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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水下浪潮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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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予良不上班一定会睡懒觉,他正睡得美呢,被人敲了门,以为是抄煤气表的。
抄煤气表的大妈每两个月上门一次,次次都是上午,邹予良美梦正酣的时候,敲门声往上三层往下三层都听得见。不开还不行,第二天第三天会继续敲,直到敲开为止。有几回都正想着把小帅哥按倒酱酱酿酿,结果再也不敢了。
邹予良困得眼睛也睁不开,摸摸睡衣扣子都扣严实了,想着早点搞定早点睡觉。
防盗门一开,门外是廖原,酒味铺天盖地,像行走的酒缸。
邹予良:“……”
他木着脸,只想摔门,廖原眼疾手快,大步上前欺身压来,身体仿佛熊熊火焰,突如其来的动作骇得邹予良下意识紧闭双眼,口腔里的角角落落都被侵略了。
邹予良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个高胆小,受了惊,小仓鼠似的想躲。
他一退,廖原就上前,你进我退,退进玄关,大门堂而皇之敞着。
邹予良在激烈的刺激下反应过来,大脑飞速计算,一梯五户,一户至少三个人,被谁看见他都没脸再住了。这人臭不要脸,他得要。
邹予良的嘴巴又酸又麻,后腰抵着餐桌,餐桌面是那种单层的钢化玻璃。他上大学通宵打网游,这两年腰间盘红色预警,立马就疼了,他全力一踹,正中廖原膝盖。
廖原吃痛,哼了一声,可动作丝毫不减,邹予良恼羞成怒又补了一脚。
好不容易分开了,廖原不放心地把邹予良拘禁在双臂间的空隙里,气息打在他发梢上,吹得一头本就乱得头发露出被欺负惨了的可怜,这下又有点意犹未尽,低下头又要凑过来,邹予良猛地一推,把他推开。
“要疯关起门再疯!”邹予良愤愤地关门。
廖原见他这幅模样,咯咯直笑,视线根本无法移开。
醉酒的人身上都有股腐烂气味,邹予良闻着直皱眉头:“我爸喝醉就你这样!跟垃圾桶里滚了一晚上似的!”
廖原一宿未眠,脸色憔悴,泛着点油光,还有点烧烤的孜然味,邹予良肚子咕了一声,想吃烧烤了:“你怎么不把自己烤了呢!嘎嘣脆!”他咂咂嘴,好像是薄荷。亲嘴之前还记得要吃薄荷口香糖,果然一抬头,就看见廖原的笑容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成分。
“让我睡一觉啊,一直喝到人家收摊子赶人,那老板让我送上出租车了。我就睡一会,俩三小时就够,到中午起来干活。”喝完酒,廖原前前后后伺候完醉鬼,忙活到现在,早就醒了些。但半醒半醉,大脑一阵阵地疼,只想找个地方睡一场,就想到了邹予良。可他估计邹予良不乐意使脸色,稍稍算计了一下。
邹予良耍得抓狂,压着声儿:“大清早的,你来我家耍什么酒疯,要耍出去耍!”
“我怎么会是耍酒疯,醒的差不多了,就来睡一觉。”廖原说。
邹予良嘴巴还疼,左右看看,恨不得抄起什么砸他个头破血流:“胡说八道,什么睡觉,你就是来耍酒疯的,臭死了!”
廖原一面欣赏他跳脚,一面回味般舔了舔唇,舌尖一晃,软着嗓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那我疯一回睡个觉,成不?”
