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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泪湿青衫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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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一点,我风华尽成灰。
彩凤双飞,你飞过枝千节。
痴心难却,奈百花空妩媚。
惜顾无名,叹今朝谁人怜……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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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上青痕 +++
东方渐白,淡青的天色一点一点全亮了起来。广袤的大漠上此时艳阳高照,漫漫黄沙肆意地在天地之间席卷舞蹈,四周皆是朦胧一片。
有一袭青衣孑然孤行其间,那被狂风吹起的衣袂在空中飘然飞舞着,乍看之下恍若流失于荒漠中的一片薄薄蝉翼,显得如此清逸而微细。
不远处,有一所茶座在茫茫中忽隐忽现,青衣男子唇角微扬,足下轻轻一点,只片刻人便落在了茶厅之前。大漠上依旧沙石飞扬,并无人知晓。
这是此处唯一的茶座,日复一日地繁华喧腾。剑客、商家、歌女、官兵、浪子……来来往往,各自奔忙着,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眼神落寞的男子。
“嘿嘿,我告诉你们,昨天我见过那个江湖传闻中的什么顾惜朝了,还跟他拜了把子。你们以后若是谁被欺负了就报上我的名字,保准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
“得,老四你又在吹牛了!前几天是说在偶然间邂逅了天机老人,还认他作了义父,不想今天连顾惜朝都给扯了出来……”
“什么吹牛!老子是说真的……”
进了茶楼便听见人们捧着酒觞茶杯谈天说地,嘈杂之声连连入耳。那青衣抬手弹了弹身上的尘土,行至了角隅处的一个空桌旁坐下,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老样子,多谢。”他开口道了一句。
显然是熟客,不一会儿,店小二笑眯眯地端着盘出来,将杯壶恭敬地摆置于桌上,“公子,您的竹叶青。”
青衣颔首莞尔,自行斟了一杯酒,倚窗独酌。长发柔和地搭在其肩上,眉宇清俊。他脸上满是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像是饱经风霜却又洗净铅华的世外隐士,清淡地毫不沾染此处的喧嚷之息。
这时的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但见八九个手执利刃的彪汉蓦地闯了进来,将刀往桌上一横,叫嚣:“全都给我听清楚了,男的留下衣服钱财,女的留下人,动作给我麻利点!”
大漠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纷乱是非之地,打劫杀戮之事已然成为了家常便饭。茶楼是这附近唯一的憩息之所,奔波劳碌的游人们赶了几天的路程,在此养神小休,怎能不挑此下手?
店中的人此时早已惊惶成一片,颤抖瑟缩地瞅着彪汉手中那几把明晃晃的刀,生怕一个不经意间便手起刀落把自己给砍了。
唯独那一袭青衫,依旧不动声色地斟酒自酌着,满脸的不在意。
“嘿,老四,你不是说你跟天机老人和顾惜朝的交情很深么?还不快去干掉他们!”
“我我我……我刚刚的意思是说,我只有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我的强大……”方才滔滔不绝的那个人这时也软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小心开口。
“咣当”一声响,一个抢匪一刀砍裂了墙隅处的一个酒坛子,汩汩酒液从破口那里止不住地流了出来。那人接了一碗饮下,大赞道:“哈哈,这酒可真是不错,待会儿砸店的时候可要注意着点,别弄坏了这些个美酒!”
青衣斜倚于窗旁,朝那里淡淡瞥了一眼,眉目转回,依旧浅啜着杯中之酒。
“哟,你这小子挺悠闲的么,长的也不错啊……”一个刀疤脸晃晃悠悠地走近了那袭青衫,伸指挑起了他的下颚,调侃,“啧啧,来给爷笑一个!”
青衣男子随着他的动作抬起了头,看着他微微扯了扯唇角,而后只见一个绿影掠过,在众人毫无察觉之时,一只手就这样突然飞了出去,血淋淋地滚落在了地面。那一袭青衣却是优雅地静伫于一旁,拂了拂发丝。
“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啊!!”刀疤脸捧着断肢惨叫着连连后退,因剧痛而在地上胡乱地翻滚着,原本可怖的脸面此时更是显得扭曲而狰狞。
此景让众人皆是一悚,那几个彪汉怔怔地看着同伴的惨状,待全部回过神后,他们抡起大刀满脸凶狠地便朝着青衣男子径直呼啸过去。但见青衣的衣袂微扬,从袖口处乍然飞出了一物,一圈光影围绕着那八个抢匪的颈间忽闪而过,最终回到了他的掌中。
“天……没想到你竟是……”一个人低喃出声,然而话未说完便直直栽倒于地,紧接着,这些不速之客全都一一倒地身亡。
“别人的死活如何我不管,可此处是我的常憩之地,竹叶青亦是为我而备。倘若有人来毁,我决不会放过。”
青衣男子语气冷淡地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银锭摆在桌上,“打扰了。”而后他弹了弹衣衫,转身拂袖离去。
乍然而至的惊惶,乍然而至的杀戮,乍然而至的平静。
于是在方才须臾间的腥风血雨之后,茶座又再度复归于了从前。
“那个人……到底是谁啊?”片刻沉默后,有人颤颤巍巍地问道。
店小二此时正在和其他伙计们处变不惊地收拾打理着店中的尸体和残局,闻言瞥了一眼那个问话的人,淡然开口:
“他就是那位昨天跟你拜了把子的顾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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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中孤曲 +++
“朝朝频顾惜,夜夜不相忘……”
幽邃静谧的竹林深处,有一袭青衫似翠竹。他盘坐于黑色玄武岩上,阖目轻抚着琴弦,修长的手指在细细的弦丝上翩然舞蹈,阵阵清音从指下滑泻而出,时而澎湃如浪涛,时而宁谧若清泉。琴音袅袅,瑟弦铮铮,在整片的修篁之中萦回旋绕,轻浮流动……
琴声在这一时间倏地戛然而止,他缓缓张开了双眼,似笑非笑地开口:“既是来了,为何不现身?”
