令人刮目。”
泉冷星双眸微缩,面上却是清风明月一般淡然一笑:“白柳山庄虽比不得百杀宫有众多门派孝敬,但也小有薄产,不愁吃穿,还不至于去干人头买卖这祸及子孙的勾当,至于这无双馆,百里夜莫非你忘了天雪曾经的话?”
百里夜冷笑:“一口一个天雪。叶天雪若是知道死了十多年,还让你们几个神魂颠倒,还不知有多得意。”
泉冷星微叹:“百里夜,你明知天雪并非如此……”
“叶天雪如何我自然不如你们知晓!”百里夜面色不耐,“泉冷星,你用不着这么急着用叶天雪转移话题。你家的人头买卖干得这么欢实,张鹤早已经盯了白柳山庄好些年了。”
无双馆并非绝对隐秘,江湖上还是有人知道是白柳的产业的。虽然被世人诟病,但他只是一江湖人,又不是直接用白柳的名义经营的,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百里夜刚刚话里所指的人头买卖,却是江湖大忌的暗杀组织,若是被世人所知,这江湖中也就没有白柳的立锥之地了。他心中一凛,他的暗杀组织隐秘之极,又不专门针对江湖,江湖中人恐怕大部分听都没听过,却被百里夜一语道破。泉冷星心里更加惊骇的是,张鹤居然已经盯上了白柳,不过若是真的盯上了自己,没道理这次应了自己,出借五百六扇门门人来相助。这时目光突然对上张闻的,竟不敢对视,这才发现张闻所站之处,也是十分微妙,并不靠向任何一方,照理说,他还与自己有金兰之义,应当是在自己那一方。如此一来,泉冷星对百里夜方才所说的,不由得相信了几分,要知道张闻最是疾恶如仇,当年就是看不惯百里夜纵容百杀宫草菅人命,才与百里夜割袍断义。若是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难保不会大义灭亲,更何况,他们还不是亲的兄弟。
泉冷星思绪急转,面上却带了微忿之色:“百里夜,你心中记恨我们几人,有什么怨气尽管出便是,何必硬要按些莫须有的罪名上来。”
百里夜大笑道:“好个莫须有,泉冷星,你还自比岳飞不成!方才尽你们白柳山庄的人戏做足了,现在也该轮到我百杀宫唱上一唱了。”
“果然白柳山庄与百杀宫,哪边都不是省油的灯。”弯弯在禾成玉怀中微讽道,“都是老谋深算之辈,所以偌大江湖都在他们的指掌之间玩弄。”
“江湖中人哪个都不是清清白白的,偏偏就喜欢给自己分个黑白,所以才会被人玩弄在手。”厉塞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弯弯旁边,他身后跟着厉阳。
那薛兰芳与空明师太在这时已经知道并不是他凌辱了自己,但是看到他的出现,仍旧是心中遏制不住的一阵杀意。
厉阳看着她们两人,终究长叹一声:“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们的不幸终究是因我而起。今日之后……”
“哼,臭小子,我厉家之人的性命,怎可如此轻贱。这两个娘们若是敢把不相干的事出气在你身上,老子现在就毙了她们。”没待厉阳说出什么来,厉塞便打断他,沉声喝道。
“爷爷。”叶弯弯从禾成玉怀中站了出来,唤了声厉塞,见到他精神武功似乎都恢复了初见之时,不由得感叹那百里老头确实医术了得。
“你是我那弯弯丫头?”厉塞听到弯弯唤他,才发现了禾成玉怀中的少女是叶弯弯,不由得惊喜道,“我就知道我那弯弯丫头是一等一的好,如今相貌也是一等一了,不错不错。”
“看来爷爷的身子没大碍了,弯弯也就放心了。”弯弯听得厉塞的话,心中温暖,脸上绽开发自真心的微笑。
薛兰芳与空明师太方才为厉塞的气势一迫,呼吸为之一窒,浑身汗如浆出,此刻厉塞因见到叶弯弯,放了压迫,才得以大口喘息。两人相望一眼,心中的杀意顿时敛了许多。
空明师太低首,双手合十,低念了声佛号,对着台滑竿的几人道:“出家人四大皆空,这江湖是非贫尼就不再趟足了,我们走吧。”
薛兰芳见她要走,竟也快步跟上:“师太,一道走吧。”
空明师太合着眼,又念了声佛号。
见到这两人就这般走了,厉阳目送两人离去,久久不语。
“厉家小子,这白柳山庄的泉冷星方才为你洗清了不白之冤,你可要记得人家这个恩情啊,到时给他保个全尸啊。”百里老头不知何时来到了厉阳的身后。
“你小心看着百里夜吧,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会保他个全尸的。”厉阳显然对这百里老头没什么好气。
“百里夜啊,我看他倒不是个短命的。”百里老头笑眯眯的说,对厉阳的刻薄言语不以为意。
“百里老头你什么时候成半仙了。”厉塞斜睨了百里老头一眼,奚落道。
“好歹这百里夜也是你干儿子,这亲戚嘛自然不好下手太狠。”百里老头仍旧是一副好脾气,笑眯眯的看着叶弯弯道。
厉塞哼了声:“先不说百里夜不认弯弯,就算他肯,弯弯还不肯呢。”再说,弯弯的生父扑朔迷离,不一定是这百里夜。这话当然不能当着弯弯的面说,厉塞在心中暗想着,这百里夜忍功也了得,硬是不拿头上的绿帽当一回事儿。
不管是场下之人,还是泉冷星,都等着百里夜下一步走什么棋。
今日这场面,江南武林的头脸人物几乎都在,那些个地位超然的隐世门派明面上没人,暗处却是下了狠手布置着人手。就算不为宝藏,百杀宫与白柳山庄经此一役,若非两败俱伤,就会其中一方愈发强大起来,要知道泉冷星与百里夜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百里夜笑望着泉冷星,微讽道:“泉冷星,今日我要摘下你伪君子的面具,你可害怕?”