……成也不成。
邹予良被他暧昧的眼神与肢体语言看得紧张,大清早的有点困,人就有点想那个啥。他算是看出来了,廖原今天是赖上了,一指卧室,“你去睡吧,别来烦我就行。”
刚才眼神中还拖泥带水,下一秒廖原一转身,干净利落。看着他的背影,邹予良松了口气,瘫在沙发上。
皮质沙发的软成一滩水,邹予良平日里挺嫌弃这个沙发,嫌它占地方还不够小资。结果今天一躺,像张次卧里的小床,他家次卧面积小,放了柜子和跑步机就没地方了,也不是一无是处。
窗外天空蔚蓝,看得邹予良没多少困意了,心烦意乱,翻身侧躺,咯咯叽叽的。他琢磨廖原会不会跟他一样心猿意马,也在看着他,满怀期待,心口一群小鹿哒哒哒乱撞,死了一地。
想着抬头一瞄,廖原斜靠在床头盯着他,像是知道他会看这一眼的样子,十拿九稳。
邹予良心口那一群小鹿满血满蓝复活,猛地起身,碰一声关上卧室门,全程板着脸。他发誓,关门之前,他还听见那人发出一声吃定他的轻笑。
廖原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还得分出一份心思,琢磨小白眼狼别嫌弃他。
廖原脱了衣服躺下来,浑身笼罩在充满那人气味的被窝里,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邹予良重新躺回沙发,后悔没拿件衣服出来,又睡不着了,开始蹬自行车。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边玩边哼哧哼哧,起床时顺手抄兜里的,倒是避免了再进去拿了。
邹妈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邹予良正打着游戏。
邹予良的妈妈是个强势的中年妇女,以至于他那个在单位里管十来号人的老爸,在家里连私房钱都不敢藏。他妈是做生意的,近几年来受电商冲击缩水很多,不过儿子房买了立业了,也没有许多花钱的地方,觉得这辈子活得够本。
邹予良平时也不打电话,有事没事都微信聊,邹妈对儿子也放心,又想做英明的妈妈,别插着插着把儿子惯成妈宝男,大好一青年就滞销在她手里了。邹予良估计他妈给他打电话,是真出了什么事。
“邹予良!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你怎么那么蠢呢!你是不是不想你爸爸妈妈好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小畜牲!”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歇斯底里,仿佛一根针直接刺激大脑。邹予良愣在原地,浑身僵硬,虚心地瞄了眼卧室的门。
房门不隔音,邹予良怕被廖原听见,心急如焚,压低声音:“妈你别急,发生什么事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快步走进洗手间,关上房门不够又躲进淋浴间,还拉上玻璃门,像穿戴重重甲胄,以为万无一失。
邹妈骂道:“现在想着好好说话,你当初干什么去了!你叫我和你爸明年过年怎么见人,怎么对的你起姨夫!”
“妈!这关我姨夫什么事!”邹予良急了,抬脚踢墙,没留意是光着脚的,又带着力气,大脚拇指断了似的疼,吸着冷气忍着,泪花都挂在眼角了,愣是被他收了回去。
那头邹妈倒是哭了,邹予良的心顿时剧烈地疼起来。他这辈子只见他妈哭过两次,都是为了他。
“你是不是把你主任给举报了!”邹妈说的断断续续,“你主任知道你是你姨夫的关系介绍进来的,直接找你姨夫了!问是不是他得罪你姨夫了,是不是你授意你侄子背地里搞他的?你姨夫啥也不知道,好说歹说把主任哄住了,这又来找我。你姨夫那边妈去守着,但妈跟你说,你姨夫也说了,主任那边劝得差不多了,但是你这个犯错的不能这么过去,现在不时兴负荆请罪了,登门道歉还是必须的。”
邹予良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本以为石沉大海的举报,没想到反过来吞噬他。主任发现有人举报他,竟然寻着蛛丝马迹查到他。
总而言之没人因为这件事中受益或是落马,除了邹予良。
邹予良努力憋着泪珠:“我不去!”
“你不去叫你姨夫去吗!你姨夫为了你的工作,来来回回跑过多少趟!腿都要跑断了!”
“我没错,凭什么要我去!”
“你怎么没错,不是你冤枉主任?人家凭什么说是你!你姨说的对,你就是个小白眼狼,你姨夫要是因为你丢了工作怎么办,他两个女儿还在国外念大学,一年几十万咱们家掏吗?掏得起吗?”
“妈!”
邹妈突然想起当年躺在医院产床上,入眼是一片白茫茫,毒水浓郁刺鼻,新生儿发出的一声啼哭。邹妈满怀幸福地被推出产房,产房外空无一人,这才知道原本等在产房外的人,都轰然追着新生的男孩去了,推床之中有个上了年纪的护士,紧紧抓着她的手。
邹妈想她这辈子是受过委屈,生了儿子才挺起一点腰杆,又劳累了大半辈子才完全挺起来,儿子凭什么也要重复她受过的罪。可这人世,谁没能弯过腰,一旦弯下来,再也抬不起来。
邹妈只有宽慰他:“妈知道你委屈,你也体谅体谅你姨夫,你就听他的,服个软,买点好烟好酒去你主任家道个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钱不够,妈给你打,捡最好的买,乖,听妈的话。”
眼泪来来回回,每次都被邹予良倔强地憋回去,哽咽着,“可我是听他亲口说的,也有人知道……”
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缓缓覆盖住他的双眼,掌心的温度滚烫,也很舒服。
眼前一片漆黑,邹予良忍不住眼泪,廖原掌心的温度像一粒安眠药,叫他异常安心。
廖原半跪在邹予良身后,身上还残余酒精味,带着被窝里的热量。
邹予良终于说完了一整句话:“妈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挂断电话,邹予良旁若无人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