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5、沐 华（四）

　　卢夫人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又一匹绢，叫胡沐华帮忙打开来，浅青色的底子上精心绣着百花纹样，华贵异常。胡沐华情不自禁地伸手触摸细腻的绢面。见到她这样的反应，卢夫人笑着收起绢：“高兴什么，这还不算是最好的呢。”
　　婢女又递上一匹绢，卢夫人牵着绢的一头，让婢女走到另一面，将绢面展示在胡沐华面前。这是一匹绯红底子的绢，金线刺绣的飞鸟纹却几乎布满了绢面，纵使只有烛光，一只只金色的飞鸟仍然闪耀着炫目的光芒，仿佛即刻便要跃出那拘泥它们的绢面。卢夫人将绢平放，金线反射出的光芒立即又由单一的金色变成了奇异的七彩。胡沐华由衷地发出一声惊叹。
　　“他们家的好东西，多得你想都想不到。”卢夫人自豪地笑着。
　　胡沐华抬头看着卢夫人，坦诚地说：“我原以为自己也算是大家闺秀，比起一般女儿总是见过些世面。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多的宝物是我没有见识过的，过去的我真是如同井底之蛙一般啊。”
　　卢夫人吩咐婢女收拾好，对胡沐华说道：“你如果嫁了高家，这样的东西，要多少没有？”
　　“姐姐说的容易，事实上啊，我只有羡慕的份。”胡沐华扁了扁嘴。
　　“谁说的呢？过去是只有羡慕的份，将来可就难说了。”卢夫人挽着胡沐华一同在榻前坐下：“我的妹妹长得这样标致，又知书达理，聪明伶俐，要嫁个高家子弟，还不容易吗？”
　　听着她的夸赞，胡沐华羞涩地一笑：“我哪里有姐姐说的那么好？”
　　“冯翊公主对你的印象不错。你就做我的娣妇，怎么样？”
　　胡沐华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是说——”
　　“孝珩，你见过了。”
　　“姐姐觉得他好？”胡沐华问。
　　卢夫人略略思考了一下胡沐华这么问的原因，回答道：“依我这些日子的观察，他确实不错。相貌自不必说，心思缜密，做事认真，性情温和，是个十分上进的少年，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确实是难得的佳公子，但寡言少语，太沉闷了。还是他不喜欢我因此不想搭理我呢？”
　　卢夫人怔了一下，赶紧道：“二郎君寻常是少言语，并不是对妹妹有什么不满。”
　　胡沐华认真地摇了摇头：“恐怕他的心里，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太过轻佻。”
　　“那——孝琬和孝瓘呢？虽然年纪小了点，但要订婚成婚也无不可，齐郡王的李夫人年纪就比齐王略长。”卢夫人关切地问。
　　胡沐华仍然摇头：“三公子心高气傲，对人并不友善，而且从他的言语间便觉得他不喜欢我。四公子好像和二公子一样，不太说话。”
　　“你是都不中意了？文襄王还有许多弟弟，其中不乏人材，改日为你引见，或能有你中意的。”
　　胡沐华点点头。这时候外间便传来连着几声唤“大郎君”的声音，知道是孝瑜来了，胡沐华赶紧起身。垂下的衣裳盖住了鞋履，低着头的胡沐华所看到的只是纹饰简单而不失华丽的衣料，头顶传来一声温和的询问：“你就是沐儿？”孝瑜只是在卢夫人的口中听说过，实际上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
　　“是。”只是一个字，分寸把握得意外的好，音量、口气，都恰到好处，发音也足够清晰。
　　华丽的衣料消失，面前的人移步走开。胡沐华这才抬起头，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站立在卢夫人身侧的人，英俊也是英俊，只是没有她以为的和今天见过的诸位公子一般的白皙皮肤，而是正适中的小麦色，面容刚毅俊朗，身材健硕颀长，和孝珩的文质彬彬大大不同，他应该十分喜爱运动。
　　察觉到对方也正在观察自己，胡沐华脸一红，把头低下。
　　“夫人，你的妹妹比你漂亮。”孝瑜笑着对卢夫人说。
　　卢夫人赞同地点头：“所以要请夫君作主，沐儿怎样能嫁一个不逊于我家郎君的丈夫？”
　　“是嫁不得寻常人。”
　　卢夫人笑着说：“说起我这妹妹，按相师的说法，将来是要做皇后的。姑姑怀孕待产的时候，一日有一个癞头和尚经过姑父家门外，说‘这家的葫芦里有个月亮’。姑父姓胡，姑妈姓卢，合起来不就是‘葫芦’吗？而月亮，不就是指的皇后之位吗？”
　　孝瑜说道：“那些故弄玄虚之人的话，虽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正是这样的。依你看，沐儿应该嫁个什么样的人呢？想想那癞头和尚的话，要做皇后，当今天子已经有了皇后，不是要嫁给那太子？”
　　孝瑜神秘地笑道：“天下就只有嫁他姓元的才能叫皇后吗？世事纷乱，也许今夕明夕就要改朝换代，做谁家的皇后，还不一定呢。”
　　卢夫人只是说：“不管那癞头和尚的疯言疯语。姑姑姑父把表妹的终身托付给了我，我是个没主见的妇人，又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沐儿的事还得指望您作主呢。”
　　“夫人的嘱托，我一定铭记。”
　　“我知道郎君你事务繁忙，沐儿的婚事不比国家大事重要，但期望您能上一点心，给沐儿找到合适的人家，我也好向娘家那边交代。”卢夫人恳切地说。
　　孝瑜连声应道：“是、是。”旋又面向胡沐华，问：“那么表妹心里有中意的了吗？”
　　“她又没有见过几个人，哪里能决定中意哪个呢？”卢夫人在一旁插话。
　　孝瑜爽朗笑道：“那容易，等有时间我会为表妹安排的。你们只需安心等待就可以了。”
　　听着人家谈论自己的婚事，胡沐华早已面红耳赤，逮了个空赶紧告辞：“不打扰姐姐、姐夫歇息了，沐儿先告退了。”
　　卢夫人看着她笑道：“沐儿害羞了。当着你的面和你姐夫这么讨论你的婚姻大事是我不对，我不强留你了。碧云，带胡姑娘回房休息去。晚上你就留在那里，好好伺候胡姑娘吧。”
　　命人去准备洗澡水，卢夫人亲自服侍孝瑜更衣。衣间忽然滚出一个小小绣球，滚落到地面上，还一连打了几个转儿，卢夫人蹲下拾起绣球，这个绣球拳头大小，虽然手工不算太出色说不上如何如何精美，但仍看得出来制作的人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未及开问，孝瑜便将绣球夺了过去，随手扔到换下来的衣服堆里。看他这样的反应，卢夫人怅然垂首，终没有再问。
　　“你干什么这个表情？”转身看见她的孝瑜不悦地问。
　　卢夫人收敛起心情，摇了摇头，抬手扶着额头说：“兴许是昨天晚上着凉了，觉得特别累。”
　　“累了就找个大夫看看。最近崔使君不是常常要来给公主看病吗？下次他来的时候让他顺便给你瞧一瞧。”
　　“嗯。”卢夫人闷闷地应了一声。