泉冷星不为所动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的话音落下,山下突然响起大片金铁交击声。
“宫主,山下突然涌现大批身份不明的黑衣人,一路上遇人便杀,围攻上来了。”接到下面传来的消息,左云立马向百里夜禀告。
百里夜对着泉冷星冷笑一声:“看来你也是等不及了。”说罢对着左云一点头,左云立刻退入人群之中。
不料左云一退入人群当中,原本如同绵羊一般已经驯服的百杀宫阵营门派,突然窜起十数人,不顾身边是自己熟识之人,挥刀相向。
这十数人身边之人全部都猝不及防,竟一下子就被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杀向左云。
大长老宇文屏目光斜掠泉冷星一眼,身形鹤起雀落,广袖如刃扫向围攻左云的那十数人。
待得大长老身形掠起,百杀宫众人才醒悟过来,纷纷举起兵刃,涌向那十数人。
山老看着乱作一堆的百杀宫阵营,轻笑一声:“风流翊,我等要学宋襄公仁义之师?”
“不因势导利,与时俱进,此等愚者,自然非我等可及。”风流翊摇头晃脑酸文道。
墨老冷哼一声,玉面寒霜,只吐出一字:“杀!”
“既然云墨说要杀,那么就杀——”山老最后一字,用上了内力,整个山头清晰可闻。
看着百杀宫与白柳山庄战成一团混乱,厉塞等人因站的位置原因,又因为其特殊的模样,不易认错,混战之人都有意识的避开了,与他在一起的叶弯弯禾成玉百里老头等人倒成了真的看热闹。
先前围攻左云的那十数人俱已身亡,但是百杀宫与白柳之人绞做一团,刀光剑影,好不热闹。
“看来这泉冷星是下了真血本。”厉塞双手抱胸,“弯弯你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好歹你也算是白柳的人。”
弯弯微叹口气:“这些只是开胃菜而已,这两人都还没拿出真东西来,今天他们两人比斗是真,不过互拆对方实力更主要。可惜一个个都比狐狸还狡猾,山下的黑衣人是白柳向张闻借的兵,而百里夜却连兵都不用借。遣人隐在那些暗中偷窥势力之中,只要借机行事,就能借刀杀人,可谓不费自己一兵一卒。”
“叶弯弯,你似乎刚刚这些事都在你的指掌之中一般,难不成你还真是女中诸葛,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来龙去脉?”厉阳很难给叶弯弯好脸色。禾子瑜已经说了真相,但是也不能让他对叶弯弯有所改观,毕竟,厉家被灭,缘起叶天雪。
弯弯突然握紧了禾成玉的手,才慢慢抬起头,轻轻道:“这是自然,今天这场戏,我从头到尾都参与了,谁能比我更清楚呢?”
“弯弯!!”几个声音惊诧的同时响起,不敢置信的看向叶弯弯。
“你……”禾子瑜瞪着叶弯弯说不出第二个字来,看到禾成玉同样震惊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些不快起来,方才禾成玉与弯弯之前的柔情蜜意,她是看在眼里,没想到弯弯居然瞒下如许大事。
“当然我指的仅仅是今天这场戏。前面的事情我也是与你们一样。”弯弯似乎知道大家在想什么,抬起头看向上面那两位旁观着如同看戏一样的今天主角,才慢慢说道,“我被带入望湖楼就与百里夜合作了。我给他想要的,他配合我演戏。”
“他想要什么?”厉阳喝问。
叶弯弯看了他一眼:“叶天雪的尸体。”
“叶天雪的尸体!”禾子瑜头皮发炸,“这百里夜嘴上不是把叶天雪鄙夷得就差没吐口唾沫了,居然居然……不对,弯弯,你,你居然把你娘的遗体当做交易!”
弯弯对禾子瑜的指控不置可否:“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他确实是我的生身父亲,母亲的尸体与其被泉冷星猥亵,还不如让他得去。”
众人再一次对弯弯所说的感到震惊,好容易,禾成玉才憋出一句话来:“弯弯,当年不是百杀宫灭了叶家?你娘的遗体怎么会在泉冷星手上?”
叶弯弯刚要回答,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如同晴空降下霹雳,震得所有人耳中一阵轰鸣。众人停下俱停下了打斗,看到半山腰上升起好大一层尘雾,隐约的火星在林间闪烁。
“这是,火药!”百里老头挑了挑眉,“好家伙,这么多火药,可以把几百头牛炸上天了。”
“非也!”弯弯提高声音道,“这里地下埋的全是雷火弹。刚刚的只是一颗雷火弹的威力,听说百杀宫在此埋了近百颗,只要一声令下,可以把整座山炸平了。”
火雷弹是七巧阁失传了上百年的绝密,弯弯意外得了前世记忆之后,对以前的感情如同看别人的故事一般,并没有感触,但是获得的知识,却让她意外大喜。
“弯弯,莫非是你?”泉冷星有些难以接受的看着弯弯,弯弯救出厉塞,他自然知道,而且他还知道弯弯能破解七巧阁的绝学,这火雷弹他也曾耳闻,如今出现在百杀宫之手,猜想自然与弯弯脱不了关系。
白柳山庄之人立刻用叛徒的目光看向叶弯弯,而百杀宫之人却更是意外之极。
弯弯也不否认,直接点头道:“雷火弹的配方是我给百杀宫的。”
江湖门派哪怕势力再大,也大不过朝廷的千兵万马,而雷火弹,传说有百十颗在手,便可稳守一城。而经过方才的阵仗,恐怕没有人认为这传说是虚的了。
泉冷星摇头不信道:“弯弯,你,你,我以为你是个明白是非的孩子?”
