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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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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淼后来心想,假如他那老爹泉下有知,瞧见了自个儿那天的样子,一定会大惊失色——自己那懦弱无能的儿子,居然敢钻到一面镜子里,或者说是钻到与自己阴阳两隔的另一个世界里,好细细地听他不知道是多少辈的老祖宗讲话。
赵一淼本来也不想进去的,铜镜灰扑扑脏兮兮,连带手柄都光秃秃,那上面或许曾经有过精美的花纹,但现在已经不重要的,大家只要明白,这是一面诡异的甚至有些晦气的玩意儿就罢了。
老祖宗说完那句话后就嘟嘟囔囔再也听不清后面的内容,沈小咪急的直跺脚,她怎么会对八卦那么感兴趣!桐桐转来转去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定是这面镜子太脏太旧了,有了杂质,声音就混浊起来。
于是赵一淼就小心翼翼把铜镜拿去洗手间,也顾不上老祖宗会不会被呛到水,用洗洁精和哗啦啦的流水,把镜子洗得亮晶晶。
沈小咪第一个冲上来瞅,啧啧了两句,言外之意是这破玩意还是登不得大雅之堂。
也难怪,赵一淼洗了那么久,镜面倒是干净了,那股被时间磨洗出的破败感和寒酸劲儿就出来了,手柄也还是那种磨去了锈迹的光秃秃的样子。
林瑾几乎把耳朵都凑到了镜面上,里面那位妇人嘴一张一合,急的团团转,可外面的人还是看哑剧似的,一筹莫展。
“要不,你进去亲自问问她?”林瑾直起身子问赵一淼。
赵一淼老大不乐意了,把嘴唇使劲儿往下拉,进镜子里,亏他林大人想的出来,万一是个骗局呢,万一他进去之后就在也出不来,和那位老祖宗一起成了镜中小鬼呢?
桐桐大概是看出来赵一淼的疑惑,就替他问林瑾,怎么进去,进去后该怎么出来等等。
“我也不太清楚,”林瑾说话总是不疾不徐,让人觉得五成把握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十成,“但肯定都有办法的,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要是出不来, ”赵一淼瓮声瓮气地说,“你们就把镜子砸了,我宁可死,也不愿意一辈子被困在那里。”
他心底里还是不愿意的,老天爷,这里除了他之外都是鬼,个个显得神通广大手眼通天,却要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来冒这个险,虽说这是他自己的事,赵一淼到底还是有些别别扭扭,至于这种别扭是由于胆怯还是不信任,他自己也分不清。
林瑾仿佛看出来了他的不自在,就很好脾气地问他:“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进去?”
赵一淼当然求之不得,刚刚的担忧一扫而空,他恨不得摇起尾巴来。
“太好了,有林大人陪着我,就不害怕了!”
他们到底是在欧阳的帮助下成功了,欧阳不像沈小咪那样脑袋空空咋咋呼呼,也不像桐桐那样面冷心热嘴上不饶人,他话并不多,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让人压根猜不到他生前居然是一位极有学问的大学老师。
“你都不知道他读了有多少书!”沈小咪夸嘴道,仿佛自己也与有荣焉,“天底下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所以对于这种事,欧阳总有办法!”
欧阳真的有办法,他回想起自己曾经读过的一本明清志怪小说,里面记载了有人可以进到镜子里去,那镜子里别有洞天啊,竟仿佛水中月一般,让人在里面温存了个够,是怎么进去的来着?书中记载了是有一句口诀,不管怎么样,先试一试再说,欧阳嘴里默念着,然后猛然发力使劲儿推林瑾和赵一淼的后背——
赵一淼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踩空,要从很高的地方狠狠摔下来,他本能地想大叫,就感觉身边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冰凉而有力,抓得他好疼。
感觉到林瑾在身边抓着自己,赵一淼就安心多了,直直地往下坠,居然有种熟悉的眩晕感和失重感,他老爹发达后带他来这个城市,他才第一次坐电梯,嗬!几秒钟的功夫就能从几十米的楼上下到地面,那时候的头晕目眩,和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
赵一淼晕晕乎乎,只觉得林瑾抓自己抓得更紧,谢天谢地还好他跟来了,再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坠到了一大团棉花上,他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林瑾扶着他,支撑着自己站好,赵一淼有些尴尬地挺直了身子,刚抬眼,就被惊呆了。
这镜子里,居然有这么大一块地方!
