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0、孝 瑜（九）

　　听说高湛来访的消息，孝瑜非常高兴。高湛是高澄同母的弟弟，虽然辈分上是叔侄，但高湛跟孝瑜同龄，而且从小一起在高澄的母亲娄昭君身边长大，感情深厚。高湛在后堂拜见冯翊公主，孝瑜来到后堂，冯翊公主正在和高湛谈话。
　　“太妃可还好？”冯翊公主问。
　　“一切安好，请公主放心。太妃要我转告公主，人死不可复生，公主要节哀，要保重玉体。”高湛说话的口气较缓，一字一句都极清楚。他坐着的姿态端正，看起来很温和，肤色有些苍白，英挺的五官，俊秀的眉目，都与高澄如出一辙。他比高澄的任何一个儿子都要像高澄。
　　对着这张和丈夫过分相似的脸，冯翊公主并没有心情说更多的客套话，说：“你和孝瑜难得分别多日，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吧。嫂嫂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家里的事我都已经交给孝瑜打理，太妃和太原公——和齐王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告诉孝瑜。”冯翊公主的模样憔悴，确实非常疲惫。
　　高湛俯身恭送公主离开。原本待在公主身边的曜琳没有跟着公主离开，反而跑到高湛身边，绕着他转了几圈，一脸认真地问离她最近的孝瓘：“四哥，他是谁呀？”
　　孝瓘赶紧捂住曜琳的嘴拖到一边：“是叔叔，曜琳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
　　曜琳不满地掰开孝瓘的手：“叔叔？和二叔一样是爹爹的弟弟吗？”
　　“对呀对呀。”孝瓘偷偷瞥了高湛一眼，他正看着他们，面无表情，让人觉得可怕。
　　孝瑜向高湛说道：“这是公主的小女儿曜琳，你见过的。长大了些，不认得了吧？”
　　高湛摇着头，“嗯”了一声，不知想表达什么，他的眼神没有离开曜琳。孝瑜奇怪地观察着，发现高湛并不是在看曜琳，而是在看孝瓘。重复叫了他一声之后，高湛才转过来面向孝瑜：“你夫人呢？”
　　“夫人——夫人呢？告诉她九叔到了，让她来拜见一下。”孝瑜对婢女吩咐道。
　　高湛叫住了婢女，说：“不用了，我很快就走。”
　　“回晋阳吗？”
　　“不，”高湛解释说，“至少要到大哥下葬以后。不过等到大哥下葬，以后也不用回去晋阳了吧。”
　　孝瑜一怔：“难道说——”
　　高湛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下去，孝瑜及时住了口：“本来就是不远的事，没有什么必要大惊小怪的。”
　　孝瑜到这时才在高湛对面的席上坐下：“这次来邺城，你住哪儿？”高湛一直住在晋阳，在邺城并没有府邸，往常高湛来邺都会住在高澄府邸，但这次府里并没有接到高湛要来的通知，想来居住在别处。
　　“在二哥府里。我已经向二哥说了，要在邺城建自己的府邸，但大哥刚死，局势不太稳定，二哥暂时没有时间理会这些琐事，所以就暂居在二哥的太原公府。”
　　孝瑜问：“二婶好像还在邺城？”
　　高湛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嗯。高殷体弱多病，绍德又太小，她就留在邺城照看孩子了。”
　　“其实是因为不受祖母待见吧？”孝瑜状似随意地接口道。
　　高湛冷冷瞥了他一眼。
　　“爹遇刺至今，她好像没有来祭拜过，连与公主见个面慰问一声都没有。”孝瑜有些奇怪地说：“妯娌之间，冷漠如此，似乎不合常理。”
　　“没有什么不合常理的，”高湛平静地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孝瑜也已经习惯了他这种仿佛能够穿透一切而始终找不到焦点一样的眼神，“她好像很不待见大哥。别说‘待见’，我不小心在她面前多提了几次，她也会不高兴。”
　　孝瑜既觉得吃惊又觉得莫名其妙。
　　“二婶从来不到咱们家里来呢，我都没见过！”本来大家都在一旁听着，没有人插话，此时孝琬突然说了一句。
　　被他的声音吸引，高湛缓缓转过头看着他：“是孝琬吗？”
　　孝琬惊喜地说道：“九叔你还认得我？”
　　高湛淡淡一笑，对孝瑜说：“带我去拜祭一下大哥吧。”
　　灵堂内只有孝瑜和高湛两人。跪拜之后，高湛站起来走到棺木前，伸出手轻轻抚着棺木：“就差一步了，大哥死得很不甘心吧？”
　　孝瑜苦笑着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声。
　　高湛抬起眼皮，他的眼神依旧如同晨雾浮云虚无飘渺：“你也不甘心吗？天意难违。离登天只是一步之遥，却在关键之时功败垂成，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你说这是天意？”
　　高湛侧首看孝瑜，他的脸上挂着莫名的微笑：“你想说什么？”
　　“我不相信天意。这不是天意，是人意。”孝瑜的表情少见的认真。
　　默默看了他许久的高湛“嘻”地笑了一声：“你多虑了，孝瑜。他是权倾朝野的齐王，连皇帝都要让他几分，谁有这个本事，在这种时候要他的命呢？”
　　“九叔，爹遇刺是在东柏堂，东柏堂的主人是叫元玉仪吧？为什么事发之后就不见了她人？”
　　“这件事是二哥负责的，你应该去问他。”高湛说道。
　　“你要我去问二叔吗？”
　　高湛的脸突然紧绷起来：“你怀疑二哥？”
　　“不，”孝瑜故作轻松地笑道，“我怎么会怀疑二叔呢？只是二叔既然不肯提起，想必有他的原因，我再去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元玉仪的事，我实在无法就此放下。”
　　带着怀疑的眼神，高湛也故作轻松地说：“是，堂堂琅琊公主，就这样莫名地消失了，确实是一件怪事。东柏堂的事，二哥并没有对我们提过，关于元玉仪的去向和大哥遇刺的具体情况，我也一无所知。你去过东柏堂了吧？”
　　“你怎么知道？”孝瑜警觉地问。
　　高湛悠闲地笑道：“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因为高孝瑜你是这样的人。在东柏堂有什么收获吧，对我猜到你的行为，不应该反应这么大啊？”
　　“确实。”高湛和孝瑜从小就在一起，对彼此的了解都不少，对于孝瑜在想什么、想做什么，高湛都能轻而易举地猜测到。也因此有些时候在高湛面前，孝瑜不得不多个心眼。
　　高湛神色凝重：“在东柏堂，你发现了什么？”
　　“当日留下的，破碗、破布、破木头，还有血迹。”
　　高湛皱了皱眉头：“说点有价值的吧。”
　　孝瑜目不转睛地盯着高湛，嘴角勾起一个奇异的弧度：“我还发现了——一个人，一个活人。”
　　“活人？”高湛也万分诧异，“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