弯弯沉默一下,望过场中之人,忽略百里夜似笑非笑的目光,才对上泉冷星沉痛的双目:“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明白是非。我只是听从心里的意愿而行。”
“呵呵,弯弯,你这是在指责我没有照顾好你?”泉冷星怒极反笑。
弯弯摇头:“你连泉沐远都没有时间教导,更何况是我。”
“那他到底都在干什么?”百里老头捋着胡子,“听说他连给儿子准备的灵泉也自己占了去,这倒好,儿子没成材,他也没见本事多涨。”
百里老头说话的声音并不低,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听了个清楚。
宇文屏满脸阴霾,冷笑道:“他除了每天对着那个尸体之外还能做什么!”
百里老头方才听到弯弯说用叶天雪的尸体与百里夜做交易,一转念就想到了,不禁叹息道:“痴狂入魔了,连死者都不得安息。”
泉冷星面色悲喜不定,终于露出个自责懊悔的表情,只看着弯弯叹息道:“弯弯,是我疏忽你了。想你小小年纪遭遇变故,远儿对你一直又不友善,我却没有尽到一个做师父的责任。只顾着……”
“只顾着摆弄一个活死人。”宇文屏讽笑道。
泉冷星恍若未闻,继续说道:“只顾着如何为你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一直神色木然的百里夜,听到“活死人”三个字,目色一暗,又对着泉冷星所说的“公道”二字嗤笑不已,随即双手轻拍了下,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道:“方才我便说轮到我百杀宫唱上一唱了。没想到好戏还没上台就被打断了,还好没把我的客人给吓跑。”
话音落下,百杀宫阵营当中走出一人,与大长老宇文屏并肩而立。
来人是一位三十许的少妇,素衣乌发,面貌清丽,一上来便低垂着头,似乎不敢看场中之人。
“柯夫人。”山老似乎已经想通什么,面色铁青,怒声唤道。
柯夫人并不抬头,只是轻一福身,低声道:“山老别来安好。”
“哪里有你好。”山老嘲讽道。
柯夫人也没在自讨没趣,并没有再对着山老辩解什么,只是飞快的抬眼扫了场中众人一眼,这才蹙眉对着百里夜道:“似乎今日还少了一人在。”
“谁?”百里夜没想到柯夫人这么说,不由得开口问道,同时双目也穿梭在众人间。
柯夫人看向弯弯与禾成玉二人,轻声道:“白柳山庄与百杀宫出手的第一站的禾府当家禾老爷。”
“今日之事怎么能少得了禾老爷呢!”百里夜目光如电,左手轻捻一片风吹过来的树叶,下一瞬,树叶脱手飞向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禾成玉在听到柯夫人提到禾老爷子的时候,就已经暗自戒备,一见百里夜有所动作,便飞身而起。
“噗——”的一声,树叶与剑鞘相撞,顿时碎成无数微小的尘埃。
“禾老爷子,还要我再请一次吗?”百里夜也不在意自己的出招被禾成玉拦了下来,还好声的问道,只不过众人都知道,若是这禾老头再不识相点出来,估计百里夜的出手就不是这般容易挡下了。
禾成玉见百里夜没有再动作,才试着唤了声:“祖父?”
这角落中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似落魄老叟的人,低哼了一声,露出脸来,正是禾老爷子。
今日他本不愿来,但是被厉塞点了穴道拖了来,被扔在这角落里面,直到方才穴道才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石头给解了,还没来得及舒缓下筋骨,就被那什么柯夫人给提了名。
“还不过来扶我一把。”禾老爷子气哼哼的瞪着禾成玉,方才自己孙子跟那个姓叶的小贱人你侬我侬,是看得他血都要呕出来。
禾成玉见他眼神不善的扫向弯弯那方向,不禁眉头微皱,却没说什么,扶过那禾老爷子来到了弯弯身边,便松开了手,转而与弯弯的手相握,其意不言而喻。
“你……”禾老爷子眉头一跳,便想发火,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发作,只好眼不见为净,却不想对上了那禾成珏冷嘲的目光,气得更甚,想到他的所作所为,便一手指着禾成珏怒道,“你这不肖子孙,真真禽兽不如,居然帮人对付自己家。禾家败了,你有什么好处?”
禾成珏被点了名,眉头一挑,一脸戾气道:“祖父,禾家没败,我又有什么好处?”
“你……”禾老爷子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有你这么做家主的吗?张口闭口规矩,没想到自己不顾嫡庶尊卑,把个小娘养的贱子当传家人培养。”禾成珏冷笑,“我不早点为自己谋划,难道还等着你把家业给了我的好三弟,让人家笑掉大牙,我这嫡长子还不如个小娘养的。”
“住口!”禾成玉听他一口一个小娘养的,就算他涵养功夫再练上十年,也不能无动于衷,立时暴喝一声,目露凶光,一字一字道,“还请大哥留点口德,否则休怪三弟我目无兄长了。”
柯夫人目光在两兄弟间打量了半晌,对着禾成玉微微点头道:“你倒还有点良心,倒不枉付姐姐拿你当亲生儿子养了一场。”
“你这话什么意思?”禾成玉心头突然一悸,脱口问道。
柯夫人反而有些诧异:“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禾成玉皱眉问道。
“够了,你这什么柯夫人,难道今天就是来说我们禾家的私事不成?”禾老爷子不耐烦道。
柯夫人听了竟然点头道:“禾老爷说的不错,我今日所说的就是你们禾家的事,但可不是私事。这可关系到两桩灭门血案呢。”
“你,满嘴胡说。”禾老爷子气急败坏道。
“我可不胡说。禾老爷子,你敢发誓,你身边的这个孙子,是付姐姐的孩子?你敢发誓,当年你没有拿付姐姐的亲生孩子要挟,让她想法子除去叶天雪?”柯夫人愈说愈激动,“若不是你逼着她去,她苦无办法之下,只能想到对关在地牢之中的昔年魔头使用秘术,谁知阴错阳差之下竟然屠了厉家满门。她也因此愧疚难安,自此大病不起,不到三年的功夫就去了。”
厉塞双目暗沉如地狱之水,平静无波,却带着森森寒意的在柯夫人与禾老爷子身上扫过,最后如若实质般的杀气锁住禾老爷子:“禾老儿,她说的是真的?”
