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03、卢 妃（七）

　　绍信为难得出外游玩兴奋不已，一路上都开着帘子看外面的风景。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马车越驶越显偏僻，渐渐都不见了人烟。绍信有些慌了，摇着卢妃的手问：“嫂嫂嫂嫂，我们要去哪里？”

　　卢妃笑着拍拍绍信的脊背让他安心：“去看望，嫂嫂的一个朋友。他住的地方不远了，再过不用半个时辰便是。绍信若觉得累了，就靠着嫂嫂腿上睡一小会儿？等你睡醒的时候就可以到了。”

　　绍信“嗯”了一声，往卢妃腿上一靠，乖乖闭上眼睛。马车离开大路，下了一条崎岖不平的小道，绍信被三下两下颠醒了，起来看见还没有到目的地，心情开始烦躁起来，嘟着嘴盯着外边，也不搭理卢妃。卢妃有心移开他的注意力，于是问：“绍信这几天怎么都不和曜璐姐姐玩？”其实由于曜璐不太说话，绍信和她一直玩得不好。

　　“曜璐姐姐——她不好玩。”绍信忽然想起了别的什么，托着下巴郁郁地说：“四哥哥不见了，二哥也不见了，大哥不理我，三哥也会不见的——”越念到后面，眉头就越纠结，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卢妃安慰他：“二哥和四哥在晋阳呢，过几天就回来了。三哥不是在家里好好的吗？大哥又哪里不理你了？”绍信抱着头，用力晃着脑袋，不肯听她讲。卢妃只好抓住他的一双小手拉开来，绍信才止住了不晃。卢妃向外看了一眼，那一座被树木半掩的寺庙已经落入眼中，卢妃拉住了绍信：“到了。”绍信抬头，举目眺望，也明白了卢妃要去的就是视线中的那座并不大的寺庙。

　　虽然对这外观并不出彩的寺庙有小小的失望，绍信更多的还是外出游玩的欣喜。乳母刚刚将他抱到地上，绍信便迫不及待地跑到去叩门。可惜他的力气太小，小手在木门上捶了好久，里边也没有一点动静。一个侍卫走到绍信身后，拉住门环用力叩了几下。绍信不满地瞪了那侍卫一眼，小手依旧努力捶着门。

　　很快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绍信抬头看着开门的大和尚开心地笑。卢妃一望，开门的是上回看见过的那个胖和尚，胖和尚茫然地看门外，突然意识到什么而低头，看着小小一团的绍信，僵硬的脸上也露出不甚相符的温和的笑。

　　“有贵客，快开大门迎接！”侍卫喝道。

　　胖和尚朝卢妃处匆匆看了一眼，毕恭毕敬地打开大门。在他转身回来开另外一边门的时候，绍信扶着门跨了进来，站在门内好奇地东张西望。大门敞开，觉到动静的寺中众人也都已来到庭中，晓得是身份与众不同的贵客，赶紧施礼迎接。

　　卢妃在婢女搀扶下走进寺中。乍然来到这僻静之所，心情顿时畅快。卢妃这次也是因为在邺城家中待得觉得烦闷，想起了从晋阳回邺城路上偶然来到的这一所小寺庙，便决定到这里来散散心。

　　白眉无须的老和尚走上前问：“女施主面生，是来进香祈愿的吗？”

　　卢妃看着他，眼里含着浓浓笑意：“我并非第一次到贵寺，但却是第一次见到大师。今日到此——为我的家人祈福吧。”提到家人，卢妃的目光有一霎时的暗淡。

　　“施主，请随老衲来。”

　　在殿中给佛祖上了香，许过愿后，老住持便很识趣地走开。卢妃让碧云、乳母带着绍信，要往寺中四处去看看。绍信却对大殿中的佛像产生了兴趣，学着卢妃的样子跪在佛祖面前叩首，口里还念念有词。卢妃见拖不走他，吩咐乳母留下照看，只带着碧云往后殿去。

　　寺庙面积很小，各殿比起卢妃常去的邺城、晋阳的大寺也小得可笑，但后殿前的中庭的布置格外精巧，树木葱茏，还种植了不少药草。草木间却见一个少年清瘦的背影，俯身侍弄盆中培养的药草。卢妃望见，浮起一丝浅浅笑意，向那背影走去。少年对他人的走近毫无知觉，直到卢妃唤出一声“惠能”。

　　“夫、夫人！”惠能惊讶地看着面带微笑的卢妃，忍不住惊喜道：“夫人是来看我的吗？”

　　卢妃怔了一怔：“是。”碧云侧目。

　　惠能受宠若惊，憨厚地摸摸光秃秃的脑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嘿嘿傻笑着。卢妃见到他的这副模样，少见地扑哧一笑：“惠能，你真像个孩子一般。”惠能不知她话中的意味，但总觉得卢妃说的这不是伤他的话，于是继续嘿嘿地笑着。然而卢妃这时看上去有些无奈了。

　　惠能也看得出卢妃的表情变了，以为自己无意间做错了什么，赶紧收敛了笑容：“夫人……”

　　“你一味唤我‘夫人’，你可知我是什么人的夫人？”卢妃转身面对一片青葱草木，问。

　　“夫人……”惠能茫然不知。

　　卢妃黯然垂首：“罢罢，不知也罢。”卢妃强笑道：“我与惠能虽然萍水相逢，也算是朋友了。我远道而来，旅途劳累，惠能莫非连一杯水也不肯赠予吗？”

　　“不是不是，”惠能慌忙摇头摆手，“夫人渴了，快请到前边休息，我这就去给夫人烧水。”

　　卢妃摇头：“不必麻烦，只要一碗清水即可。”

　　惠能道：“夫人千金之躯，怎么能就一碗清水？清水太寒，怕伤了夫人贵体。”

　　卢妃冷笑：“我哪里有什么尊贵可言呢？红尘俗人，还比不得惠能你出世之人。”

　　惠能坚持道：“夫人先往前边休息吧，清水万万不可以随意饮用，待我烧了水来。夫人若口渴，也请忍耐一下，很快便好。”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去不见了踪影。

　　绍信和为他们开门的胖和尚闹得正欢。胖和尚将绍信举起来，让他骑在自己肩头，扛着他绕着院子一周奔跑。从未玩过这样有趣的游戏，绍信咯咯笑个不停。卢妃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绍信玩得高兴居然没有看到就站在边上的卢妃。见到绍信笑得这样开怀，老住持咧着嘴不住点头，碧云同其他的下人也愉快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