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41、高 阳（八）

　　“哎呀！”彭城公元韶一声叫，走在前头的几人都回过了头来，走在他前方几步的高阳公元斌立刻走了过来。元韶拔出随身的剑，砍断缠在腿上的藤蔓。

　　仍然站在原地的皇帝高洋皱了皱眉头：“何事？”

　　高阳公元斌低着头看了一下：“回陛下，是彭城公的腿被藤蔓缠住了——藤上有刺。”

　　“哦，受伤了？”皇帝的眉毛跳了一下。

　　元韶看了眼被划破的裤腿，露出的皮肤上被拉出长长的一条粉红的细线：“无碍。”

　　“既然受伤了，就在此休息一下，高阳公随朕下去，到岸边一观。”皇帝转身又对领路的官员说：“你留下，照看彭城公。”那位官员有些迟疑，没有立即作出答复。皇帝说道：“朕不过下到下边近看海水，稍后便回，这里下去既然只有一条道，也不会迷路。”

　　官员点头：“是。但下面路面不好走，望陛下与高阳公谨慎。”

　　皇帝唤了声“高阳公”，便先行往下走去。彭城公元韶忧虑重重地看着高阳公元斌，元斌也低垂着头深思。眼看皇帝走远，那位官员便走过来：“高阳公，彭城公这里，就让卑职来照看吧。”

　　望了那人一眼，彭城公元韶拍了拍高阳公元斌的肩膀，低声道：“千万小心。”元斌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追随皇帝的脚步下去。

　　皇帝一个人走在前头，脚步越来越快，根本没有在意身后跟随的人。为了跟上皇帝，元斌也不断加快速度。周身安静的气氛让他越来越难安，而皇帝的表现更让他觉得奇怪。“主上！”没有回答，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变化。元斌快速跑了几步：“主上！”皇帝仍然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叫声一样，自顾自向前走。

　　元斌跑上前，控制好跟皇帝的距离大约三四步远，提高了声音喊：“主上！”

　　皇帝倏然停下。一个停不住，差点撞上了皇帝的元斌在皇帝面前半步站住，向旁边一望，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走在了崖上，下面不远，就是沸腾的沧浪用力击打着石壁。看到崖下海水澎湃，元斌不由慌张起来，幸而这条山道不窄，差不懂可以容得下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并行，他赶紧向里靠了些。

　　皇帝阴冷的眼神盯着他，那种神情令人不寒而栗。那么一瞬间，元斌几乎停住了呼吸。强作镇定，元斌鼓起勇气和皇帝对视，等待着他开口。

　　“高阳公，可喜爱这番壮景？”皇帝面向大海，闭目倾听浪涛之声，竟有些陶醉。

　　元斌完全没有那个心情感受这里的“美景”，也不好拂皇帝的意，敷衍道：“‘水何澹澹，山岛竦峙’，依山望海的景致，自然是不一般。”

　　“那，朕就让这万里渤海成为你的归宿，可好？”

　　“主上！”元斌惊异地抬头，皇帝阴郁的眼睛里是万丈深渊一般的恐怖。元斌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身后的窸窣声响让他知道想夺路逃离已不可能。元斌调节了呼吸，用镇定的口吻质问：“不知臣身犯何罪，请主上明示。”

　　皇帝望着大海，舒畅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元斌，河南王年少妄为，你也与他一般不懂事吗？”

　　“臣没有与河南王结交！”元斌高声辩解，激动地满脸通红，甚至额角爆出了青筋。皇帝的表情，很明显地告诉了他，他不接受这解释。元斌忽然冷静了，脸色也渐渐回复如常，冷冷问：“你愧对河南王，怕我对他讲出什么？”

　　皇帝的眉毛蹙起，然而对着他的侧面的元斌没有看到这一变化。元斌的手按在剑上，警戒地盯了皇帝一阵，放声大笑：“高洋，你以为，我死在这里，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即便我今日葬身于此，高孝瑜也不可能放弃追查他想知道的事。为何不忍心将高孝瑜杀死，永无后顾之忧？”

　　皇帝的侧面依旧看不出任何细微的变化。他仿佛只是在等待。

　　沉默无言，元斌仇恨的目光直逼皇帝高洋。良久，按在剑上的手一转，长剑蓦然跃出剑鞘，剑光一闪，率先被穿透的却是元斌身上的铠甲。于是手中的剑直直插入地面，撑着元斌跪倒在地前倾的身体。元斌惊愕地看着穿胸而出的剑锋，目光死死锁在皇帝脸上。

　　皇帝转过身，漠然对上那双好像要撕裂自己的眼睛。抬起手，手腕转动，元斌身后的人骤然拔剑，一步上前，不算太用力地一推，高大的男子的身形侧躺下去，滚下悬崖，正好在一排浪花袭上之时没入其中。

　　彭城公元韶在山道上来来去去地踱着，不时紧张地向下眺望。终于两个人影走入他的视线，悬着的心放下，他暗自松了口气。

　　“刘桃枝？”等皇帝高洋身后的人的容貌逐渐清晰，元韶忽然感到一阵恐惧，耳畔响着奇怪的嗡嗡声。

　　皇帝和刘桃枝走到了元韶的面前，皇帝的表情依然平静，对着元韶说了几句什么，头脑里一片混乱的元韶根本没有听进皇帝的话。见到元韶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己，刘桃枝作揖，算是问候。

　　引路的官员跟上了皇帝和刘桃枝，三人走了有一会儿，元韶突然醒悟过来一般，追上去叫着：“主上，主上，高阳公在何处？”

　　皇帝置若罔闻，依旧和刘桃枝以及那引路的官员走着。官员看了元韶一眼，继续为皇帝解说着当地的名胜与民俗。

　　元韶冲到三人前面拦住皇帝：“主上，高阳公呢？”

　　皇帝看着他，露出惋惜的神情：“刚才我对彭城公所说的话，彭城公都没有听到吗？高阳公适才在山下，失足落水。”

　　“失足……”元韶失神地重复着这个词。

　　皇帝肯定道：“是，失足。”他冷冷地看着元韶，眼神在告诉元韶，自己正等着他让路。只是元韶这时根本无心看他的脸色，脑海里闪来闪去的是只是对刚才在下面发生的事情的猜测。刘桃枝终于忍不住提醒：“彭城公，你挡着陛下的路了。”

　　“是、是。”元韶赶紧让道，心神依旧不能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