厉阳目中滴血,百多条人命,竟然用阴错阳差来形容。他几欲疯狂,想杀了那几个禾家之人,想杀了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柯夫人,想杀了眼前这个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的叔祖……
但是此刻他居然脸上神情没有一丝波动,手指也没有多颤动一下。他还要继续听下去,听这个柯夫人还要讲些什么出来。百里夜让这个女人出来,矛头所指的可不是这个禾老儿。
禾老头冷汗如雨,咬着牙,在厉塞的威压下苦苦支撑,涨得老脸紫红。
这时弯弯却皱起眉头自语道:“秘术,莫非是当年元绿衣用过的摄魂术?”七巧阁的摄魂术,是柯姓长老的秘术,据说是某一任柯姓长老,研究机关暗器成狂,对于那些敝扫自珍的,宁可东西烂肚子里,也不可传给外人的顽固深恶痛绝。让他两个儿子穷一生之力折腾出了这种以迷魂草作引,控制人神魂的一种奇术。前世的她,就是亡在这种秘术之下。只是前世那个不解世事的她,也是死了之后才知道自己的死因的。
被前所未闻的关于自身的隐秘冲击得心神混乱的禾成玉,听到弯弯的话,立刻惊醒了过来,正好看到禾老头被厉塞迫得脸色从紫红转向惨白,汗水湿了身边的一小块地。想也没想,箭步上前,挡下了厉塞不住涌来的压力,口中唤道:“厉前辈!”
厉塞神智一清,收了杀气,骷髅般的脸上,只有两只眼睛发出冷幽幽的光芒,不用任何言语便可震慑他人。他转过头,看向又是一脸平静的柯夫人,声音如同金铁刮擦般刺耳:“你继续说下去,我倒要听听,是怎么个阴错阳差。”
柯夫人被厉塞的目光一看,也是心中一突,不由得望向那高处的泉冷星,却见他一脸漠然,似乎对她将要说什么,都漠不关心。
其实但凡长了点脑子的人,此时都已经猜到,这所谓的阴错阳差跟白柳山庄或者说是泉冷星脱不了关系,但是其中缘由,还是想要听个分明。
山、墨、风三老脸色都十分不好看,风流翊更是直接脱口而出:“柯夫人,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的。”
而宇文屏则对着柯夫人道:“实话说便是。”
柯夫人点点头,才又慢慢道来:“我柯家本来是七巧阁中世袭长老一职,方才所说的秘术,便是七巧阁内独属于柯家的绝密之术。只是在约莫两百年前,七巧阁出了一场变故,当时的三位阁主继承人一死一残,而柯家则与剩下那位元姓女继承人被驱逐出七巧阁。柯家被因是被那元姓女牵连而离开七巧阁,出来后便没了来往。只是后来,这元姓女的后世子孙,却是极有出息的,两家也算渊源深厚,便有了来往。当然,那出息并不是在江湖上,而是在商贾上。这元姓女子的夫家姓沈,子孙中最出名的那人,禾老爷子应该比较熟悉,是那过世的禾老太爷的结义兄弟。”
禾老头胡须微颤,却咬着牙,一个字也没有蹦出来。
“可怜那沈老爷商海沉浮,识人无数,却没有识破自己身边那只白眼狼。竟被他的结义兄弟给谋财害命,家破人亡。唯一的独女虽然逃了出去,却只能隐姓埋名,最后当了原来未婚夫的外室,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就抑郁而终了。”柯夫人抬眼望向禾成玉,“那女儿在生母死后不愿进那个家,就去投奔了她生母闺中时的一个好友那里,只因为她想为她的母亲报仇。也是前世的冤孽,后来那女儿到杭州寻找可以接近仇人的机会,在路上却遇上了一男子,与他一见倾心,一路相携患难情根深种。不想这男子便是那仇人之后,那男子知道了她的目的之后,非但没有与那女儿反目,反而坦言自己的生死任由她。那女儿感动这男子的一番真心,便放下了仇恨,甘心为妾。”
“这不是很好吗?”禾子瑜也听出了这故事中讲的男女便是禾成玉的父母,便下意识的说道。
柯夫人冷笑的看了她一眼,道:“确实很好,只是那女儿放下了仇恨,与那男子夫妻恩爱,与正妻也相处融洽。但是这男子的父亲,却不知道怎么的从他儿子那里知道了那女儿的来历,对那女儿处心积虑的提防起来。正好当时他儿子的正妻与那女儿同时怀孕,更在同天产下儿子。那男子的父亲,借口想看孙儿,让两个孩子同时送去他那里,送回来的时候,那女儿就发现自己的儿子与正妻的儿子换了。”
禾子瑜这个时候“啊”了一声,心中想到:“莫非那曾养在祖父身边的二哥,才是真正的三哥?”
