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君不入我梦》淡雅清梦

6、第六章

　　“四表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从莫婉晴处出来，一脸欣喜地表情从莫言儿眉眼间溢出，乌黑的发辫柔顺地垂在肩头。
　　“苏州”即墨裴抬眼望去，只见莫言儿喜悦的神色瞬时褪去，唯留下一抹掩不去的哀愁。
　　莫言儿轻轻点了点头，只字未言。任是再坚强，她终究不过是个孩子，双亲相继，本欲与长姊相依为命，如今却又是这般光景，怎能不叫人心疼？思及此，即墨裴那俊朗的眉眼间也不自觉染上一抹愁色。
　　“表兄可否允我见娘亲一面？”纤纤玉指轻拽着即墨裴的袖口，声音些许低微，似诉似求，令人不忍心拒绝。
　　即墨裴先祭了宗祠，复又领着莫言儿来至家祠旁的一间宽敞大屋，廊柱和屋前皆以白绫为衬，间以纯白灯笼，上书奠，下坠的穗子随风时摆时停，院子里白色纸钱铺了一地。门口有一火盆，一小厮跪于旁，手拿一如小指粗的金签子，上插满纸钱。签子名曰‘通天签’，有灵魂通天之意。这小厮撤下签上纸钱，投入火盆中，火焰之明，仿若在一旁哭泣的小丫头的面上渡了一层金色。
　　“四少爷，表小姐。”小丫头见即墨裴与莫言儿来至此处，止住哭，请了个安，随后用绢帕拭干了泪。那小厮见状，忙也停下手里的差事，低头问了安。
　　“起吧，焚完此签便可作罢，可与王家的一道进屋伺候茶水。”吩咐完，不待两人回答，便引着莫言儿往屋里去了。
　　屋内正中是雕纹精致的灵柩，以蓝色璎珞盖着，上缀白绫，外搭兰白幔帐，上挂一匾‘陟屺兴悲’，两侧联曰‘跪拜不忘祝哽日，奠献常思断机时’。灵前置一供桌，香炉烛扦皆齐备，白烛上赫然写着‘奠’字。供桌正中是檀木牌位，比平常人家的大了些许，花纹亦不寻常，上书‘御封淑人先妣莫程氏之灵位’。
　　“何日下的诏书？何时设的灵堂？”言儿默默的看着娘的牌位，不知该喜该悲。眼中似有泪儿转动，因屋中尚有妇人及账房，便暗暗隐下，而心中的痛，却不易隐去，莫言儿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即墨裴扶莫言儿至椅子上坐罢，方掩痛言道：“前日下的诏书，昨日设好的灵堂，昨夜舅母托梦给母妃，言及思乡之事，今日待百官奠毕，明早出引发丧苏州。”
　　“为何如此这般不说与我知道？”莫言儿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难过，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随即拉住即墨裴，问宫阙的方向。得知后，向皇宫方向叩谢了圣恩。
　　即墨裴扶她起来，为她拭了拭脸上的泪，“皇上传旨说此莫家应得的，不必面君谢恩。你如此这般，舅母若泉下有知，必会怪你不好好在意自己。”
　　“娘，是言儿不好，言儿图新鲜，只顾自身享乐，竟把娘亲之事抛于脑后，若不是皇上抬爱，王妃姑母慈悲替言儿安置娘亲，言儿还有何颜面来见娘亲？”不提还罢，只一提莫夫人，竟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言语：“都怪言儿没用，都怪言儿没用。”
　　见她如此伤心，即墨裴也为自己的话懊恼不已，忙将莫言儿拥在怀里哄劝，“舅母决计没有怪你之意，你若再如此自责，恐真叫舅母难安了。”
　　莫言儿本伏在他肩头啜泣，听得此话，稍敛了哭，认真的问道：“当真？”
　　“当然。”即墨裴拍了拍她的背，知她将此话听进了心里，这才稍安了心，至一旁将三支香点燃递到莫言儿手里。
　　言儿接过稥，感激地谢过，随后便认真地拜起来。拜毕，即墨裴替莫言儿将稥插入香炉，言儿随即向逝去的娘亲行了叩拜之礼，随后即墨裴扶她在椅子上坐下。
