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无限]》云辛禾

29、地下城（4）

　　在他们前方赫然出现了一条平坦大道，终点便是一间有着明亮玻璃窗户的商店，玻璃窗玻璃门，门上一块绿色的牌子闪着荧光，牌子上什么也没写。

　　当黑暗散去，抬头却不是蔚蓝的天空，而是一片绿色的藤蔓，离他们头顶七八米远，交叠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大盖子，隔绝了外界的天空，藤蔓上长着数不清的拳头大小的绣球花一样的果实，散发着光亮——它们便是这个世界的“太阳”，也是“天幕”。

　　余苗也看到了丸子口中所说的绿色房子，就在遥远的迷宫尽头，藤蔓的根部，一个与“天幕”等高的巨大树屋，茂密绿叶间有两排整齐的方形窗口，里面似乎有人影晃动。

　　这个时候他们本该奔向商店，奔向出口，但女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丸子也痛哭起来，眼看着女人的腿部已经血肉模糊，余苗的心像被一双大手攥住，喘不过气来。

　　腿比脑子快一步，余苗发应过来时已经站到了女人身侧，用她的影子遮住了两人，与她一起的还有陈荼。

　　望月影在后面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是走不了了。”

　　几人一起用影子把女人和丸子包裹起来，虽然不能完全消除光线带来的痛苦，至少能让女人的血肉停止消融。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那些花慢慢合上，世界又暗了下去。

　　“八分钟。”望月影看着表说，“还好我有表，不然咱们真的两眼一抹黑了。”

　　女人抱着丸子趴伏在地上许久，自己疼痛难忍，仍低声安慰着怀里抽泣的丸子：“别怕，妈妈没事。”

　　丸子哭着去看女人的腿，一双小手不知所措地伸着：“吹吹，妈妈不疼。”

　　“妈妈不疼。”女人笑了一下，转头对余苗等人道，“谢谢你们。”

　　他们的眼睛在黑夜中似乎看得更清楚些，余苗不知道那能否称之为眼睛，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感受”，他们就像是在黑暗中待久了视力退化的鼹鼠。

　　陈荼道：“不用谢。我们是外面来的，你儿子是我们偶然捡的，我们不是坏人。”

　　“我知道，以前也有人来过。”女人说着，把头转向望月影的方向，“我记得你身上的香气。”

　　“我吗？”望月影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我已经很久不用香水了。”

　　“我眼睛不好，所以其他感官会更敏锐，你的香气很特别，让人想到五颜六色的春天。”女人拖着半条残破的腿站起来，丸子在一旁当拐杖扶着她，“我叫春卷，是这里的住户。你们离开的通道要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开启，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要来我们家里坐坐吗？”

　　望月影看了看陈荼，后者点头道：“那麻烦你们了。”

　　春卷走起来实在费力，她又不愿意让异性的边沫碰，余苗便自告奋勇背着她。

　　“想不到啊，你力气还挺大的。”陈荼揶揄道。

　　“不是我力气大，是她太轻了。”余苗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春卷的腿窝间，唯恐碰到她的伤口，春卷轻的像纸，感觉比丸子重不了多少，刚才她站起来的时候也能看出来，她身材十分娇小，目测只有一米五左右。

　　余苗鬼使神差地问道：“你成年了吗？”
　　话说出口她便觉得这样有些冒犯，“额……我的意思是……你实在太轻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成年，我今年二十一岁了。”春卷语气很天真。

　　几乎和她同岁。
　　余苗看了眼边沫怀里的丸子，他至少得三四岁了。经历过上个世界，余苗对这方面的事情格外在意，害怕树屋里又是一个吃女人的世界。

　　谁知下一秒春卷十分平静地说：“我年纪已经很大了，再过九年我就要死了。”

　　她语出惊人，余苗的步子都顿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你还年轻着呢。”

　　“在外面这儿三十一岁都是长寿了。”她抬着头，小心地和余苗保持距离，除了一些必须的接触外几乎没有碰到余苗的躯体，“你们那儿的人都很长寿吗？”

　　余苗觉得在她面前说他们那儿活到八.九十很常见是一种残忍，便道：“比这儿稍微长一点吧。”

　　“真羡慕你们。”春卷说。

　　在她的导航下，众人很快到了树屋入口，刚刚在光下看似遥远的建筑走起来却十分近，不知道是不是春卷带他们抄了近路的缘故。

　　“乖乖！这是树根吗？都快比我高了。”陈荼站在地上盘根错节的树根前比量着，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还是第一次到童话世界来。”

　　“这可不是童话世界，这里可有吃人的怪物。”望月影给她泼冷水。

　　她说起吃人怪物的时候，余苗感觉背上的春卷颤抖了一下，便低声问道：“你知道有关……那个怪物的事情吗？”