禾成玉身体微微颤抖,怪不得娘亲死之前的表情那么奇怪,对自己似乎含着恨。那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娘亲确实有理由恨自己。
弯弯握住了禾成玉的手臂,微微使了点力,想要给禾成玉一点支持的力量。心中不禁想道,怪不得当时发现那地宫时,虽然那些东西禾成玉都有,却是根本不知道用途。那付氏对禾成玉的父亲恐怕是真的爱得极深,不然不会把家传的东西给了禾成玉,可是又恨其无辜,无辜的享受了本属于自己儿子的一切,所以就什么也不说。
禾成玉感受到弯弯的力量,深吸了口气,平静下心绪,便竭力使自己的目光从自己祖父与柯夫人处移开。随着柯夫人的讲述,很多事情已经显露出当年的真相一角。他抬起头,望向那两个俯视着众人的男子,江湖似乎就是他们的棋盘,他们一步步的落子,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卒子厮杀争斗。他们曾是结义兄弟,少年时出生入死过,他们为了个女人反目,他们各自蚕食江湖势力,博弈江湖。正如弯弯先前所说的,这两人狡诈如狐,把这江湖搅得一团浆糊,可是却没有伤到自己半分筋骨。
柯夫人还在继续说着,弯弯对接下来发生的事能猜个七八分,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禾成玉的身上。她随着禾成玉的目光看向了泉冷星与百里夜,却正好接上泉冷星的目光。
泉冷星对着她突然笑了。
弯弯顿时脑中警铃大作,他突然笑什么?今日不管从何处来看,都对他极为不利,他为何这般笑?
“泉冷星,你不妨笑个够。”百里夜看着泉冷星,怨毒之色终于慢慢浮了上来,“今日之后,便再也没有你笑的时候。”
泉冷星神情莫测道:“百里夜,你以为就凭这她的一面之词,就能让人相信?定会让我身败名裂?”
百里夜嗤笑道:“泉冷星,我没这么天真。我只是让有些人知道这真相,相信他们会有办法让你身、败、名、裂!”
泉冷星收了笑容:“原来你做的是这个打算,只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天天不助你。”
不知道何时,天空已经布满了阴云,远处传来闷闷的春雷声,眼看着今年的第一场雷雨就要来临了。
百里夜面色终于忍不住变了:“泉冷星,就算天不助我又如何?今日你的命,我是定要留下来。”
“只怕你没这个本事。”泉冷星大笑一声,“你我休再论口舌之争了,手底下见真章。”
“我正有此意。”百里夜也大笑一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两人再度战成一团。
而与此同时,在柯夫人讲述的同时,一个叫人心为之狂跳的消息在众人间口耳相传开来。
“半月宝藏,就在禾府。”
“百杀宫与白柳山庄争禾府就是为了争这半月宝藏。”
“不过百杀宫与白柳山庄都插手了,哪里还有我们见着宝藏的份?”
“这不是说还没找到嘛!禾府这么大,掘地三尺都要个好几年呢,哪容易这么找到。”
“……”
柯夫人讲述禾府之事,事实上除了相关之人,众人都只当个大家族秘辛来听,心知肚明下其中所指,根本不关心其中的恩恩怨怨,而这个刚刚流传开来的消息,就让这里九成九的人心生贪念,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向禾府宅院。
“我那付姐姐,去世之前留书于我,才知道她的秘术为什么会失败。原来她从泉庄主手中拿到的根本不是叶天雪的血,而是厉家家主厉琛的血。”柯夫人讲到此,长叹了口气道,“那时泉庄主与其夫人看上去十分恩爱,谁想私底下早已对叶天雪情根深种,夫妻俩已是貌合神离。泉庄主识破她蹩脚的借口,却不说破,反而将计就计,想暗害厉琛,却不何故,那魔头竟然杀性大发,屠了厉家满门。”
“红颜祸水。”百里老头也叹道。
虽然柯夫人没有直接说出泉冷星是嫉妒厉琛而行此毒招,但是言语间表露无疑。
天突然下起了雨,雷声从隐约逐渐逼近。
突然厉塞仰天长啸一声,眼瞳渐渐成了血红,双手五指如钩,苍鹰铁爪般凭空一扬,柯夫人顿觉一股奇大的吸力涌来,竟双脚离地飞向厉塞。
“啊!”柯夫人惊叫一声,以为就要落入厉塞的手中,足腕一紧,被宇文屏眼疾手快的救了下来。
厉塞一击不中,五指钩状不变,掏向那禾老儿的心窝。
“厉前辈!”禾成玉惊骇异常,来不及救开禾老儿,只能以身相互,左手迅速伸出,与他实打实的对上了一掌。
“砰——”一声内力相交的闷声,与雨声雷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弯弯心头发麻。
“爷爷,成玉……”
弯弯想上前去,却被那激荡的内力扫在一边。
厉塞此时已凶性大发,一掌把禾成玉与他身后的禾老儿拍出去几丈远之后,见到又要过来他身边的弯弯,目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又被那滔天的恨意所淹没,一爪便扣向弯弯咽喉。
弯弯见厉塞来得比闪电还快,方才还在丈许远,眨眼就已经到了跟前,知道避无所避,只能闭上眼睛,只求不要看狰狞的厉塞。
不想,只是耳边刮过一道厉风,湿淋淋的头发像几条黑色的藤蔓,掉落在泥水当中。
“爷爷……”弯弯睁开眼,见到一脸挣扎之色的厉塞,低喃道。
厉塞面色一变,越过弯弯,身体在雨中化成一道虚影,冲向正挣扎着起来的禾成玉与禾老儿两人。
“不要。”弯弯又是一声低呼,伸手想抓住厉塞,可哪里抓得住啊。
一直在旁观的天殒老人,还是见不得自己的徒弟毙于他人爪下,终于出手了。
“叶弯弯。”厉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跟前,雨水自他的剑上蜿蜒流淌而下,“这一切的祸根,都因你母亲叶天雪而起。母债女偿,你不要怨我。要怨就怨你那不自爱的母亲吧。”
“铛——”一声金铁相击的清响,禾成玉脸色苍白的站在叶弯弯身前,“这一切与她无关。厉阳你莫要……”
“我莫要什么?”厉阳咬牙道,“禾成玉,你便与她一起作对亡命鸳鸯吧。”
