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21、义 宁（六）

　　天保三年末，文襄帝嫡长女高曜珂受封为义宁公主。

　　“主上给曜珂选好了驸马了？”孝珩问。

　　孝瑜的目光四处游移了一阵，终于落到曜珂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是。主上已经同静德皇后商量定了，静德皇后也同意。”

　　听到这里，曜珂没有问是谁，倒是对自己被蒙在鼓里生起气来：“三哥怎么不告诉我？”

　　孝琬对她的指责感到莫名其妙：“母后又不曾对我讲，否则我难道会不告诉你？”

　　孝珩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大哥，是什么人？”孝琬和孝瓘都竖起了耳朵听着。

　　“是熟人，斛律武都。”孝瑜向曜珂看过去，探询她脸上的表情。曜珂不像其他女子那样谈到这样的话题便面露羞怯之态，甚至赶紧回避，反而是认真地思索着的样子，大概是在评估着斛律武都这个人。孝瑜在一边说着：“斛律武都和曜珂熟识，他性格爽朗不拘小节，和曜珂倒也般配。”

　　孝瑜问孝瓘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孝瓘怔了怔：“书画、骑射、乐理、礼仪、舞蹈，该学的每样都没有落下。”孝珩偏重于汉人的学习方式，喜欢书画和汉人乐器，孝琬偏重于鲜卑人的学习方式，爱好骑射与胡舞，孝瓘则没有那么挑剔，除了和孝珩一起学习琴棋书画，还勤于习武，对琵琶、胡舞也都能拿得上手。样样皆通的结果，自然是不如他们对某一方面精深。

　　“崔家的婚礼，你没有去吗？”孝瑜问。

　　孝瓘愣了一下，这种可能被孝瑜视作偷懒的行为他们从来不主动交代，想了一下也许是孝珩告诉他的，老实回答：“去了。”另一面他又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应付孝瑜下面可能会说的话。

　　孝瑜没有如他所料地说起要专心学习不要四处散漫之类的话，而是问：“崔家是高门大户，他们家的婚礼，场面很是盛大吧。你在崔家，可遇上了什么人？”

　　这个问题听在孝瓘的耳里，明显就是指着李家众人而去的。孝瓘注意观察着孝瑜的脸色，突然明白过来：“大哥知道吧，又何必再问我一次？”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在崔家的事，可能是孝琬或者曜珂讲给孝瑜的。

　　“李家的人和你说些什么？”孝瑜的语气不轻不重。

　　“不过是场面话。我同他们又不熟悉，能讲些什么话呢？”对他过分细致的盘问，孝瓘开始反感。

　　孝瑜听出他不想回答，于是说：“不肯讲便罢。李家是外戚，以后注意不要跟他们太亲近。”孝瓘没有答话，心想着这是什么破理由。

　　“崔徵容说，孝瓘像她表叔小时候的模样呢，我已经把她教训了。”孝琬不合时宜地插话。

　　孝珩不解，孝瑜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沉下了脸。孝珩见了，赶紧说：“世上这么多人，总有那么几个长得相像的，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孝琬你为这个对一个姑娘动手，太霸道不说，也失了风度。”

　　孝瑜闻言舒缓了神色。孝琬不平道：“哪里有‘动手’？不过不小心推得太用力了而已，孝瓘也替她挡住了没摔着。霸道又没风度的是她，那日若不是有家长拦着，她差点当众把我轰出了崔家大门。就为这点小事，至今还不肯搭理我，我找她她不见，请她她不来，送礼给她她也不收。”

　　“他还总说这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害得他‘相思甚苦’。大哥、二哥你们快些给他出个主意吧，孝琬见不着崔姑娘，就要来闹我。”孝瓘揶揄着瞥了孝琬一眼，孝琬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半是羞的，半是气的。

　　孝瑜和孝珩都掩嘴偷笑，让孝琬更加觉得无地自容。孝瑜很严肃地说道：“不必太辛苦，主上除了曜珂的事，还跟我提了另一桩事。孝琬若心急难耐，可去向主上禀奏，请他早早下旨帮你把崔姑娘娶过门，这样你就可天天看着她了。”

　　孝琬不屑地撇嘴说：“谁娶了她谁倒霉，天天对着那么个泼辣的婆娘，这辈子还能有清静日子过吗？我看楚兰倒不错，温柔贤淑，体贴入微，孝瓘觉得如何？”孝琬笑得诡异，孝瓘直接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孝瑜和孝珩都掩嘴偷笑，让孝琬更加觉得无地自容。

　　孝瓘独自站在廊下，一场雪不大不小地连着下了三天，于是三天来孝瓘也没有踏出府门半步，倒是孝琬每天冒雪到崔徵容家去，饶是他如此艰辛，听说崔徵容还是赌气不肯见他。

　　绕过弯处，却见在另一边的廊下站着一个孝瓘料想之外的人：“大、大嫂。”

　　卢妃披着裘衣，披着一头青丝，素面上也没有着半点妆。她的脸色苍白，鼻子两旁散落着几点不明显的雀斑。对着雪地发呆的卢妃直到听到孝瓘的唤声，才回过神，淡淡地扫过他一眼，答应了一声，经过孝瓘的身边走过去。忽然又回首问：“四郎君在这儿做什么？”

　　“……”孝瓘答不上来，只记得自己站在这里发了很久的呆，忘记了原本是打算去做什么的。想了一想，孝瓘随口扯道：“正要去找二哥。”

　　“你二哥跟大哥去了城西的园子。那边新修了池子景致很好，今天正是赏雪的好时候。”城西在修建的是孝瑜私人的园子，也许还是未来的河南王府。孝瓘还未去过，据说修建得极为华丽壮观，孝瑜甚至挖池引漳河水到园中，这是仿效当年高澄做过的事。工程才进行到一半，孝瓘并不急着去看，心想是自己哥哥的府邸，将来总有机会去玩玩的。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婢女远远跑来直追着卢妃的背影。意外遇见孝瓘时，婢女愣了一下，即刻停住鞠躬喊了声“四郎君”，马上对着卢妃喊道：“夫人，夫人！”

　　“何事？”卢妃的口吻冷淡。

　　“太妃让奴婢传话给夫人，明日邀了妙胜尼寺的师太来至府中，希望夫人过去与师太见一见，也让师太为小王子祈愿求福。”婢女喘着气，说得却还流畅。

　　卢妃转身，冷冷瞥了她一眼：“告诉太妃，多谢她的好意，我身体不适不便出门。”

　　婢女为难道：“太妃请了夫人三回，这是第四回请夫人了，次次夫人都是这般推搪，太妃说，这次不论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可以拒绝了。”对着主母说这些话，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看来这婢女也是被宋太妃逼得急了。

　　“我生病了，实在是不好出门。天气凉，我怕冷。”

　　“太妃说——夫人可以站在这里吹冷风，为何不能到她的院中去？”婢女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深深埋下了头。

　　卢妃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明日我若好些，便往太妃那里去。”

　　“夫人这是敷衍的话吗？请夫人给奴婢一个肯定的答复。”婢女的胆子格外大。

　　卢妃深吸了一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