　　这一路上春卷虽然热情，但和丸子一样也是只说能说的，她没有回答余苗的问题，只是轻声道：“我，我带你们进去吧。把我放下来就好。”

　　余苗无奈把她放了下来，春卷一瘸一拐地走到树下，树根交错间有一扇隐秘的小门，她低声说了句什么，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银白色的脑袋探出来，警觉地注视着余苗等人，尤其是正对着树根“上下其手”的陈荼。

　　“他们救了我。”春卷打着手势解释道。

　　里面的人犹豫片刻，侧身让他们走了进去。里面的天地意料之外的广阔，光线也比外面也亮些，虽然仍旧昏暗，但足以看清大部分细节。
　　这里的墙壁是弧形的，墙面由长着细小果粒的藤蔓紧密编织而成，一根木质圆柱立在中央，柱身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环绕的木头阶梯，通向不同的房间。

　　一楼是客厅的布置，木质沙发，柜子，甚至还有树叶编成的地毯，静谧而温馨，充满自然气息。

　　恍惚间真的让人以为来到了精灵的世界，只是这种“精灵”的样貌略有些骇人，余苗始终不敢注视他们眉下凸起的部分，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里面的眼珠还在不停地转动。

　　白色头发的是个女人，但看脸看不出年纪，常年不受光照使得他们的皮肤白的几乎透明，也没有长斑和皱纹，余苗向来喜欢看人先看眼睛，此时视线无从落下，便只能把目光放到她翕动的唇上。她的鼻唇都很优越，唇瓣微抿时有种莫名的威严。

　　“住多久？”白发女人问道。
　　春卷说：“等下次光亮起的时候。”

　　“好。”女人招人来给春卷处理伤口，“下不为例，再被我发现你私自出去，你就带着你儿子去找你丈夫吧。”

　　“知道了。”春卷语气平静，没有畏惧的情绪。

　　陈荼观察着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猜测这群人的社会模式，白头发的女人像是领导者，但春卷却没有被上级压制的谨慎和惧意。

　　“几位客人就住在二层吧。”女人说话便上了楼，很快消失在几人视线中。

　　“她叫桃酥，是现在的管理员。”春卷介绍道。
　　两个女孩下来搀扶着她上了三楼，另有一人走到几人面前来，领着他们上楼。

　　丸子不肯离开边沫的怀抱，被她轻轻拍了一巴掌，嗔怪道：“都是你调皮乱跑才让你妈妈受伤的，现在还要为了一个外人嫌弃我？”

　　丸子呜咽几声，乖乖进了她怀中。

　　看到这一幕，余苗又想起来一个疑点，边沫一开始便抱着丸子，那么近的距离，就算外面的光线弱他也应该能察觉到丸子眼睛的异常才对，但他从始至终表现得都很淡定。

　　带着这个疑问，余苗悄悄靠近陈荼耳边，问道：“边沫平时胆子大吗？”

　　“不算很大吧，他一直很腼腆的，对人对鬼都一样。你问这个做什么？”陈荼疑惑地问。

　　“他们的眼睛，我看到都害怕，边沫还抱了他那么久。”
　　“这有什么，你不还背着春卷走了很久？”

　　余苗心说这不一样，那是她已经知道春卷的样子了，如果她抱着个小孩忽然发现他没眼睛，怕是要吓得魂都没了。
　　许是听到两人的耳语，丸子忽然转头看他们，余苗有些心虚地闭上了嘴。

　　说不定边沫就是个有爱心的人呢，她不能以小心之人度圣人之腹。
　　善哉善哉。

　　二楼空间和一楼差不多大，吊着很多木床，余苗粗略地数了下至少有十三四张，似乎是专门用来住宿的。

　　抱着丸子的女孩站在楼梯口说：“这里的床你们随便睡，要是饿了就到柜子里去找吃的，柜子里有的都可以吃。”

　　说完她没给几人询问的机会，便继续往上走了。

　　几人看着吊在空中致嘎作响的木床，实在没有睡上去的勇气，便选了离地面最近的几张。陈荼打开柜子，发现里面的食物很丰富，面食，咸菜，中式点心，西式点心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冒着热气的四喜丸子，全被摆在木头或是叶子做的盘子上，诡异中透着几分和谐。

　　“太神奇了这个地方……”陈荼感叹道。

　　“我们上次来的这一趟，都没有留意到还有这种地方。”望月影说。

　　罗棋木见到食物便扑了上去，是陈栎把他拽住了。

　　陈栎！
　　余苗忽然发现，自从进入到这个世界以来她都没有注意到陈栎的存在，她努力地回想他们绑绳子时陈栎的位置，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白？”陈荼问她。

　　“我……”余苗抬起头，冷不丁和陈栎对视，他的眼睛又黑又沉，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