雨越下越大,不知道何时,混战又开始了起来。
半月宝藏刺激着众人的神经,□□成的人都蠢蠢欲动想要赶去禾府寻宝。
他们又不想被其他人得了,见到那些一看就是觊觎宝藏的人,不是同阵营就直接砍上了。现在杀死一人,就少一人去瓜分宝藏,而且又可以把罪名推给白柳山庄与百杀宫。
乱了,全乱了。
弯弯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心焦。禾成玉受了厉塞一掌之后,根本不是厉阳的对手。而厉塞现在看似勇猛,但他身体亏损过大,根本不能负荷一场高手间的战斗。
“快阻止爷爷,他的身体你是最清楚的!”弯弯冲到百里老头身边,抓着他的手臂恳求道。
百里老头苦笑一下:“丫头,你也晓得,现在已经没有我能插手的余地了。”
弯弯木然的点点头,放开了他的手臂,刚刚转过身,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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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何时了。
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四肢也酸痛僵硬得好似很长时间没有动弹过一样。
眼前是一处石室,人工开凿过的顶上嵌着数颗夜明珠,整个石室虽说不是亮如白昼,但也纤毫毕现。
“这是什么鬼地方?”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居然是百里玉。
百里玉这时也发现了她,顿时一脸怨毒的骂道:“你把我带来这个鬼地方做什么?”
叶弯弯懒得理她,艰难的从石床上爬起来,打量着这个石室。
很熟悉的味道,是墨老喜欢用的熏香,这么说来,这里应该是白柳山庄。
百里玉也下了石床,不停的用手拍打着石壁,想要找一条出路。
突然石壁传来“咔咔”的声响,一处石壁上,开了一道石门。
“出口。”百里玉惊喜的跑过去,以为是她刚刚触到了哪个机关,把门打开了。
“看来你们都醒了。”石门外传来一个山老的声音,然后就见他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你是白柳山庄那什么老,好大的胆子,居然把我关起来。”百里玉冲着他气愤的大叫。
山老走进来直接把食盒放在桌上,突然肩头一耸,反手把想要逃走的百里玉抓了回来。
百里玉被他扔在地上,摔得哇哇直叫,嘴里不住的大骂起来。
山老眼睛也不瞟下她,放下食盒就走了出去。
石室又被关了起来,百里玉坐在地上骂了一会儿,只有石室中她自己的回荡的声音回应她,抬头一看,弯弯已经打开了食盒开始吃了起来。
百里玉心头火起,站起来一把扫掉桌上的食盒与饭菜:“吃什么吃,这泉冷星与百里夜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疯子。也不知道把我们关在这里是什么事。”
叶弯弯吞下口中的饭,才说道:“反正不会是好事,说不定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餐,你不吃,我还要吃。”
“胡说。”百里玉色厉内荏的高声喝道,但是心中却也害怕起来。
叶弯弯舒展了下四肢,不再理会喋喋不休的百里玉。
过了半个时辰,石室的门又被打了开来,进来的又是山老,他的手中还是提着一个食盒,看了看地上的狼藉,他淡淡道:“这是最后一次拿过来,要不要吃随你们便。”
百里玉此时只是怒目瞪这他,似乎没了力气骂人。
待得山老出去后,百里玉终是抵不过腹中的饥饿,与叶弯弯一道吃了起来。
“我们有八年一起吃过饭了吧。”百里玉突然感叹道,“那时候,爹娘总是把好吃的都给我吃,你能吃点剩的就不错了。”经过被差点被百里夜杀死,百里玉这才回想起当年真心对她好的养父母来。
弯弯静静吃着饭,并不开口。
百里玉放下筷子,伤感道:“我是后来才知道爹娘已经没了,村子也没有了。”
弯弯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其实,当时我不伤心。不过现在我倒是觉得对不起他们,终究是我们连累他们了。”
百里玉冷笑道:“黑丫,其实你才是我们中间无情无义的那一个。那时候,我们一起养大的小羊小鸡,要杀的时候我都舍不得到哭了,你居然还能帮忙宰杀。”
“可你还是吃了。”弯弯平静的说出最后的结果。
百里玉语塞,把碗筷一丢,猛的站起来:“我不吃了。”
吃完饭,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就在百里玉快要被石室的寂静给憋疯的时候,终于有人带了她们出去。
见到泉冷星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见到了百里老头。
泉冷星似乎受了不小的伤,脸色苍白,说话间还不时咳嗽几声。百里老头也很不好,虽然没什么受伤的样子,但是脸上有极明显的不耐烦与隐忍。
墨老小心的侍弄着一株玉色茎杆,血色花叶的药株,见到叶弯弯与百里玉进来,只是看了她们一眼,便低下头拿起旁边的药剪,剪下了药株上的花朵。弯弯从墨老的药典上见过这药株,认得是血婴兰花,曾经是南方某小国进贡给朝廷的贡品。有些奇怪居然会出现在墨老手上,转念一想那个死掉的“千面狐”何镇也是泉冷星的手下,也就释然了。当初张闻带走何镇的时便说过,这千面狐劫过三次贡品,这血婴兰花应该就是那几次劫回来的。
“喂,你,不是说爱我娘爱得死去活来吗?这么对我们,小心你以后死了没面目去见她。”百里玉总觉得气氛古怪,心里有十分不好的预感。
泉冷星咳嗽了几声之后才对着百里老头笑道:“就她吧。”
百里玉浑身一个激灵,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脚趾头想想也不是什么好事,便大叫道:“为什么是我?”