　　“何人在外？”即墨裴警觉的发现门口有轻微的踱步声，遂出语问道。
　　“四少爷，二表小姐。”不知何时，丫头凝香端了茶盅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该退。闻得四少爷传唤，反而松了一口气，慢慢移步进去。方站定，便说道：“四少爷，奴婢看四少爷和表小姐迟迟未归，特向人打听了去处，送些茶来，少爷小姐快趁热喝了方好。”
　　“放下吧，茶待会儿再吃不迟，费心了。劳烦姐姐替我预备明日出门的东西，言儿自是感激不尽了。”像她们这样原跟在王妃身边服侍的体面丫头，对待旁的人虽不至傲慢至极，却也未有如此上心的。思及凝香待自己自是比旁的人用心许多，莫言儿心中自又多出几分感谢，说着便要给凝香福身见礼。
　　虽说凝香跟在王妃身边服侍了几年，却也从未听闻主子给下人见礼之事，唬得她顿时跪下叩头，口里言道：“表小姐折煞奴婢了。”
　　“起来吧，她没有旁的意思，怎把你唬的如此。”即墨裴抬手唤凝香起来，又面向莫言儿道：“你也如是，虽你二人要好于旁人，却也不应做出如此之事，若是让居心之人瞧见了，哪里不弄得天翻地覆？”
　　“表哥教训的是，言儿记下了。”听得此话，莫言儿自知自己失态，抬眸和凝香对视一眼，复敛眸言道。
　　即墨裴才要说什么，便被凝香抢先问道：“表小姐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肿的跟核桃一般大？”话才出口，抬眼看见屋内布置，自知说错话，万分懊悔，却不知如何收场。
　　即墨裴才要怪凝香明知故问，见她后悔的神情和言儿蜡白的小脸和哭红的眼，竟一时也不好怪她失言，接过话言道：“她心重的很，必是又想起在苏州的时日暗自伤怀罢了，你只管去办好她刚才交代的事儿便罢！”
　　“是，奴婢告退。”见四少爷已为自己铺好了台阶，自是感恩，这才放下心退了出去。
　　即墨裴将茶端与莫言儿喝了，才要说些什么，只听外面喊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尚文浩同夫人万氏来奠。”
　　闻言，莫言儿理了理衣装，快步迎至门前，微一福身，道：“家母之丧，蒙都老爷下临，言儿何以克当？”
　　“莫姑娘言重了，下官原任河督之时，承蒙令尊令堂之照应，自当前来吊唁，无妨无妨。”尚御史示意万夫人搀起莫言儿，向着皇宫方向拱手道，又冲立于一旁的即墨裴行了礼方罢。
　　万夫人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包奠银置于桌上，拈了香放于香炉中，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又将莫言儿劝了一劝，左不过是‘自己身子要紧’一类的客套话罢了。
　　莫言儿欲留他们吃茶，被尚文浩以“下官人言微轻，断不敢受王府贵茶”为由推了，又与即墨裴说了些许客套官话，方同万氏辞了众人离去。
　　随后内府总管、通政使司副使、护军参领、翰林院检讨等官员皆来送银至祭，账房管事一一记下，清单俱列以备上呈，账本同奠银一道藏入了王府的银库。
　　经此一番折腾，已然到了掌灯时分。见下人纷纷退去，方收敛了沉静与从容，露出了疲惫之色。
　　“回去吧，免得让父王母妃等人挂心，你也该早些用完膳安歇为好。”即墨裴望了一眼暮色，开口言道。莫言儿敛眸，欲说些感谢的话，却终究咽下，默然地随着即墨裴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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