如若不是他亲眼所见,肯定以为这是那里的名胜古迹,或是被当成文物保护起来的深宅大院,白墙黑瓦,坐落着属于江南特色的宅院,旁边绿树成荫郁郁葱葱,溪水潺潺,屋子后面山清水秀,山雀的鸣叫划破天空。
“瞧瞧,这里面竟有这样的好地方,”林瑾也赞不绝口,真是教人长见识。”
这当会儿,那位妇人又出现在他们面前了,老天爷,这下这位祖宗说的什么话,赵一淼全都能给听得一清二楚了。
看她的打扮和神气,肯定是一位古人,起码不会是一位近现代人,瞧她那梳得光溜溜的发髻,广袖博带的衣襟,还有那乖乖地藏在裙子下,可一眼就能明白的小脚。
“草民王氏,有冤要申。”她虽神情憔悴,可不卑不亢,远远地冲着林瑾和赵一淼行了一个礼。
赵一淼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回礼,只好学着林瑾的样子滑稽地一拱手,万幸这位老祖宗没那么讲究,又恢复了那种枯槁的神情。
赵一淼奇怪,明明是一位古人,为什么见了自己和林瑾这样的打扮,她却不觉得奇怪,而是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她是谁,有什么冤?为何要对着他们诉说?他心乱如麻,只好求救地望着林瑾。
林瑾还是那种柔和的表情,已经开始宽慰妇人了,他说的好像是一些文言词汇,赵一淼有点听不懂,但那妇人,开始抽泣起来了。
良人......流寇......官员......赵一淼竖起耳朵,却也大致只能听懂几个词汇,他自小学习不好,语文课上更是睡大觉,那里读过什么文言文呢?还好旁边有个林瑾,正皱着眉头,认真地听着妇人絮絮叨叨。
林瑾也是古人吗?赵一淼突然心想,他看着林瑾宽宽的肩膀,古人也能生的这样高大吗?
林瑾看起来不像个古人,古人说话不是文绉绉的吗,可林瑾说话就是一个有礼貌的读书人,赵一淼有些漫不经心,林瑾怎么经常皱眉头啊,不过他眉眼生的好,那两条又黑又浓的剑眉皱起来,让他显得好专心。
还挺好看的,赵一淼不太客气地打量着他,皮肤很白,鼻梁也很高,就是嘴唇没什么血色,毕竟是只鬼嘛,也不好苛求什么,但正是这种略带鬼气的苍白,给他添了一种魅惑的美感。
还不差,比我帅那么一丁点。赵一淼索性不再理会他俩的谈话,专心致志地观察林瑾,他虽没谈过恋爱,但一向自诩还是长得不错,没有恋情的原因无怪乎没有去追求女生,但凡自己主动一点,肯定就有无数女孩子向自己示爱了。
女孩子毕竟矜持嘛,可奇怪的是,自己好像从小到大,没有对哪个女孩产生过什么别样的情愫,他小时候发育比别人晚,到了初中还比班级女生矮半头,自然得不到青睐,高中时候开始发育,一顿能吃三碗饭,少年的身体在呼啦啦疯长,心智却跟不上,一张娃娃脸还带着稚气,冒出的小胡茬软软地趴在嘴唇上,他只觉得女生好烦,上厕所还要手拉手,没劲!
等上了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他没了父亲的管教,又有了大把的钱,就发觉,游戏比女孩子有意思多了,他没日没夜地打游戏,在宿舍打,和朋友去网吧包场打,好快乐!当然也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晚熟的身体有了变化,他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到底不知所措,他身边,没有教他该怎么办的男性长辈。
他爷爷不认他,父亲死去,亲人们稀稀拉拉,朋友只懂得大呼小叫,把键盘乱砸一通。
他当然晓得,男孩子们会在被窝里,对着手机屏幕发泄自己隐秘的热情,上铺的床板吱吱呀呀,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小心地下来上个厕所,赵一淼在黑暗中睁大双眼,试着学习如何取悦自己。
没人教他怎么让自己快乐,苍天在上,他连如何取悦别人都不知道,只能凭着本能,努力去找那个愉悦的顶点。
他无师自通,在夜里流着涔涔的汗,觉得自己终于踏入了成人的社会,可这会儿才发觉,同龄的男生已经开始带着女朋友去开房,那是他不曾,也不敢涉足的领域。
他看片没有什么爱好,随随便便,能够帮着找到感觉就好,他的感觉也不太多,还经常弄到一半就索然无味,还不如游戏好玩呢!更重要的是,他还从未遇到一位姑娘,能够让自己看到她,脑海里就满是下流的想象。
大学的女孩子都像快活的小鸽子,昂着脑袋叽叽喳喳,把漂亮的头发在风中甩得很好看,赵一淼却总觉得,都不如他娘拢起来好看,娘不大收拾自己的头发,经常随便地扎起来,盘一个圆圆的发髻,她的头发又黑又多,发髻几乎要坠得她纤细的脖子都往后仰。
有段时间赵一淼甚至沮丧起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先天不足,比不行这两个字更让男人惊恐的是没有兴趣,他看书,看电视剧的爱卿故事,是如何火花四溅霹雳巴拉,而审视自己内心,上一次为一位异性雀跃,还是食堂大妈多给他盛了一勺肉。
还好赵一淼这辈子就没打算给自己留后代,没人在乎老赵家会不会再诞生小娃娃,也没人期待新生命的到来,他就窝在房子里,打算把爹留给自己的钱慢慢花完,到时候自己估计也就遭到掉牙,随便什么时候一命呜呼就好,这样的话,也省的祸害姑娘们,自己到底能力怎么样,也就无所谓了。
赵一淼一不留神,思绪不知道飞到哪儿去,直到感觉自己手背又痒又麻才回过神来,好家伙,林瑾在拍自己的手呢!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兴奋,赵一淼刚刚回想了自己的一些腌臜事儿,有些不好意思去对上这份闪光的眼神。
“我都搞清楚了!她为什么这样,你为什么这样,我都搞清楚了!”
林瑾仿若没有发觉赵一淼的不自在,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