泉冷星沉下脸,道:“因为天雪还活着,她不会死。”
百里玉愣住了,停止了想要大喊大叫,转头看了看弯弯,然后对着泉冷星,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我,我能见见她吗?”
泉冷星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柔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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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玉与弯弯又被带进了一处冰窖,冒着寒气的寒冰床上,躺着还保留着一丝生机的叶天雪。由于一直在沉睡,她的容颜十数年没有任何改变,停留在她最美好的年华。
弯弯与百里玉的五官完全承袭了叶天雪,但是却不及她十成中一成的美丽耀眼。
“这就是我娘?”百里玉伸出手想摸下叶天雪,却被泉冷星拦住了。
“不要碰她。”
弯弯有点恍惚,愣愣的看着叶天雪,又看看百里玉,然后想到了被墨老剪下来的血婴兰花,一股寒意从骨髓中透出来,让她不住的打颤,几乎站立不稳。
“走吧。”泉冷星看到叶弯弯似乎冷得受不住了,便要带她们出去。
叶弯弯几乎迈不动步子,她狠狠一咬唇,对着泉冷星嘶吼道:“你疯了,你居然想这么做?”
“弯弯,你猜到我想做什么了?”泉冷星真有些惊讶了。
叶弯弯一字字道:“血婴兰花。”
泉冷星这下真的惊讶了,却只是笑笑:“弯弯,你放心。”
放心什么?弯弯想再说什么,没想到却再也出不了声来,她被点住了哑穴。
百里玉不明白泉冷星与弯弯的对话所含的意思,她也没去关注。她刚刚受过重伤,失了内力,前面又饿了几天,现在在这冰窖一呆,就有点支持不住了。
泉冷星扣住叶弯弯的肩头,对着墨老道:“把她带下去吧。”
百里玉看了叶弯弯一眼,见她似乎满脸焦急恐惧,心中便害怕起来:“我不下去。”
泉冷星沉下脸,冷道:“由不得你。”
叶弯弯挣扎着,想要挣脱泉冷星的钳制。
百里玉也挣扎着,她感觉到了泉冷星的不善,弯弯的恐惧。
这两个关系从来没有融洽过的姐妹,此时竟然心意相通了起来。
弯弯大叫着,发出嘶哑的“呵呵”声。
“快跑,快跑!”她口里喊着,心中喊着。
“碍事。”泉冷星不耐弯弯的挣扎,直接点了弯弯的睡穴。
百里玉听到心中不停传来“快跑,快跑”,随着弯弯的昏睡,那声音就消失了,但她怎么跑得了,就算她的内力还在,她也不是墨老与泉冷星的对手。
弯弯又被带回了方才见到三人的地方。
那株血婴兰花已经枯萎了下去。
弯弯被泉冷星安置在一张石棺内。
百里老头对泉冷星说:“你把这丫头的四肢捆绑起来吧。”
泉冷星不解。
“她们两个是孪生姐妹,这般近,恐怕会有影响。”百里老头没好气的说。
果然不多时,叶弯弯整个人剧烈的挣扎起来,被点了哑穴的嗓子发出兽一样的低吼声,人也像承受着剧烈痛苦一样,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姿势。绑住的地方因为剧烈的挣扎,磨出了道道血痕。
良久叶弯弯,突然停止了挣动,身体颤抖着,紧闭的双目泪流不止。
百里老头有些不忍心的看向叶弯弯:“血浓于水,那叶天雪要知道她是如何得救的,恐怕宁可当时就死了吧。”
泉冷星抬起头望向虚空:“你说过,最后一味药血亲的成功几率要高上至少四成。”
“可是到底太残忍了。”百里老头语气萧索。
“所以你当年便突然消失了。这次若我不准让墨老救治那厉塞,恐怕还找不出你来。”泉冷星转过头,“从当年你救了厉阳,我就知道,这一天肯定会来的,所以我不急不缓的准备着。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叶弯弯从此刻起脑中一片轰鸣,陷入了一种无意识当中。
浑浑噩噩的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事实:百里玉死了,百里玉死了。
睡穴的实效过去之后她仍然没有醒来,直到被突然灌进一中腥热的液体。
“咳咳咳咳……”弯弯呛咳出声,睁开眼睛恍惚的看着眼前那腥红的液体:“这是什么?”
“虎血。”墨老回答。
弯弯干涸的眼睛又滴下泪来:“是让你治过牙的那头吗?”