言讫,但闻不远处的竹间发出了几声簌簌的响音,一袭白衣胜雪飘然落至了其跟前。
“惜朝啊,好久不见了呢!”白衣男子笑眯眯地凑上前打着招呼,那喜笑颜开的神情与他的淡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岚,好久不见。”他淡淡地笑了笑。
“喂,话说我们可是老朋友了,怎么我一来你就停止了?继续弹啊。”那被唤作岚的男子撇了撇嘴,略带不满地嚷道。
青衣抬指轻轻拂过琴弦,浅笑:“我已经弹完了。”
“是么,可真是巧啊……”白夜岚低低笑出了声,双手抱于胸前,“那你可以再抚一曲么?”
“我不想再弹第二次。”
这毫不犹豫的拒绝使得白夜岚微微一顿,少顷,他弯腰抬手轻轻拂过了他的脸庞,低语:“我不知道你的往事,也不想过多询问。我只希望你能够真正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快乐地生活,好么?”
青衫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淡漠地看着他
“唉,我究竟该拿你如何呢……”白夜岚收回了手,满眼无奈地凝睇着他,认真开口,“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日后如何,就算去了天涯海角,我也会一直默默守候着你,这一颗心,此生皆不变!”
语毕,那白衣转身腾空飞跃离去,余下了一抹清风拂面。
“忘记……”
顾惜朝遥望着竹林深处那一个已然消失的身影,喃喃念出了这两个字,和着风声轻吐而出,犹似梦呓一般。
遗忘前尘过事,他何尝不想如此?倘若这世间上果真有孟婆汤、忘情水、奈落花,他早便饮下了、灌入了、嗅过了,何须如此痛苦?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苦痛。
唯有放下才是上策。
但平凡如人,岂能说放就放?
相识亦离别,不如不相识;离别曾相识,谁忍真离别……
顾惜朝垂下了眼帘,低叹了一声,手指再次覆上了琴弦,闭眸浅奏。然而这一次的琴音却不如方才的那般清泠纯粹,竟是隐隐透着一抹杂乱。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一个熟稔的面孔,挥之不去,于是他心弦微动,手下不禁失了力道,“铮”地一声响,琴弦应声而断,细弦划破了指尖。他微微睁开双眸,淡淡地看着血珠自破口处一滴滴滑落在琴身上。
琴断,断情。倘若可以重来,他便真要做那无情之人。
人既是无情,又何须再抚琴呢?
天色微暗,下起了蒙蒙的细雨,竹林间一片迷朦淡雅之态。顾惜朝站起身子,闭了眼,雨水沿着他绝美的脸庞滑下来,渐渐濡湿了他的青衫。
“惜朝,你这又是何苦呢?”空灵谷人自竹舍中隐现而出,看着他轻叹。
“前辈……惜朝不是一向如此么?”
“唉……”老者摇了摇头,“你总是一副云淡风轻、冷漠傲然之态,但内心却在隐忍纠结着。尘世间无奈之事甚多,唯有放下才是上策,你就如此依恋昔人的温暖么?”
闻言,青衣男子垂下了眼眸,额前的那两绺发丝湿漉漉地垂曳着,雨水一颗一颗地自发尖滴落而下,打在了衣袂上。
“那……我究竟该如何呢?”他徐徐开口,声音干涩而微哑。
“你去一个地方吧,日后如何,便看你的造化了……”
此时的乌云逐渐散化了开来,雨后天晴,一抹阳光柔柔地洒在了那一袭青衣身上,有一弯七彩虹桥在他身畔若隐若现。顾惜朝浅浅扬了扬唇,似笑非笑地侧过头,望向了竹林深处。
他说此情可待成追忆,他说余情不了梦前朝。
曾经的拥抱,如今何处找?
烧一纸荒凉留奠记忆,捻一纸香灰坐待良宵。
你未言过今生同赴黄泉,我却愿来生有神乐耳边回绕。
举首镜前君颜卸,俯案泪干字帖潮。
黄花已调,碎想烟袅。
夜色袭人寂寞不逃,叶落飘散仍落树梢。
可曾笑,可会老?
枕畔空无人,窗前念旧好。
明日终有夕阳晚照,谁人舍得东风飘扬?
曲散,醉倒,呼啸。
情断葬黄土,月色冷如刀。
夜凉似水,冷月如霜。
江湖无名乾坤楼中,隐约传来了一阵飘渺空灵的琴音,在阒寂的深夜里缓缓流动着,清冷而落寞。
古琴前,一袭单薄的青衫微闭双眸,修长的十指在琴弦上优雅地舞动着,面容清俊淡然。
他便是那顾惜朝,集冷艳傲然于一身,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颗温柔而细腻的心?
此心为谁而醉?此琴为谁而留?此笑为谁而展?那一段久远的过去,无人知晓。
究竟是否真的放下了,还是仍旧眷恋着那一份温暖,抑或想寻觅另一种归属之感……
红尘紫陌,云飞雾散,缘来缘去,似水流年。
等到世间一切景色都看透,谁会陪他看细水长流?
孤雁归,寒江对。
月盈杯,弹指碎。
千山冥冥恨离别,青衫渺渺人去也。
此生今世,请君惜朝。
======================= 全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