“是的。”
“那它很老了,牙齿也不好,咬起来很费劲吧。”弯弯无声的哭着,喃喃着。
墨老沉默一下:“饿了近十天,所以一切结束得都很快。吃了吧。”
弯弯木然的喝着虎血,竟然没有恶心,也没有难过,本是同根生,何妨同归去。
每隔两个时辰便是一碗虎血,两天之后弯弯被并排与叶天雪放在了一起。
百里老头对着泉冷星道:“等我内力不继时,便助我一臂之力。”
百里老头吩咐过之后,便打开两个绸卷,里面是两套七十二支的金针。
闭目养神片刻,再举起手时,只见右手一片虚影,第一套七十二支金针便几乎同时的扎入叶天雪全身大穴。
一根特制过的十分柔韧的海鱼内肠,被泉冷星运用内力分别把两头扎入了叶天雪与叶弯弯的手动脉上。
百里老头再次一挥手,第二套金针又是不分先后的扎入了叶弯弯的周身大穴。
叶弯弯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血液涌进自己体内,再是一股温和的内力慢慢的推动着那冰冷的血液前进,在她体内进行着周天循环。
随着那些血液的周天循环,叶弯弯觉得越来越冷,与此同时,叶天雪那冰雪般的脸上却逐渐显现出血色。
意识又再一次开始远去,耳边似乎听到了打斗声。但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
“弯弯!”是泉沐远的声音。
“你这逆子,还不出去。”泉冷星斥责着泉沐远,然后又传来打斗的声音。
“弯弯!”泉沐远扑到弯弯身边,就准备把弯弯带走。
“不要动她。”百里老头如是说,后面那句,否则她死得更快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泉沐远就被急怒的泉冷星拍了一掌。
“噗——”泉沐远一口热血喷在了弯弯的脸上。
“小远。”泉冷星似乎也对自己出手伤了泉沐远大为震惊。
百里老头则趁机把泉沐远给拉到了一旁。
“不要碰我。”泉沐远似乎很是伤心,“爹爹,你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你为了那个叶天雪,你都做了什么?你还是人吗?”
“小远,弯弯不会有事的。到时候她们母女团聚,不要太高兴,你先出去。”泉冷星诱哄着泉沐远。
“别骗我了,我已经不是当年几岁大的孩子了。”泉沐远大叫着,挣扎要往叶弯弯这边来。
“轰——”突然间,整个大地突然震颤起来。
弯弯闻着脸上那血腥味道,还在混沌的意识,因为本能的求生突然运行起贪天的功法来了。
“经脉逆流!”百里老头大惊,正准备阻止叶弯弯的经脉逆流,不料又是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整个冰窖都不住的摇晃起来。
泉冷星听到百里老头的惊呼,再也顾不上泉沐远,便想冲过来。
但是那如同地牛翻身所带来的震荡,使得冰窖顶上那些万年不化的坚冰碎裂,往下掉。有许多更是往叶天雪与叶弯弯身上掉去。
等到泉冷星与百里老头一一打掉那些掉落下来的坚冰,叶天雪与叶弯弯的状况已经完全倒了过来。
“天意,天意啊。”百里老头突然放声大笑,“原本叶弯弯为助禾成玉修成贪天功,经脉逆流,时日无多,没想到今日她因祸得福!”
“快,快,阻止她啊!”泉冷星抓着百里老头狂摇。
百里老头一把拍掉泉冷星的双手,平静道:“这是天意,非人力可为。”
“胡扯。”泉冷星不信的想要扑上去阻止叶弯弯。
“住手。”泉沐远扑上来抱住泉冷星,被他一下震飞出去。
百里老头也一把拦住泉冷星的双手,道:“来不及了。”
寒冰床上的叶天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
“不——,天雪!”泉冷星目眦欲裂,扑上去抱住叶天雪。
“砰!”他突然感觉到身体一轻,整个人倒飞了出去,胸中翻腾的鲜血似乎找到了个出口,在空中划出一到长线,在他身体掉落地面的时候,纷纷的洒落在晶莹的冰面上。
“天雪!”在最后的意识中,似乎看到天雪坐了起来,皱着眉头望向他,随即就堕入了黑暗。
“丑丫头。”泉沐远抱起了父亲泉冷星,远远的看着叶弯弯,目光复杂。
“泉沐远。”叶弯弯坐在冰床上,神色平静,“从此没有白柳山庄了,你要保重。”
泉沐远想冷笑下,脸却像僵硬一样,扯不起一丝笑意:“曾经我后悔过初见时,在你身上烙下的伤痕。”
叶弯弯垂下眼,轻声道:“我知道。”
泉沐远扬起头,看着上面不住落下的冰晶,似哭似笑的说:“是,你什么都知道。而我永远是最后知道的一个人。所以我一见你就讨厌你。叶弯弯你就算好看了,也是一样的讨厌。”
她就算不声不响,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她什么都知道,自己总是无所遁形的。也许自己被这种讨厌的感觉蒙蔽了也是上天的一种恩赐,自己没有早早发现对她的异样感情,就不会陷得很深。白柳虽然毁了,但是他却还有漫长的时光。
“叶弯弯,后会无期。”泉沐远转过头,抱着自己的父亲从另一端离开。这也是叶弯弯发现的。白柳山庄遍布着他与叶弯弯的足迹,曾经的他无忧无虑的闯祸冒险,而被他当做挡箭牌拖着一起来的叶弯弯,却用她沉默的眼睛,在心中记着她想知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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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弯弯被禾成玉扶着走到了外面。
白柳山庄已经成了半废墟,到处还显示着雷火弹的余威。
冰窖是在泉冷星居所的地下,出来后便看到那副泉冷星珍爱的叶天雪的刺绣屏风,已经被火燃去了一半。剩下的火星正在蚕食着剩下的半幅刺绣。
上面的秋日登高图已经烧完了,只剩下那一首南乡子:
凭栏眺远山,物是人非雁又迁。古树西风秋叶散,微寒,昨日黄花凋故园。
静立莫听泉,梦里贪杯扰醉铉。痴情自有明月在,应怜,谁见流云去复返。
风来过,火舌摇晃,再看已经只剩一堆焦木。
结局果然太潦草了
另外开篇的短篇,就是一些流云的番外,不过也十分龟速,性急的亲们,自己脑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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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谁见流云去复返(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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